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俭身为县丞,要说家里养两三个仆随丫头的钱还是有的,但他这个人仗义疏财,郭母和郭思谨喜欢什么,都会不考虑价格的去买。所以,日子过得并不富裕。郭思谨一出嫁,家里唯一的做饭洒扫婆子,也被他辞了。
自册封皇子那日,郭俭回到德清后,没事就在家里喝酒。徐县令生怕他这样日日喝闷酒,有个闪失,不顾郭俭的反对,找个两名小厮住进了郭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日,徐县令又抽出空来,陪老哥们喝酒。边喝边聊以前的事,聊来聊去,都是围郭思谨转。徐县令不想让郭俭说伤心事啊,可他把话题变不成别的。说别的,郭俭像是没听到一样,根本不接话,只顾说他女儿小时候如何,说他夫人如何。
人家已经不是你女儿了,有了好身份,就要封皇妃了,跟这边彻底是没了关系。徐县令开导他
“你就当养了只小猫吧,养了十几年,不想养了,送了人。收养的人家,善心又富裕,对她极好。你看你家的小花猫,你只给它吃米粥吃,要跟着别人家,说不定顿顿有肉粥,冬天还给它做几身小衣服穿。”
郭俭哀伤地问道“那小猫要是不喜欢吃肉粥,就喜欢米粥呢?”
这问题让徐县令挠头。他想了片刻,立刻有了主意,差了个小厮去抱小花猫。把盘子里的肉,扔它面前了一片。准备现场给郭俭演示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花猫没给徐县令面子,闻了闻,走了。
“你看,它不喜欢吃肉。”郭俭拭了一下泪花说。
旁边立着的小厮想说,这是咸肉,猫不喜欢吃咸味的东西,何况上面还沾撒了酒。他觉得大人们说话,轮不到他发言,嘴巴闭得紧紧的。
徐县令捏着肉片,甩了老远后,用别的方法安慰郭俭,“你想想,你这个人接济过多少人了,给过多少人钱了,哪个人回头报答你了?你自己都说过,对别人好的时候,根本没指望别人报答。你就当养了白眼狼,翅膀硬了,飞出去不回来了。
那个张满仓的养子不就是吗?娶了媳妇就闹着分家,跟养父母仇人似的。你还算是幸运的,小谨顶多是不理你了,既没把你当仇人,也没问你要钱花。”
郭俭又抹了一下眼泪,“小谨若是不理我,也就罢了。我心里还没那么难受。可她是忘了。万一过几年,她记起我们呢?”
总算自己想明白了。徐县令一拍大腿说“对呀,也许过几年,她就想起你了,又回来认你这个爹。”
“她记起我们的时候,想到几年没理我们,该多伤心”
徐县令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还是喝醉吧,喝醉了,啥都不知道了。跟这样的死脑筯谈心,谈不明白。
“叮”郭俭端起杯子,二人碰了一下。
“有人来”小厮的话还未落,郭思谨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没来得及下来,就高声喊着“爹,爹,女儿回来接你去杭州。”
徐县令拍了一下郭俭正在掏耳朵的手臂,站起身,惊喜道“小谨回来了。”
郭俭听见了,他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幻听,怕自己失望,也没敢朝门口望。
看他仍坐着没动,郭俭探身狠拽了他一下,“你女儿女婿回来了,还不赶快接。”
郭俭站起身的时候,郭思谨已经被抱下了车,飞奔过来扑到他怀里,就大哭起来。
赵瑗傻傻的站着,手脚都没地方放。
徐县令急忙上前拜礼“恭喜大殿下了。”接着指挥院子里的两个小厮,“再弄几个好菜来,葱姜蒜都不要。”
两个小厮进灶房前,不住地对徐县令递眼色。
挤眉弄眼什么呀,在大人物面前丢脸,得叮嘱他们几句。徐县令对赵瑗说“我再去给他们交待一下。”
徐县令到了灶房后,高一点的小厮急忙关了门,然后低声说
“我跟帅元这两天还在商量,若不是郭大人,我们两人的小命怕是早没了,郭大人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我和帅元想认在郭大人名下,给他养老送终。”
他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世子妃又回来了,现在提出来,好像是想攀高枝似的。可是再不提,郭大人就要走”
低一点的小厮叫帅元,他接话道“这是前日,我和禹哥商议的事,还没来得及跟郭大人说。徐大人,您看这事,现在还能提吗?”
