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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飞两半马妖尸,山神再叫“剑来!”
与此同时,罩住龙首峰的大茶碗外,竟生出条幽幽裂缝,里面先有怒叱传出。
于那不知多远的场合里,常久久神念气急败坏“她只是金仙,已受业风刮半年,有余力破开九天结界就不错,怎能来这般快?”
也有神念答他“早叫你等上几年,勿急着行事,只不听,眼下涉险,怨得了谁?不难算,是三友出力助她!为求道心安稳,救废地仙亲传,那老道也甘愿再增刑期!既脱位未成,先躲罢,且凭运道定你生死,宝印也已拦不住多久!”
不甘怒哼着,山神没奈何,身子一晃,连人带茶碗,还有地上的符兵巨石人,全消失无踪。
龙首峰得重见天日,商三儿与五位九阶还是在“久在山居”大门前山道上。
纪红棉出来时,群山仍在震动,山居房舍、回廊、边墙都垮塌了些,里间好多侍女、仆役惶恐着乱窜,但外间全是山主之敌,没一个敢跑出来。
非只“久在山居”如此,地龙山边缘青牛观里,受地震垮塌不少房舍、廊亭,明月与些同门跑出观外,寻宽阔之地暂避。
观主秋实两腿又胖又短,平时起卧都要道童伺候,但逃出时,跑得比谁都快。
也有不同的,吕东山就带好些个同门,护在青牛石像周边,不让神物受损。
这番地震,屠壮故居、白鹿城那边建在山里的观景台,都遭波及。
山里行走着的商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吓傻不少。
群山里隐藏的人仙级山妖也惶恐,但不多那几位地仙级的,都在为即将空出来的山神位兴奋!
龙首峰上不停有石块滚落,绿柳城主还在地上惨嚎着打滚,五位九阶在旁,倒不会叫落石砸中他。
“娘娘!”
看清那身熟悉的红裳,重伤的马童氏挤出两滴眼泪,痛惜不已。
是自家没用,害她亲下地界寻子,或就要为此赔上性命。
这就明了身份。
在屠壮、陈婆婆等眼中,骤然现身的纪金仙是位中年圆脸美妇,一袭红裳,看不出多少仙姿,只有愤恨怒气,双眼已似要喷出火。
没理会小人仙们,到场先寻仇人和孩儿踪影,但她神识四放,竟搜不到常久久所在!
“杂碎!你那茶碗是古怪,我一时难寻,但好歹还没脱位,不用连心珠,也不会叫你走脱!”
咬牙切齿丢出这句,女金仙动绣花鞋,往地下重重一跺!
仙力激荡,龙首峰千里之外,某处一张桂叶遮盖的土石下,传出声闷哼。
金仙跺脚过后,三千里地龙山顿止住晃动,山神脱位之举已被打断!
山里蠢蠢欲动那几个地仙存在,尽都难解。
任常久久身在何处,只要还是山神,神魂就与地龙山相连,纪红棉能借山打杀他。
山居面前,纪红棉第二脚又已跺下。
第一脚阻住仇寇脱身,第二脚再落下时,顺手一招,一分两半的棋盘飞了过去。
三友助她破结界,也要救徒儿的。
女金仙拿着,两半棋盘切口对齐,仙灵之力激发不息木本性,顿时比自家长快百倍,须臾复生如初。
她再输入仙力,商三儿神魂撕裂的痛楚也得大减,惨嚎改做抽气轻哼。
不用纪金仙帮忙,山妖尸鬼两半自合到一起,齐中有条裂,便能行动,飞回鬼婆婆拿出的特制小棺木里,可慢慢养伤。
但马妖尸鬼虽非命物,却也和马童氏命魂牵连,先前一剑两半,也让她受到重创。
纪红棉吹口仙气过去,大含生机,小棺木里马妖尸鬼眨眼痊愈,马童氏却只是瞧着好了,减的四五年寿限已补不回来。
纪红棉面露伤感,她自家倒不在乎“多活这百年已是赚着,娘娘莫在意,快些救阿丑!”
女金仙轻点头,阴沉着脸,又跺下第三脚。
转头问嘶哼着的商三儿“你那魂奴,断腿自家能再生,但贼厮剑上尽是仙魔之气,这回生得却慢,非七八年不可痊愈,可要我救?”
于这泼皮城主而言,狗是常用来消遣出气的,救回孩儿,也还有求于他,纪红棉就不自专。
老狗没了腿,拖几年确实好耍,但常带身边是为救主护驾,伤若不愈,哪能行?
