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夕颜被打入天牢事出突然,乃是景羿暗地里提前部署好,除去在场的几位大臣,对外一律封锁了消息,圣旨传召左相入宫之时,左相府里仍旧一派平静。
外人只知那日陛下忽然召了左相入宫,之后不到两日,左相大人上表陛下辞官归隐,连带着往日里拥簇他的几位大臣亦是跟着被降了职。
接着乾阳殿那位许久不露面的皇帝陛下这日终于踏出了殿门,破天荒的去了早朝。
听闻左相辞官归隐的请求,陛下深感惋惜,但念及左相年迈,当即点头应允了。
随后由陆鹤青带头,更有吏部刑部几位尚书上表天听,一举揭露了那日几人在祥云殿里的所见所闻。
于是,贵妃左夕颜下毒弑君意图谋夺江山的消息一出引得朝野震惊。
众臣义愤之时,皆力劝皇帝诛其九族以杀鸡儆猴。
彼时殿里但凡与左相府挨边的大臣们个个战战兢兢,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左夕颜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左相一脉谁人能幸免?
一个个深怕被殃及池鱼,皆埋着头默不作声,往日里在朝里朝外均横着走的大臣,这会儿安静如鸡。
龙座的展宏毅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也不戳破,左相党羽众多,明着拔除必然牵动各方势力,若他们识相些能因此警醒,他姑且放他们一马。
早朝一过,左夕颜一事已然完全暴露,陛下仁慈,只赐了杯毒酒和三尺白绫,念及左相与其众门徒自愿辞官归隐,无形中将左夕颜那罪责承担了近半,是以,陛下隆恩,诛九族可免,但左相一脉的男丁要么发配,要么充军,女子便被发卖到了青楼为妓。
左相一脉方才清理不过两日,皇帝紧跟着一道罪己诏再次使得众臣哗然。
众所周知,皇帝的罪己诏通常是在三种情况下出现:一是君臣错位,二是天灾造成灾难,三是政权危难之时。
此前展宏毅因着那掺了罂粟的果酒染上毒瘾,一度沉迷了许久,导致大权旁落,后宫更是被左夕颜与流云二人搅成一团乱麻。
若不是羿王及时赶回稳住了局面,只怕此时已然江山易主。
出了此等大事,虽是由流云与左夕颜一手造成,但展宏毅并不无辜。
君明察而百官治,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南阳王朝出了这等祸事,归根结底确是皇帝失职了,这罪己诏发的突兀,却也算及时。
此后因着毒瘾时而发作,皇帝开始了他漫长而煎熬的戒毒战斗,左夕颜被治了罪后,后宫无人管理,此前又有丽贵妃自缢,云妃欺君罔上,这一件件均在后宫乃至前朝引发不小动荡,未免后宫继续混乱,群臣开始操心起了皇帝的‘家事’。
“陛下,后宫无人主理,他日必将大乱。”
“未免左贵妃旧事重演,臣等恳请陛下,早日扶持一位主理后宫之人,后宫平静宁和,便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了。”
“是啊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失了主心骨,昔日皇后在时,后宫平静安然,可见,皇后娘娘堪当表率。”
大臣们接连上疏,言辞恳切极力劝说,就差直接上书皇帝将冷宫里的皇后放了。
陛下的后宫佳丽本就不多,除去原本左夕颜,朵以两位贵妃,祥云殿的云妃,余下的便只有几位婕妤,才人。
如今左贵妃,丽贵妃,云妃三人相继去了,后宫基本空闲。
剩下的几位婕妤才人地位平平又无子嗣,短时间内想扶持起来必然是不能够的。
昔日皇后亦是被丽贵妃牵连而入的冷宫,若要深究起来,那位娘娘实乃冤枉!
对于此事,皇帝心中亦是懊悔,那时自己尚且沉迷于左夕颜那果酒,整日里浑浑噩噩时常分不清年月,更何况当时丽贵妃那事来的突然,怒极之下他一时没那心思深究,只当是皇后治下不严,纵容殿里侍卫与丽贵妃来往损了他天家的颜面,这才一气之下将她禁入了冷宫。
如今再次听大臣提起皇后,展宏毅不免一阵恍然,若那时他头脑清醒些,总不至于如此亏待了她。
细细想来,当初丽贵妃通奸一事更是疑点重重,左夕颜是如何知晓丽贵妃通奸,又是如何发现抓奸之时,那二人尚在床里的?与丽贵妃有染之人,还好巧不巧是皇后宫里的。
诺大的朝云殿,侍卫又如何能大摇大摆进入殿中还能不让人发觉?