徐县令打量二人一番,点了几下头说“能提,你们不好意思,待会儿我来说。”说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句富贵,勿相忘。”
众人吃上饭的时候,午时已经过了。
无酒不成席,又摆了酒。
这次郭俭一点没喝,说是最近喝了太多酒,看见就难受。没喝却很忙碌,不住的给大家添酒,连郭思谨都喝了四五杯,小脸喝红红的。
赵瑗怕她喝多了难受,凑在她耳边说“趁好爹不注意时,把杯子里的酒倒给我。”
郭思谨把手放在下面,拧了一下他的腿悄声说“你这人太差劲了,喝个酒都跟我抢。”
大家俱是开心。
待收了席,摆上茶,徐县令把帅元和禹的话,非常委婉的给大家了。
郭俭摆着手说“我自己能行,不用你们操心。以后坚决戒酒。”
郭思谨扭头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两名小厮,低声问赵瑗“我觉得这个提议挺好,家里人多热闹。你说呢?”接着又说,“他们俩个我认识,父母都不在了,以前常来家里帮着干活。”
赵瑗拉着她的小手,朗声说“都听你的。”
由于郭思谨的声音比较低,其余的四人,没听到她说什么。两个小厮的小心脏“嘭嘭”的跳,世子妃没回来前,这个提议多半能成。现在不一样了,若是同意就是皇亲国戚,皇亲国戚岂是谁都能当了的?
“以后你们不能再叫大小姐,要管我叫姐。”郭思谨扭头冲他们笑,接着又对郭俭说“爹爹,这事我来做主,待会儿就摆香案认亲,下午我们一起走。”
两个小厮齐声喊道“姐。”向前了几步,跪在郭俭面前,伏地叩头道“爹。”
郭俭还没愣过神,徐县令说“这里还有姐夫呢。”
二人对着郭俭叩了三个头后,又膝行到这边,对赵瑗叩头道“姐夫。”
一团的忙碌欢喜。
待两人起身,站在了一边。赵瑗对着徐县令说“最近大理寺寺正空缺一人,昨日下午我见吏部尚书时,跟他提了你,估计不日公文就会到这里,你这边也安排一下,看看县衙有没能接替你的合适人选,没有就上书,让王知府安排。”
大理寺那是复审案,审重案的机构。自己都没敢想过,一心想的是进刑部。徐县令喜出望外,内心的欢喜不知如何表达的好,对着郭俭拜了个礼“老徐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认识老哥你了。”
郭俭还在愣神呢。
“徐伯伯不要客气。”郭思谨笑道“我们下午就要走,殿下的意思是,明日上午让我爹去书阁入职,后日参加册封典礼,徐伯伯和徐伯母你们也一定要去。”
徐县令连连点头“要去,要去,一定要去的。后日我让县衙的人都休息一日,大家同乐。”
五湖四海茶楼。
“姓郭的又回来了。我说的没错吧,皇后姓郭。”李秋萍喝着茶说“皇帝就是老大。”
宫七不以为然道“你没听流言嘛,钦天监说大皇子的生辰八字,与当今圣上相克,对圣上不利。”
李秋萍呵呵笑道“那都是胡说八道。”
“圣上要是信呢?”宫七的脸色有些忧郁。
“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圣上不利。这是迷信。迷信,你懂吗?”李秋萍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爹是不想你像他那么累,想让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才让你出宫的。”
宫七哼哼了两声后,说“不说他们了。你爹要来杭州了,你要做好准备,他来了肯定骂你。”
“他骂我什么?欠债还钱理所当然,我欠你酒钱,没钱还,就以身做抵,为你干活。”李秋萍喝了口茶,又嘿嘿笑了,“除了怕没钱,别的我都不怕。”
普安王府落星阁。
慕容谨从外面进来,对院子里侍弄着花草的小丫头说“去把那个绿衫子的丫头给我叫过来。”
小丫头眨眨望着慕容谨不明所以。
“爱哭那个。”
小丫头仍是没弄明白这位大人说的是谁。
“说话有点快那个。”
不明白。
祝东风听到慕容谨在外面说话,走了出来,“他说的是秋葵管家。”接着问慕容谨“你找她何事?”