这事居然也问?商三儿轻哼着,答道“前辈临走再救,先让它玩一会罢!”
隐匿不出的常久久除了古怪茶碗,还有“一叶障目”道术,神魂若有扛住仙力击打的本事,大罗金仙也难寻着他,但纪红棉只用三脚,就再受不住,隐藏那地下,山神已在呕血。
金仙能把他震死!
山道旁树干上,树皮又幻化出块模糊人脸,嘶吼“纪红棉!可信老子就捏死你孩儿!”
修道数千年,为母慈爱之心再重,此时也不会受他威胁,纪红棉一脚再跺下,方道“我娘俩命数一齐到头,又如何?”
树皮混乱着惨嚎,好一会后,改叫“我晓得阿丑爹躲在哪,你不想知么?”
女金仙又一脚“我拿他无可奈何,自有大能除魔卫道!贼厮,莫再妄想狡计脱身!”
这一脚之后,树皮人脸惨嚎中问“你要如何?”
纪红棉方停脚,一脸冷笑“守魔狱几千年,我可不缺炮制邪魔的手段,放我孩儿出来,许你入轮回!”
树皮挣扎着咆哮“蠢婆娘,你捉不到我魂魄!敢与天仙做对,还不做防备么?”
纪红棉问“你欲如何?”
“还你孩儿,任我脱位自去!”
女金仙没言语,提脚又是一跺!
树皮惨嘶中,她再冷笑“我赔上性命下来,倒要饶你不死?”
连跺几脚,树皮上嘶吼连连,幻化的面容模糊起伏,几已维持不住,她似才稍解气,喝道“放我孩儿来,许你脱位逃一炷香功夫,再被我追上,且任命罢!”
那个遥远场合中,已再无神念、声音响起,境况极不妙,但凭自家手里茶碗,挣扎出去,也不是就没一线生机!
树皮嘶哑着“好!你敬告诸天罢!”
“我命已不久,还怕毁指天立誓?你这贼厮……”
山神打断急叫“你们这等蠢货,死也要顾道心自然,我咋就不信?莫拖延,速立誓来,不然拉你孩儿垫背!”
纪红棉果没拖延,就敬告诸天,常久久还回自家孩儿后,许他脱位先逃一炷香。
千里外桂叶下,茶碗吐出阿丑,瞬间又移位,把他挪到龙首峰“久在山居”门槛前青石上。
阿丑驼背、胸腔前都有木桩留下的洞口,躺那气息已几不可闻。恶臭味又大盛,鬼婆婆欢喜,屠壮四个皱眉,想掩住鼻,又怕得罪丑汉子的金仙老娘。
地龙山再一次震荡摇晃,山神重新脱位。
纪红棉没管,自行过去扶孩儿,又垂泪“我苦命的儿!”
莫说还剩口气,只要魂魄未离体,金仙都能救活回来,但他仙魔二气几乎已快吸空,修为全失,神魂也受大创,不是短时内能恢复的。
她落泪,一为孩儿这段日子受的苦,二为娘俩见这一面,往后就是永别。
阿丑因孽而生,诸天天仙中,关系再好的也不愿看她面儿照拂,已被所知,再瞒不住,便将养回来,在地界,论邪魔垂涎,仙魔二气比阳神地仙之躯更甚,等自己这做娘的进入轮回,他处境太险。
瞟一眼轻嘶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废地仙城主,纪金仙心里苦笑。
先前允这废地仙,寻到孩儿,就让儿子襄助,这位一心守城的泼皮,便只剩欢喜,恐还未想到,不借绿柳城托庇于大罗金仙因果之下,阿丑又哪有容身之地?
孩儿便如愿被宝印前辈所救,自家在九天外老实受刑,那业风又哪里好受?大罗受两三百年,指不定都要降修为,那还是小事,但道心不稳者,更有入魔身陨之险!因那孽事,自家道心早已不稳,万年之刑,一身修为吹刮干净外,性命多半也熬不过去,方会那般决绝破结界。
这位商城主,以前没太在意,但观今日行事,不是没算计的,一时未醒悟,早晚必也能回过味,更莫说眼下阿丑修为已废,养回要时不短,更不难猜。
我这做娘的,临死没别的法子,孩儿赖也赖到你城里去!
天官或已在来路上,须早结因果,叫三友前辈也没话说。
也晓得孩儿身上气味,人仙都要嫌难闻,纪红棉先道“他驼包未破时,味原没这般重,你等要受不得,可退远些去!”