这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蹊跷,那时的他居然浑然未觉,如今想来,只怕不止皇后,连带丽贵妃的事怕也不如表面来得简单。
饶是如此,斯人已逝,便是再冤枉,如今也于事无补了。
皇帝思及这事,便是满心惆怅,大臣见着无一不沉默敛眸,天家的事,他们不敢多嘴,丽贵妃那事,不管是非曲直,都不是他们一介臣子能干预的,如今人走茶凉,便就顺其自然吧。
“陛下,还请早日拟定后宫主理之人,吾等做臣子的也好安心。”
作为元老级人物,亦是百官之首,陆鹤青本着忠义之心,领着百官再次劝谏皇帝。
基于此前陆离曾因着几位皇子的事特地上了陆府找他商谈,那时左贵妃风头正胜,他奈何不得,如今左相一脉大势已去,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皇后娘娘往日里向来贤良,从不曾有过失德之举,若臣没记错,几位皇子如今还在禹州辉庭府,如今也该回来了,皇子们年纪尚小,陛下自该多照拂才是。”
他丝毫不提解禁皇后一事,反而提起了三位小皇子,顺道带了句皇后贤良,单单只说照拂皇子。
这意思便已然不言而喻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陆相这是在为皇后说好话,皇帝龙嗣只得那三位皇子,其中大皇子更是老早便被皇帝册封为太子,是以日后皇位的归属毫无悬念。
鸡贼如陆鹤青,选择此时站队皇后那方,确实是明智之举。
见着陆相大人率先做了选择,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精?明着是谏言陛下释放皇后,实际上,便是选择了皇权阵营了,三位皇子日后不管哪个为帝,皇后亦是他们母后,讨好了皇后,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众臣虽不如陆鹤青脑子转的顺溜,但开好了道只需顺路跟的事儿,他们何乐而不为?
“是啊陛下,皇子年幼,若没人从旁教导,只怕误入歧途!”
“皇后既为他们生母,少不得要多废心思教育,可如今在冷宫,只怕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极是极,当朝国母禁足冷宫数月,这说出去也不像话,陛下,您就网开一面,放了吧?”
一时间,大臣们言语切切,深怕为皇后求情求晚了,他日坐不上她那艘大船!
展宏毅听得几度汗颜,皇后几时在大臣里威望如此高了?竟是过半数的大臣都为她求情?
心里默默细究了一番,见着大臣们这会儿目光灼灼等着他回应,展宏毅‘叮’的一下忽然缓过了味儿。
嘿,这群老家伙们,想得倒是长远。
只是这表面功夫么,还是不如陆相到位啊,瞧瞧,在场的文武百官,俱是满脸急切忧心忡忡,好似他不放皇后,便是多大错事一般,反观陆鹤青,从始至终便是面目严肃一本正经。
那副义正言辞刚正不阿的冷静模样,若不是展宏毅早已摸透了他这些个大臣的德性,这会儿定然也被他忽悠过去了。
言之凿凿为了社稷,到底是为国还是为己,那可难说了。
真要是个个如此正直忠诚,在左夕颜把持朝政时怎不见他们跳出来?左右不过是看清了局势,顺势而为罢了。
对此皇帝心里门清,却不打算戳破,皇后的事确是他那时冲动过了头,如今将她解禁亦无伤大雅。
他与龙座之上瞧着殿外悠悠叹气,心中些许的自责,“罢了,是朕从前疏忽,不日便将皇后解禁,众卿安心便是。”
几日后,羿王府正房。
“小姐,您听说了嘛,皇后娘娘从冷宫出来了!”
翠柳丫头惯来闲不住,方才从外头与人插科打诨聊了些宫内趣闻,听见皇后那消息便麻溜赶回来通知陆离。
“原本她就冤枉,出来冷宫是迟早的事,如今算是苦尽拿来了。”
陆离此时静静倚在小床边,一边看着昭儿熟睡中的小脸,一边闲闲回应翠柳,倒是对皇后出冷宫那事的兴趣不大。
自从上回她亲口应允景羿将婉樱接回府后,自己便一直待在房里闭门不出了。
丫头们深知小姐的无奈,深爱的人,硬生生要与别的女人平分,这滋味儿换了谁能好受?
虽然那女人如今在府里仅算个贵客,但王府里除了王妃,平日里何曾容许别的女人进来?
这婉樱愣是打破了王府的惯例,让王爷主动接进了府,这代表的含义她们隐隐能懂。
“小姐,出去走走?”
红儿脸色略显忧心,陆离回以一笑表示无碍,“我陪陪昭儿,待他醒了,再去外头也不迟。”
“哦”
红儿老实退下,愁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小姐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不就是不想见着偏院那位么,可明明她是王妃,怎的还怕一个无名无分的外人?
她不懂的是,婉樱在景羿心里,或许并不算外人。
陆离能让她进府,并不是大度,景羿若是喜欢,她是阻拦不了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他体面,还他自由,给他充足的空间做出选择。
不与人共事一夫,这话她从不是说说而已。
婉樱来了,若有那日景羿当真捅破了那道窗户纸,那便是他们夫妻情缘彻底断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