“你不觉得中午的菜太咸了?”
“和那个小丫头什么关系?你应该去问你师弟。”祝东风抱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屋内扯,“客随主便,在别人家里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刚就是去问他,他小黑豆眼眨眨,什么都没说。我一想就知道是那个爱哭丫头搞的鬼,瞧她那满是怨念的小眼神。”
进屋后,慕容谨又说“什么客人,这就是我们的家。女儿在的地方,就是家。”
看到祝东风笑的极开心的样子,慕容谨想,最后那两句,果然说到她心里了。哎,好想做她的女儿。不不不,刚想的不算,还是要做夫君。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啊。
赵瑗和郭思谨入杭州城时,天色已黑。
“好爹爹今日先住王府,让两位兄弟先去你们的院子收拾东西。”
赵瑗不小心把好爹说出了口。
郭俭知道自家女儿亲生父母在那里住,有点不想去,但想到以后难免要常见面,就应了赵瑗的话。
晚饭摆在后园子里。
慕容白和宋羿也加入了。
郭思谨看不见秋葵,就问她去哪儿了。思思应道“秋葵姐说她头疼。”
“府里的医官去看了吗?”郭思谨关切地问。
慕容谨接话“她装呢,怕我收拾他。”
郭俭又把头低了低,秋葵可是他的义女,这两尊大神在这里住,这个女儿难道要受气了吗?不行的话,还是明日把她带走吧。
“那丫头怎么惹到父亲了?”
自到了杭州,郭思谨就改了对慕容谨的称呼。慕容谨对这个不关心,他只关心祝东风的脸色,看祝东风依旧笑的开心,便欢喜的接受了这个新称呼。
宋羿五日前便到了杭州。到杭州后,才从皇帝那里得知赵瑗去了大理国。他没让自己再去想这件事,整日忙忙碌碌的找事做。昨日就听说他们回来了,也没时间来他们。
今日还是夜飞去府里请他,说是殿下让他一同去用晚饭。
热闹的宴席,宋羿觉得像是一场戏,而自己只是看戏的人。
慕容白夹了一只油焖大虾给他,悄声说“好爹爹,我打算明日开始,也叫荆春秋为父亲,不让他跟你一样的称呼。”接着又夹了一根青菜,“赶快吃,吃饱了,我们就走。”
赵瑗趁别人不注意时,低声对郭思谨说“看我今日表现这么好,让我宿在你房里吧?”
赵瑗自认为表现的是很好啊!又是父亲,又是爹娘的,叫得慕容白直打哆嗦,做为自己的姐夫,看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觉得丢自己的脸。暗自打定主意,以后再不来这里了。
嘿嘿,其实,慕容白主要是心虚,怕赵瑗找他算帐。
饭后,郭俭执意要回赵瑗给他安排的院子。慕容谨在祝东风的低声催促下,极是热情地说“我送大哥回去。”
夜风清凉,行人匆匆。
“女儿还是你一个人的,我最讨厌孩子们了。”慕容谨顿了顿,鼓足勇气说“先前是我做的不对,还望大哥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郭俭急忙接话道“要谢谢你们,不是你们,我哪里能来这么可爱的女儿。不是你们,封皇妃都困难。”
慕容谨安慰他道“这个女婿还是靠谱的,他会想办法解决。我们不来,也一样能封皇妃,皇帝和太后都很喜欢我们女儿。”
这意外的事,是自己搞出来的。郭俭心里又难过了,长长的一声叹息落在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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