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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窗前,花环

    司宁宁摸黑去厨房烧水,莫北看着她背影消失,看着厨房闪现火光,几次有想过去帮忙的念头,最终打消了。

    宋书瀚和李凌源还算安静,即使女知青下手重了,弄疼了他们,他们最多也就笑笑,尽管笑容勉强,但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相比之下,吴勇、蒋月两人组,简直是噩梦,一会儿传来蒋月“别动”的呵斥声,一会儿传来吴勇“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两个人都被对方搞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原地大吵一架。

    烧好水,司宁宁拿了自己洗脸用的红牡丹搪瓷盆盛了半盆热水,转头留意一眼堂屋方向,她反手从空间拿了一瓶碘酒,拧开瓶盖往盆里倒了一些,用手指飞快搅开。

    刚烧开的水,温度可想而知,司宁宁收回手忍不住甩了好几下,又在耳垂上捏了捏,灼痛散去之后,这才端起盆往堂屋走。

    “受了伤不要随便用生水清洗,一会儿清完在这盆里洗个手吧。”

    空间里有不少针线包,大多都是司宁宁之前踩雷买的。

    本来是想备着给缝纫机用,结果到货了才发现,缝纫机用的针和平时缝缝补补用的针完全不一样。

    索性一包十几二十块的也不贵,她也懒得退了。

    别看针线包没多大,里面小物件可齐全着呢,细针十二根,中针十根,定被子用的大头针五根,除此之外,里面配有顶针和小剪刀,常用黑白线两小卷。

    这会儿徐淑华她们人手一根细针,在煤油灯下眯着眼睛帮男知青挑刺,听见司宁宁出来,徐淑华顺口说了句:“宁宁,你会针线活儿吗?物件带的好齐全。刚才那剪刀我试了一下,真快!”

    司宁宁笑道:“我针线一般,这些都是家里准备的。”

    她怕徐淑华再问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便转头看向莫北,“莫知青,你手怎么样?我给你看看?”

    其他三位男知青身边都有人,就莫北坐在靠墙的小马扎(板凳)上,瞅着怪可怜的。

    司宁宁话音刚落,那边宋小芸手上动作慢下半拍,不动声色侧眼扫了一眼。

    原以为莫北会像拒绝她一样拒绝司宁宁,却见那边莫北薄唇张阖抿了一下,竟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宋小芸手倏地一紧,便听宋书瀚倒吸一口冷气。

    宋书瀚属于皮白又薄还晒不黑的那种,宋小芸一用力,他手掌两侧瞬间被掐出两个印子。

    宋小芸回过神,首要看见的就是那两个印子,尴尬之余,她又有些慌张,“对、对不起,宋知青!”

    “没事……”宋书瀚性格温和腼腆,除了说一些安抚的话,并没有说其他的。

    小插曲没有打扰到司宁宁,她搬了小马扎坐在莫北旁边,小手扣住莫北的手抵在膝盖上,勾着脑袋认真挑刺。

    这边离桌子有点远,光线更加昏暗,莫北垂下眼帘,见司宁宁眼睛快眯成一条线,看得十分费力。

    他默了默,下颚朝桌边轻抬,同时试探提议,“要不,往那边坐坐?”

    司宁宁偏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先站起身,“你先过去,我来拿板凳,你手暂时先不要用。”

    等莫北起身后,她把针别在袖口,躬身去拿两人的小马扎,却不知刚才那句顺口的叮嘱,在莫北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

    莫北站在亮堂的地方望着司宁宁,无波星眸荡出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浅浅光彩。

    笨老鼠……

    明媚也温柔,笨拙也体贴。

    好像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只有她才会注意到。

    莫北唇角无意识朝上弯了弯。

    司宁宁放下马扎坐好,迟迟不见莫北坐下,她仰头满眼疑惑:“干嘛,坐啊!”

    “……”莫北一记激灵,瞟远的思绪瞬间回笼,眸光回避司宁宁的眸子,坐下后,一双明亮星眸盯着掌心捏针的小手,没有言语。

    这年头没有娱乐项目,原居民一般吃完晚饭,洗吧洗吧就上炕睡觉了,而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屋里一伙人可以说都在“熬夜”。

    为了避免打瞌睡,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司宁宁专心挑刺,一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想到什么,她忽然抬头看了莫北一眼,道:“这个月该我和徐淑华出油了,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那油还剩下不少,一会儿我把油壶拿给你,下回轮到你了,你再拿出来。”

    “不用。”

    “嗯?”

