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那突如其来的善意
这些人口，可都是大周的底子。若是去了魏国，岂不是增长魏王的实力吗？
所以蔡向高几乎毫不犹豫，就先拦住了流民。
这些流民，形容枯槁，头发披散，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臭味。
他们每一个就像是从泥坑里面爬出来的恶鬼，光是这干枯消瘦的身体，就足以让养尊处优的官老爷感觉到可怕。
这还能算是人吗？
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离开过京城，而京城的环境，再怎么不堪，却也是有底线的。
至少街道上很少会有流民出现。
但在这并州，流民却是随处可见，眼前就有这么一批。
他们弱小，他们卑微，他们就像是散落在天地之间的游魂。
但是当他们听到蔡向高阻拦声音的时候。
他们眼中却是露出了愤怒之色。
很难想象，这群饿的脚步蹒跚的流民，为什么还有愤怒的力气。
“狗官，你凭什么拦住我们！”
“不让我们去魏国，难道要让我们饿死吗！”
“狗官，给我让开！”
他们实在是饿得很了。
生死之际，哪里还顾得了上下尊卑？
一个个竟是龇牙咧嘴。
这让蔡向高手足无措。
“本官没有让你们饿死的意思，诸位都误会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让这些百姓饿死的想法。
他只是单纯觉得，不该让百姓去魏国，所以才站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所以被百姓们说的哑15口无言。
“狗官，什么没有这个意思，你就是想饿死我们！”
“我前些日子还是县里的帮工，亲眼看到粮仓里面还有粮，就是你们这些狗官搬空了粮食，想要饿死我们！”
“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百姓们怒骂。
到了这个时候，旱情已经让无数人流离失所。
民愤，民怨，该来的早就来了。
放在过去，他们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蔡向高，必然不敢招惹，而是会小心翼翼的应付。
但是现在，他们人都快要饿死了，哪里还管你是谁？
人到了这个时候，就已经没有敬畏之心了！
许多人红着眼睛，拖着沉重的身体，似乎随时可能朝着蔡向高扑过来。
蔡向高呆愣在原地。
彻底懵了。
这就是他成不了大儒的原因了。
凡是大儒，必然行走天下，体察民情。
不可能坐在家里读书，读着读着就成为大儒。
读万卷书蔡向高有了，行千里路却是没有。
蔡向高缺的就是这个。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却是叶宁走了过来了。
蔡向高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叶宁温和的眼神。
“叶兄。”
他动了动嘴唇，喉咙之中有些干涸。
因为他发现，自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流民。
出言呵斥，威胁吧，显然是不对的，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不应该在受到这样的待遇。
可是自己该怎么能够和他们交流呢？
流民们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他拦路，便要拼命。
蔡向高刚刚到并州，就学到了书本上没有的道理。
原来人到了绝境，是真的会昏了头啊。
难怪每次大灾来临之时，最是容易爆发义军。
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为了生存，可不就得拿起刀枪去反抗了么？
“没事。”
叶宁示意让蔡向高退后。
他策马上前，站在流民面前。
在他背后，三千神机营张弓搭箭。
他们不管别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叶宁的安全，若是流民发疯，对叶宁出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没有那么残酷。
流民们看着越靠越近的叶宁，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极少有官吏会靠近他们。
一般都是偶尔看见了，就捂着鼻子，一副厌恶的模样躲开。
更有甚者，还会驱逐他们。
“诸位都已经多少天没有吃饭了？”
叶宁问道。
“已经，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说道。
“三天前，还能吃些树皮，草根，但是现在都已经被人抢光了，没吃的了，再吃就只能吃土了，但是吃土，会死……”
他声音悲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的肚子很大。
但这不是肥肉。
而是长期饥饿，营养不良所造成的大肚子病。
叶宁不是没有见过。
前世在网络上，许多地区的难民，就是这般模样。
但视频和照片，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
今日一看，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他心头升起一团火气。
他现在已经是周人了，周人就跟上一世那些一起在网上冲浪的兄弟一样，都是他的同胞。
看到同胞变成这样，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容。
