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李心安用力眨了眨眼,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以至于幻听。但事实并非如此,随着持链人的移动,他耳边的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个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李心安谨慎的后退,向着“白虹”掉落的地方悄悄移动着。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自己的兵器用着顺手。
在他的右侧,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尤桑面无表情的打碎一名人蛊控制的高手的头颅,这是死在他手下的第三人。
还有两个人,不足为虑,但要费一番功夫。
他发觉了李心安这边的异动,其实用不上多注意,持链人的异变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蛊师的注意。
而场上的蛊师,只有他一个了。
他体内的蛊虫,出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连带着尤桑自己,都不敢正视那个人。
在持链人发生异变后,尤桑敏锐的觉察到面前的对手行动突然变慢了,似乎他们体内的人蛊对宿主的操控在逐步减弱。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轻松的解决三名中了人蛊的高手,不然的话,战斗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
尤桑慢慢琢磨出一些不对劲,上次来这里时,是有蛊师操控这些人蛊和尸蛊的,而现在却没有见到他们。
排除了他们潜藏在暗处的可能,因为尤桑之前已经放出了蛊虫探查,周围百丈之内,没有一名蛊师。
那这些人蛊尸蛊是谁操控的?
尤桑心里有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但那貌似是是合理的解释。
“李心安!”尤桑高声叫道,“他体内中的不是人蛊,是不完全的长生蛊!”
李心安几乎惊掉下巴,失声道:
“长生蛊?”
“长生蛊已经炼成了?”
“只是长生蛊的不完全体!”尤桑一边应付着剩余两个人蛊宿主的攻击,一边回答道:
“当年长生教余孽潜入大唐,带走了当时还没有炼成的长生蛊,但那只是当初被我们销毁的长生蛊母体的一部分子体,子体脱离母体根本无法存活,我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这个子体确确实实存活了下来。”李心安沉声道。
尤桑叹道:“子体若想存活,必须依附到人体身上,而它的宿主会在三天之内死亡,必死无疑。当时那些余孽离开南疆之前曾被五毒教堵截在山林之中一个月之久,我们以为子体就算被他们保留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也应该把他们都耗死了,他们应该不会愚蠢到用所有人的人命去保留一个长生蛊子体。那样即使保留下来,人全死光,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看来,五毒教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狂热的信仰,他们真的不惜耗尽所有人的命去供养一个长生蛊子体!”
“也就是说,在长生教潜入大唐这五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个子体一直被保留着每三天就要杀一个人吗?”李心安喃喃道。
尤桑悲悯的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三天一个活人,五十年……六千多人?
再加上他们掠夺的孩子呢……
这已经是一场小型战争死亡的人数了,长生教在大唐,掀起了一场战争!
李心安浑身颤抖起来,眼神在急剧的愤怒之后,陡然变得冰冷。
就像是寒冬腊月的风雪,盖过了六月的骄阳。
面对十恶不赦的人,再多的愤怒也没有意义。
唯有死亡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持链人突然发起了攻击,用他身上延展出来的触手。
猩红的触手黏住李心安举起格挡的熟铜棍,腥臭的气息灌进李心安的鼻子,一股酸液从胃中涌上来,让他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
持链人猛地一仰身子,触手牢牢地黏着熟铜棍,再次将它甩飞了出去。
他没有用手,因为持链人的两条手臂已经消失不见,就像老树落枯枝一般。
又是一道触手凌空抽来,李心安忙举起手臂,砍死软糯的触手抽打在李心安的手臂上,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李心安借势翻滚出去,扑倒在地的瞬间拿起了之前被持链人甩飞的“白虹”。
左腿的伤势似乎愈加严重了,李心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再这样下去,我这条腿非废了不可!”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熟铜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个怪物的触手实在是麻烦,以我现在的状态,剑术十之都发挥不出来,而且也未必能近的了他的身。”
“从先前的交手来看,这个怪物似乎只会用触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虽然力大,但笨拙。”
“这恰恰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优势。”
他高声喊道:“尤桑前辈,我要杀他,可有何法?”
尤桑头也不回的道:“保住你的命,你杀不了他,让我来。”
李心安无奈的笑了笑,盯着逐渐靠近的持链人,冷冷的道:
“前辈,我已经油尽灯枯,这是我唯一能为铲除长生教做的贡献了,接下来您还要去杀姜卌严,这个怪物交给我。”
“我想知道,长生蛊的弱点。”
说罢,他的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击。
持链人身上延展出来的触手再度发起了攻击,一条最为粗壮的触手戳在李心安的小腹。
他咳出一大滩鲜血,痛苦的抓住那条触手,剑芒一闪,将那条触手斩断。
李心安将那半截触手的残躯扔在地上,他的小腹已经破了一个小洞,正有什么东西往里面钻着。
他忍着剧痛将那个长虫状的东西从自己的肚子里拉出来,就像是当年自己把剑从一名匪徒的腹中抽出带出的肠子一样。
尤桑回头看了李心安一眼,正看到他大汗淋漓的把那条蛊虫从腹中拉出。
这个惨烈的场景狠狠震撼了尤桑,他恨不得马上飞到李心安身边,把那个怪物杀了,然后赶紧去找大夫。
但尤桑却做不到,那个怪物不是这么好杀,他也一时半会无法抽身离开。
他的面前还剩下两个人蛊宿主,一模一样的宿主。
一人使刀,一人横练。
横练主防,刀主攻。
尤桑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孔,心中不禁焦急起来。
一对孪生兄弟,即使是被人蛊掌控了身体,两人经年累月的默契居然还被保留了下来,配合的及其默契,尤桑不由得怀疑起掌控他们两个的人员是不是也是双生蛊。
他一时半刻解决不了这两个人,每当尤桑分神去看李心安那边的情况时,这两兄弟总能找出自己的破绽,抢进自己的怀里,这让他实在分身乏术。
无可奈何,尤桑只得答应李心安。
“长生蛊在南疆只是传说,我也不曾了解它的弱点。”
尤桑一拳将那个练横练的人蛊宿主避退,稍稍松了口气,道:
“不过我曾在五毒教的古籍中看到过一些神话,讲的是南疆勇士吉连颉用神花的花药杀死蛊神的故事。”
“蛊神是什么?神花又是什么?”李心安心急如焚,心想前辈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将故事了,能不能聊个正事!