    “你要做饭,放你那。”

    司宁宁顿了顿,反应过来莫北说的是他俩的约定,便轻点了一下头,应了声“好”。

    “你要不要定个时间?什么时候想吃?或者提前几天告诉我?”

    莫北微微颔首,“每周一次,到时候我会提前给你口粮。”

    司宁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们这边安静下来,另一侧桌边,宋书瀚手再次一抖。

    一旁李凌源已经完事了,见状虎头虎脑来了一句:“宋知青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宋书瀚的手都被你扎了六个血窟窿眼儿了。”

    “我……”宋小芸抿了抿唇,圆眼圆睁,手忙无措。

    徐淑华道:“小芸,要我不帮你?”

    宋小芸眼神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帮宋书瀚挑刺的时候,眼神控制不住朝司宁宁他们那边瞟,这才一再失手……

    但是这事根本没办法解释,宋小芸只能把针放回去,让出位置。

    李凌源洗完手凑近鼻子前面闻了闻,好奇的看向司宁宁:“司知青,介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吗?闻起来有点奇怪。”

    努力回想了一下,李凌源继续说:“好像以前在卫生所闻过的咧?”

    司宁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哈哈解释道:“嗯,兑了一点碘伏……我带的不多,不够大家涂,就想着兑水里,大家洗手都能蹭点。”

    李凌源没用怀疑,憨笑打趣道:“真怀疑司知青是不是有乾坤袋,什么都有呢!我们可占了不少光。”

    这一句无心的话,让司宁宁心弦倏地紧绷。

    她小手失了力道紧紧攥住莫北手指,“我行李就自己塞了点衣服,其他小东西是家里准备的。”

    莫北看出司宁宁的不自然,下颚偏了偏,盯了李凌源一眼:“知道沾了光,以后帮忙干活回报。”

    “当然,我可不跟某些人一样,明面上得了好,背地里还要埋怨别人。”李凌源乐呵呵应了一声,半晌目光睨向吴勇。

    吴勇多么敏感的人,听出弦外之音登时不得已了,跳着脚就要起身反驳,被蒋月按着坐下,还用针扎了一记,“就快完了,能不能别动?我还等着搞完睡觉呢!”

    吴勇气得脸涨成茄子色,不过却是真的不动了。

    李凌源见他吃瘪,乐得跟什么似的,“呵呵哈哈”的笑到最后,声音跟猪叫一样,别说屋里其他人,刚才紧张到不行的司宁宁也绷不住笑出声。

    絮絮叨叨折腾到十一点多,男知青才出了堂屋往那边屋走。

    司宁宁双手拢门,准备落栓,夏季午夜清凉的风,卷来了一声清冷的“谢谢”。

    司宁宁有些混沌的大脑蓦地清醒过来,依稀能看见门缝泄出去的光晕中,这个年代衬衫上专有的透明胶质扣子闪烁出光点,仅是一瞬,很快便彻底陷入黑暗。

    司宁宁轻轻喟叹一声,唇瓣弯起对着夜风友好的道了声“晚安”。

    知青点的两盏灯同时灭下,女知青们打着哈欠陷入梦乡,男知青屋里,与莫北床铺相邻的李凌源拱着屁股爬到莫北床头,“诶!诶!老大,老大!”

    莫北挥开李凌源乱挥的手,没啃声。

    莫北人一向冷淡,李凌源早就习惯了,不过在确定莫北还没睡着之后,李凌源嘿嘿贱笑,压低声音问,“莫老大,司知青的手,软不啦?”

    莫北本来不想搭理李凌源,一听这不着调的话,他睁眼瞪了一眼黑暗中的轮廓,轻薄唇瓣张合吐出一个字:“滚。”

    李凌源缩缩脖子,躺回自己床上,翻来覆去两回又爬了起来。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去找莫北,而是跳下床挪到了宋书瀚床边。

    “喂,宋书……”

    “李凌源。”

    李凌源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头莫北倏地翻身坐起,吓得李凌源差点一个趔趄,好险没一屁股坐地上,“啊?咋地啦莫老大?”