在来之前，他就预料到并州百姓会很惨，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能惨到这种程度。
李家。
羽化门。
很好，哥们记住了！
叶宁没有多说任何一句废话，回过头来，直接吩咐。
“原地驻扎，起锅，烧水，为百姓们施粥。”
“老弱妇孺先上前，领一些干粮充饥。”
“等吃饱喝足后，每个人再发至少三日口粮。”
叶宁的命令，当然不可能有人反驳。
虽然他们身上带的钱粮不多，不可能支撑整个并州，但是养着数千个流民肯定还是绰绰有余的。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百姓们站在原地，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施粥？
也就是说，有粮食吃了？
粮食！？
许多人下意识的舔着嘴唇，难以置信的看着叶宁。
“这位老爷，您真的要给我们粮食。”
叶宁点了点头，说道。
“我本就是京城派来赈灾的。”
闻言，百姓们立即欢呼了起来。
“太好了，有救了！”
“能够活下去了！”
“有饭吃了！”
不知道多少人掩面痛哭。
如果有活下去的可能，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他们要的一点也不多啊，只要能有一口饭吃，那就够了。
很快，粮食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叶宁特意让蔡向高去安排给百姓发放粮食。
这一次，他的待遇变了，迎接他的，是百姓的感恩戴德。
这让蔡向高有了新的感悟。
“叶兄，我明白了。”
叶宁点了点头。
也不去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他端了一碗粥，递给刚刚说话的老者。
老者已经吃过了一些干粮，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粥，也不怕烫，一股脑的往嘴里倒。
仓廪足而知礼仪。
吃饱了后，百姓们的理智也渐渐回归了，完全可以交流了。
叶宁问道。
“老丈是哪里人氏？”
老者连忙回答。
“并州白水郡苍松县人，没有名字，邻里都称呼我何老三。”
叶宁点了点头，又问。
“我刚刚听有人说，县里本来是有粮食的，但是后来被当地官吏给搬空了，确有此事吗？”
激情退去，再谈官老爷，何老三就有些退缩了。
这就是百姓。
只要吃饱饭了，就温和的像个鹌鹑。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宁属实是有些心痛，笑着说道。
“老丈不必担忧，本官是监察院监正，专管贪官污吏，世间不平事，若真有此事，苍松县的父母官便免不了要拿他追责，绝不会有人因此而报复你。”
何老三露出震惊之色。
“你就是监察院的叶大人！”
叶宁点了点头。
他猛地爬起来，大声呼喊。
“这位就是叶大人！”
“叶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难怪对我们这么好，居然是叶大人啊！”
百姓们山呼海啸，纷纷跪下。
就好像叶宁这个名字，有着某种魔力一般。
这让监察院众人不禁挺起了胸膛。
百姓的信赖，是527他们的骄傲。
但叶宁，却是皱紧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名声很大。
也知道天下人都拿他当精神领袖。
但这个天下人，其实是不包括百姓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没有发言权，同样也没有知情权。
他们绝大多数人，从生下来到死，都只在方圆那几十里地活动。
这就跟之前叶宁对姬明月说过的一样。
百姓们不会在乎天子是男是女，因为那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精力了。
同理，叶宁也是一样。
他名气大，那也是在读书人，在士绅阶层，在大城市的百姓群体里面。
像是苍松县这样的偏远小县城，即便是知道叶宁的大名，但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老丈先起来。”
叶宁把何老三扶起，然后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何老三激动的说道。
“在旱情爆发开始，大家就都在说，朝廷会派叶大人前来赈灾，只要叶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旱情就能解决了……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在盼望着叶大人到来啊！”
旱情爆发开始？
大家？
叶宁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
他和蔡向高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捧杀！”
二人同时说道。
这是非常明显的捧杀。
在一开始，就把叶宁架在火上去烤。
看起来，似乎是在帮叶宁扬名。
但实际上，却是在捧杀。
一旦叶宁赈灾失败，那些所谓的名气，将会化作巨大的民怨，第一时间吞没他。
这就是羽化门和李家酝酿的手段吗？
当真是歹毒。
就在叶宁思索此事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阵嘈杂声。
抬眼去看。
竟然发现一伙流民，在围殴一个人。
他立即皱眉，凑上前去说道。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