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所爱之人消逝在自己眼前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青华仙子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她只记得手中的剑刺中面前人心房的那一瞬,鲜血刹那间染红了他长春色的长袍。
顾采玉是修仙界百年难遇的天才,说是修为与她不相上下,实则更胜一筹。与她交手,他作势要躲,却在最后一刻收回法器,任由长剑穿透他的心房。
“为什么?”总是冷冷淡淡、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第一次露出茫然的神情,她喃喃“为什么不躲开?”
“嘁,”顾采玉冲她笑了笑“死魔王自作聪明,以为将命魂与我合为一体,修仙界就拿他没办法,呸,我偏不让他如愿!这下傻眼了吧?”
“你怎么能这般待我?”青华仙子泣不成声。
他怎么能待她如此残忍?让她的剑亲手杀了此生挚爱,徒留她一人在世上孤零零地活下去。
“青华,”顾采玉伸手拭去女子眼角的泪,温和地看着她“你曾说过,苍生皆苦,若能修得圆满,护三界安平,才是修仙之人的归宿。那是你的心愿。”
“而我修仙只是为了高兴,有酒有诗我就高兴,你高兴我就高兴。”
他在青华仙子面前灰飞烟灭,连同魔王鬼雕棠的命魂,就此消失在三界之中。
“那之后,金门之墟被重新封印,我回到姑逢山,不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青华仙子注视着顾白婴“或许,是上天对我的垂怜。”
太焱派的众人并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毕竟她与顾采玉成亲之时,也未曾邀请任何人。而今顾采玉死在她剑下,青华仙子痛彻心扉,更不知如何与人提起。倒是少阳真人隐隐猜出了几分真相,勒令宗门上下不准议论此事。
但不谈论,不代表就这样过去了。
那些试剑同行的日子、在离耳国秘境里相互扶持的日子,她深深地沉溺在其中,不愿醒来。青华仙子在逍遥殿中种下一棵比翼花树,可这树从不开花。她便以幻术幻出满树朱色,试图在其中觅得一丝过去的痕迹。
顾采玉曾经对她说过“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难受到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时刻,如仙子这样活得清醒的人,说不准有朝一日,也会需要这种虚妄的幻术来获得慰藉。”
她那时不肯相信,认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原来人生真的很长,原来她也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少阳真人叹道“一味沉溺过去,并非好事。你就当镜花水月一场,把往事忘了吧。”
“忘?”她低声喃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将与顾采玉的回忆,尽数刻画在《青娥拈花棍》中,又将此功法放于武学馆里,或许未来有一日,这功法会为有缘人找到,或许,它会永远地藏在学馆里的某个角落,沾满尘埃,永不为人知晓。
“当初在金门之墟与魔王交手,我虽刺中了魔王之心,却也灵根受损,回到宗门后,虽尽力医治,仍旧一日不如一日。掌门师兄替我隐瞒真相,但生下白婴之后,我的身体越发不好,有时会长久地陷入昏迷。”
修仙之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心里有数,青华仙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不过她并不悲伤,甚至感到平静,自己能快些去陪顾采玉了。唯一放不下的,是尚且年幼的婴孩。
“掌门师兄与我观天象,卜出二十年后,人界有大劫将至,唯有有缘人方可救世,挽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卦相显示我与此人尚有一面之缘,会与此地相见。于是我离开姑逢山,重新回到这里。”
这里是她与顾采玉最初相识之地,充满过去的回忆,若在此地陨落,也算是不负这一场浅缘。
秘境无人来过,一直保留着当初的模样。她看到了“白切鸡”,也看到了那间内室里,木桌厚厚一沓诗文下,藏着的美人图。
往事历历在目,似乎一回头就是从前。她就在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孤独地陨落了,她死后肉身消毁,化作了一道禁制,而残留的一丝神识附在了美人图中,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这就是一切。
青华仙子看向顾白婴“我离开时,曾无数次想过,日后的你会是何模样,没能亲眼见到你长大,是我此生之憾。但没想到,如今竟能在此地与你相遇,”女子眼中,似有晶莹闪烁“白婴,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掌门师兄对你怎么样?太焱派中,可有人欺负你?”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终于褪去了所有的清傲孤冷,如一个普通母亲般,面对着骤然重逢的至亲,有些无措地讨好着。
少年后退一步,青华仙子伸向对方脸庞的手落了个空。
或许她有无数苦衷,或许就算当初她不离开,也活不了多久,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情与义,难两全,当初是,如今亦是。他们分别得太久,顾白婴又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之人,于是便只能这般生疏的沉默着。
近情情怯,历来如此。
青华仙子讷讷地看着他,蠕动着嘴唇似是有话想说,看着竟有几分卑微。而少年固执地站着,长睫掩住了他的神情,唯有那双背在身后、紧攥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气氛僵持而沉默。
簪星终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她轻声道“我们在进秘境前,曾听鲛人银罂提起,有人借给他力量,要他去秘境中寻一幅画,当时尚未想到其他,如今看来,会不会就是这幅仙子的画像?”
青华仙子一怔“你说,有人在寻画像?”
簪星点了点头“可惜当时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出他背后之人是谁,银罂就被灭了口。如果他们要寻的真是这幅画像,或许真正想要找到的,是这幅画中,仙子的传承?”
“有谁会知道,此地藏有传承?”顾白婴皱眉“莫非是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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