    宋书瀚瞅着两人猫捉老鼠的阵仗,不觉好笑用手背碰了碰李凌源,“别问了,赶紧睡觉去吧。”

    李凌源这时智商也回升在线了,果真不再追问,拍拍巴掌就要回自己床铺,只是在起身时,宋书瀚不动声色拉了他一把,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声“软”。

    李凌源一秒会意,黑暗里也不管宋书瀚看得见、看不见,挤挤眼投过去一记“我懂”的眼神。

    李凌源有心想说:下回再遇到这事,我也要司知青给我包扎挑刺。

    可转眼一想莫北那冷淡斜睨的眼神,他一记哆嗦,搓着手臂鸡皮疙瘩躺回床上,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斗转星移,一夜好眠无梦。

    次日清晨,大队传来公鸡喔鸣,知青点红砖屋檐下,也陆续传来刷牙洗涮的声音。

    昨天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又熬到那么晚,司宁宁一觉睡得很沉,其他姑娘起床的动静丝毫没惊扰到她。

    今天本来应该是司宁宁做饭,徐淑华见她睡得香,又知道她今天不赶着时间上工,也就没去惊动她,主动把昨天收上来的口粮拎到厨房,帮着444把饭做了。

    一行人吃完早饭、带着午饭下地,整个知青点顿时安静下来。

    安静到风声清晰入耳,仿佛连日光倾泻在叶尖挪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时间莫约点,队里社员早已各班就位,站在知青点依稀能听见从远处传来赶牛犁水田的吆喝声。

    司宁宁比别人多睡一个多小时,差不多也要从梦中苏醒,恰逢木窗窗柩被风带着轻轻晃动,无意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继而睁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

    她思绪还没彻底清晰,身体却依旧做出反应,耸着鼻尖坐起身,旋身看向窗户方向。

    老旧木制竖格窗户外缘,一个金银花扎成的花环悬在那里,一圈浅淡的绿色之中,点缀着白色的花儿。

    它随着夏季悠扬的风,在破败的窗户前晃动,丝缕清香被风卷起,传递到了屋里每一个角落。

    金银花的香味很特别,像栀子、茉莉一样,能拂去夏日人们心中的燥热。

    而此时此刻,一同被拂去的,还有司宁宁起来时,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寂。

    混沌朦胧的思绪回笼,司宁宁套上鞋走至窗边,将花环摘下侧着拿了进来。

    深棕色的藤蔓,草绿色的叶子,一朵朵青葱洁白的花儿像是高扬起来的小喇叭,和她前天在山里临时编的小帽很像,但更精致……

    藤蔓折断的末端都扎进里侧,不会扎手,乍一眼更看不出来。

    司宁宁以为,以霍朗老干部的性子,只会觉得她摘花摘草也是从京市带来的京小姐病,却没想到,霍朗会别出心裁的准备这个。

    怎么说呢……

    有点意外。

    也有点不知所措。

    司宁宁一手拿着花环,一手扶窗朝外看。

    除了远处传来的吆喝声,知青点外面根本没人。

    这花……

    悄无声息的,应该挂上去有一会儿了。

    可是,糖和编织的竹制品已经抵消,那么这花又代表着什么?

    司宁宁琢磨不准,有心想找东西装水把花环浸一浸,让花环生命力和香味能维持的更久一点,可一想到之前的决定,纤细白净的指尖蜷了蜷,她垫起脚尖,把花环又挂回原处。

    先这样吧……

    就当是徐淑华她们谁觉得好玩挂上去的。

    外面天色已经打量,社员们已经投入新的一天忙碌,司宁宁知道,徐淑华早上没叫她,八成是帮她把饭做了,去厨房一看还真的是。

    徐淑华不仅把早午饭做了,锅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司宁宁感激喟叹一声,也不敢再耽误下去。

    她回房间掩着房门在门后进了空间,草草洗漱完把猪一喂,摘了两个半大正嫩的小黄瓜在水龙头前冲了冲,便晃身出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