“神花不用管它,连个具体的名字都没流传下来,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但蛊神却是多有猜测,五毒教流传下来的秘籍中提到过一句,说蛊神有可能指的就是长生蛊。”
李心安稍稍安了下心,见尤桑总算把话题引回了长生蛊身上,一边躲开持链人攻过来的触手,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传说蛊神不死不灭,除了神花的花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杀死它。但吉连颉在用神花花药杀死蛊神前曾用一把长矛扎进了蛊神的心脏,重创了它。”
尤桑沉声道:“所以我猜想,长生蛊的弱点就是他的心脏。”
“心脏?”李心安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持链人那满是狰狞触手的身体,难以辨认出那里是他的心脏。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心脏,人一旦心脏有损便会立刻登西,但中了蛊的人也会这样吗?
人蛊相对来说不太稀奇,毕竟操控人的意志,之前早有先例。江湖上的妙音坊就是靠此起家,药神谷的迷药也不难办到。
但见识过尸蛊的手段,他就觉得天下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同样是御尸之术,岭南的贺风山却仅仅是能操控刚刚死去的鲜活尸体,而据尤桑所说,只要是尸体未腐烂成白骨,哪怕只有一点血肉,尸蛊都能操控,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
长生蛊有什么妙用李心安不清楚,但料想应该不会比尸蛊更弱。
万一它也会御尸之术呢?
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已经有了决断,不退反进,向着持链人缓慢的冲去。
没办法,左腿已经快要挪不动步了。
持链人低吼一声,从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嘴里发出一阵尖啸,似乎是在兴奋猎物居然自投罗网。
三道触手分别袭向李心安的前额,正胸以及小腹,一副要把他活活扎穿的架势。
李心安侧头闪过,唯一能用的右腿一蹬,轻巧的避开了另外两道触手的攻击。
袭向他小腹的那道触手突然变了招,横拍向他的身体。
李心安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副奸计得逞的喜悦浮现在脸庞上。
触手准确无误的将他拍向了熟铜棍的方向。
他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捡起了那把熟铜棍。
然后右腿猛地一蹬,借势弹了起来。
持链人木然的转过身,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全身的触手延伸出去,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干枯。
触手上的红色变得愈加鲜艳,远远看去,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这触手居然还能魅惑?”
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不正常的昏沉,李心安猛地咬紧自己的嘴唇,鲜血灌进他的喉间,甜猩的味道让他瞬间清醒。
两人相隔不远,大概五丈,恰恰是持链人一跃而起的高度。
而他也正如李心安预料的那般,跳了起来,扑向李心安。
李心安扔出了“白虹”。
璀璨的流光一闪而逝,扎进了持链人的触手中,看不清是那一条。
持链人从空中跌落,那把长剑贯穿了三条触手,剑尖刺进他的身体,但不深。
但这已经足以让他恐惧了,持链人身上的触手突然放慢了行动,轻轻的将长剑拔出来。
而李心安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熟铜棍的顶端狠狠敲在“白虹”的剑柄上,这让刚刚离开持链人身体的剑尖再次没入几分。
持链人嘴边的獠牙张开巨大的弧度,一股黄绿色的粘液从他嘴中喷出,他在尖啸,他在生气。
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的大胆举动彻彻底底惹怒了持链人体内五十年前的那个长生蛊子体,它操控着触手卷住了李心安的身体。
小腹被猛地缠住,腹上的伤口开始汩汩的流血,而触手上的粘液也正沿着李心安的伤口进入他的身体。
他被拉着向前,撞进持链人的怀里。
持链人张开大口,嘴边黑色的绒毛根根竖起,长满獠牙的大嘴似乎下一刻就要咬在李心安的脖子上。
李心安能动的,只有他的手臂。
他右臂后移,左肩前送,熟铜棍狠狠敲在持链人的头上。
但他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么些了,持链人的触手已经缠住了熟铜棍。
“给我回!”
李心安暴喝一声,那把即将被丢出去的武器被他用力拖了回来,横在肩头。
随后他忍着小腹被撕裂的剧痛,转动了身体。
熟铜棍的顶端再次敲击在“白虹”的剑柄,这把绝世宝剑深深的刺进了持链人的心脏。
持链人缠着他的触手突然松开,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李心安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在倒地的前一刻,他将熟铜棍对准持链人破损的心脏狠狠扎了进去。
血花喷溅,持链人的胸前被他活生生扎出了一个大洞。
李心安不会使棍,但他会用枪,在契丹草原,他用一杆长枪挑死契丹骑兵二十三人。
所以,他一直用的是枪法。
“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
在昏迷前的一刻,李心安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