进山一场,四位九阶谢仪早说定,这位金仙给的好处,只会落在商城主身上,左右与他们无关,群山震荡渐消,山神脱位已近尾声,金仙到场,大地仙定不敢再多事,屠壮、甄药神、赵同、陈婆婆便不矫情,齐行一礼,屠壮道“晚辈几个到那边吹吹风,瞧一会山景,不打扰金仙与城主说话!”
鬼婆婆倒不离开。
纪红棉已无须在意自身折损,得她源源不断灌入仙灵本源,阿丑悠悠醒转,先叫声“娘!”
声音嘶哑难听。
纪红棉抱着儿子,又哭出声“我苦命的孩儿!”
便在此时,地震止住,常久久脱位,已不再是地龙山山神。
那千里之外,施“一叶障目”道术的桂叶收起,茶碗飞出。
常久久留下的最后一丝感应中,纪红棉还是没动,就在山居门前哭孩儿。
这山里,唯只舍不得那株相思桂,但来不及收拾,先前虽未言明,桂树却也是自家脱逃要付的代价。
纪红棉性命不长,往后得机,再夺回来罢!
斩断丝丝不舍,茶碗飞起,急向西遁。
然后,凭空伸出只手,将它捏住。
纪红棉多次跺脚,叫常久久神魂损得厉害,那倏然劈出的两极反转剑,还没之前两成威势,被另一只手轻轻就捏住,动弹不得。
“冒死得罪金仙,捉她孩儿,就炼出这么个玩意儿?”
来者黄裳黄冠,唇下黑髭,腰悬缺角螭纹道印,背负一剑。
山居门前,纪红棉抱儿哭泣中,回头骂一句“狗贼!我允你先逃一炷香,宝印前辈却没许!”
晓得宝印已到,纪红棉方指天立誓,允他先逃。
千里外半空,一手捏两极反转剑,讥讽过后,宝印对另一只手上茶碗怔了下,方问“这样的物件,天下还有几样?”
茶碗里,早已重创常久久全已绝望,厉声叫“死就死了,我会答你么?”
多少年前,自家也吼过这句?
做大地仙太久,忘掉太多事了。
只记得,那是个中秋,都尚未晋地仙,妻子本事比自家还大些,在外刚得株难见的桂树,喜滋滋回家,与她共庆佳节。
有位扛“铁口断神”长幡的卦师登门,对两口子说,这桂树得了天地造化,与月宫那株相似,是真正难得奇花,若能以相思养它,必成天下绝香,对修行大有裨益。
卦师虽露出些修为,两人也当他胡言乱语,请出门了事。
但当晚赏月,共饮下几杯酒,她杵脸仰头,对月叹气“不脱人仙身,挡不住红颜易老,月宫里那位女仙,倒叫咱们女子羡煞!”
那位女仙,是盗走丈夫宝药,才得入天界,终只是个废天仙,没用的摆设罢了。
他道“她可不是好人,又没甚本事,便做上天仙,两界也还有人骂,又被说书的编排出多少荤段子?若是你,独住那月宫,不嫌冷清么?”
她翻着白眼,玩笑着答“能使芳华常在,哪个女子不心动?一个人还自在些,不用再受你的气!”
玩笑后,她念叨几次“相思”,似有所得。
打那中秋后,自己的疑心怎也消不掉,暗防着她偷拿走桂树。
夫妻拌嘴争吵越来越多,家中再不得安宁,吵了几年,终有一日,忍不住动起手。
两个都动真火,拿宝器对斩,但她的宝器,到自己顶上三分撤了。
自己的剑,没停。
临死时,她说你爱弄险,又多疑,想得太多,好些时反瞧不见最浅显的事儿。我随在你身边,也借得到桂香修行,真要恩爱,身在一起,未必就不相思。
最后,她说,你早上出门练个剑,我在屋里也会想,就不是相思么?与你吵架这几年,多少次哭湿枕头,夜夜念着,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我不会学月宫女仙,今以身死,换你长长久久,相思一世。
她最后问,我能如愿么?
自家就是那时说的,死就死了,我会答你么?
再往后,修行猛进,也越行越偏,与那些人渐走到一块。
只是不服,两界三仙,身死魂灭后,哪还有长长久久的相思?
宝印再问话,茶碗里已无声息,他伸手进去,掏出具地仙尸体。
常久久已自绝。
神魂全消,不入轮回,便大罗金仙也不能收魂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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