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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b>                  破庙四处漏风,白日里柳十方和唐彦用纸把窗户都给补好了。晚上才算是好了一些,寒风总算刮不进来了。

    闾千勉生好火,架上锅开始烧水。大家这才都聚集到火堆旁来取暖。

    柳十方说道,“军团卫今天又杀了几个。算起来,短短几日已经死了百人了。”

    闾千勉一边摇头一边感概,“想不到京都的文人骨头这么硬,这是非要往刀口上撞啊。”

    桑鱼儿也赞同道,“江南文人多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竟如此悍不畏死。”

    “这些人为了心中大义,舍生取义只是等闲。不可小看儒生。”聂赢天一边喝着热水,一边把一只手放到火上取暖。

    老道人习惯性的和他意见不同,“命都没了,他们所坚持的大义只会因为所有人都死光而失传。”

    聂赢天懒得理他,转而问柳十方,“这场风波,你怎么看?”

    柳十方正接过闾千勉递过来的水碗,“流言里大部分都是事实。当年的事就只有我们和相门的刘长生、黄维知道。但是他们已经被关进了铁笼子。”

    老道人这时插了一嘴,“谁说只有他们知道。你个小兔崽子没良心,竟把他忘了。”

    柳十方先是一愣,方才灵机一动,“五叔。五叔没被抓到?”

    “小五行走江湖用的不是相门弟子的身份。刘长生很早就将他派出了京都,也没和我说是干什么去了。偏偏这么巧,相门一出事,流言就散的天下皆知。我想这是刘长生和小五的约定。”老道人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刘长生非要给自己行礼。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做了此生不见的打算。

    聂赢天说道,“凤原相面是始作俑者是皇帝,执行的却是相门。刘长生自毁长城除了要为我们制造机会,也是真的要赎罪。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你知道的。”

    老道人意识到聂赢天是在宽慰自己,“我没事。”

    唐彦犹豫道,“我们真的不救?”

    “相门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醒悟的太晚。你要救便是逆天而行,失去了天道的支持,你如何救世?”聂赢天满心后悔,若是当时承担起相门的责任,或许还能挽救。

    老道人看出他的心思,“别想了,就算当年我们留在相门,现在那铁笼子里不过多两人罢了。”

    柳十方放下手中的碗,站起来郑重给老道人和聂赢天施礼,“前辈,我明白了。相门的牺牲晚辈记住了。”

    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将补好的窗户纸吹开了一角。柳十方迎面向风,眼睛都不眨一下,衣衫被风吹出了涟漪。唐彦急忙过去,将那一角重新糊好。

    老道人和聂赢天暗暗交换了眼色,这小子算是想通透了。

    天气越来越冷,京都的人们都早早换上了袄子,木炭也开始畅销起来。夜晚街道上连乞丐都见不到。他们都躲到桥洞下,扎堆取暖。

    算起来,相门已经被囚禁了近三十日了。铁笼子里,刘长生怀里的小弟子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抬眼望去,到处是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由于笼子的空间有限,还活着的人就把死去的弟子人叠人堆放在一边。到了最后,大家都没有力气了,就地躺倒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刘长生所在的笼子,只剩下他还剩了口气。他艰难的转过头去看黄维那边,只能看到黄维倒卧在笼中,已经好几天没有变换姿势了。刘长生的身子被怀里的孩子压的毫无知觉。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移动那孩子。渐渐的麻木的不止是他被压的部位,整个身体都开始失去知觉。冬夜里凛冽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他却无动于衷。

    很快有火光由远及近,还有马蹄声和人声传来。刍狗举着火把,挨个笼子查看。当火光照到刘长生脸上时,只见他双目睁大瞳光涣散,脸色灰败,已无生机。

    刍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这就是相门的相师长?”

    身旁的属下连忙应道,“是的。”

    刍狗闻言哈哈大笑,一时间竟笑的停不下来。夜里寂静,这笑声传的特别远。刘长卿站在对面的酒楼二层,听着这笑声,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

    刍狗笑够了,他一挥手,“烧。”

    身边的军团卫将准备好的火油都浇进笼子里,火把朝里一扔。几个笼子里立刻窜起火苗,很快蔓延到整个笼子。火焰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而笼子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显然里头的人早已死绝了。

    刍狗失望的对属下说,“一个活人都没有?其他州县烧的时候还有活口呢,那惨叫声可悦耳了。我真是没福气。”

    属下清楚刍狗的性子和手段,只得连连赔笑。

    刘长卿在远处看到火焰升起时,身形一阵摇晃,他抓住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刚站稳身子,他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刘长卿无力的软倒在地,背靠栏杆才勉强坐直。

    “兄长。”长卿揪着胸口,眼泪夺眶而出,无声的对天长啸。

    相门彻底完了。柳十方他们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鱼儿,算日子,云海他们应该已经到北境了。你帮我给他传个信。”

    “好。”

    柳十方把连夜写好信递给桑鱼儿。

    一旁的闾千勉问道,“你有主意了?”

    柳十方看着桑鱼儿把信收好,这才开口道,“就像前辈说的,一步一步来。相门在的时候,还能替皇帝承担一部分的骂名。现在相门没了,矛头将直指宫里那位。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再加一把火。”

    “另外,我们现在人这么多,不适宜在破庙久住。最近大家频繁的出入,已经引起附近村民的怀疑了。我们得换一个既安全又能掩人耳目的地方。”

    桑鱼儿问道,“京都我们不熟,上哪儿去找这个地方?”

    柳十方转头看向闾千勉,后者狐疑道,“你看我干什么?我也没在皇宫以外的地方住过……呃,你是说……”

    柳十方笑着点了点头。

    皇宫,议政殿

    “观星阁刘长卿求见陛下。”随侍太监禀告皇帝。“说是近日天象有变,要呈上新的占星帖。”

    皇帝微微一笑,觉得甚是有趣,“是吗?宣。”

    刘长卿手捧占星帖,进殿就跪了下来。“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卿啊,你何事要见朕?”皇帝面色和悦的说道。

    刘长卿没有起身,跪行到殿中,“臣观天象,另有帝星在京都闪耀,陛下的紫薇宫有异。”

    随侍太监呵斥道,“大胆,竟敢胡言乱语。”

    皇帝却不以为意,“观星阁的职责所在,难道朕只能听好消息,听不得坏消息。你莫要自以为是,退下吧。”

    随侍太监惶恐不已,连忙跪下称罪,倒行着退了下去。偌大的议政殿只剩下皇帝、刘长卿还有一名少监。

    刘长卿连忙应道,“陛下英明。臣已写下占星帖,为陛下详解此星象。”

    “呈上来,长卿你也上来给朕讲解。”

    侍立在御座下的少监,让开台阶示意刘长卿自己走上去。

    刘长卿起身向少监走来,就在要越过少监身旁向皇帝走去之时,陡然生变。少监一掌轻飘飘的按在刘长卿的胸口。刘长卿只觉胸口一痛,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到地上。他手中的占星帖也甩了出去,一把小巧的匕首从帖子里飞出。匕首的刀刃上闪着蓝光,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刘长卿大口吐血,只觉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少监当胸踩住。

    皇帝似是早就知道他的来意,“长卿这是学荆轲,图穷匕见?”

    刘长卿忍着胸前的剧痛,“你早有防备?”

    “朕防的可不是你。”皇帝站起身,走到刘长卿身边。他把掉落在一旁的占星帖捡起,“天象?你竟然认为朕真的相信观星阁。你们每晚看着天空,就那么几颗星星,你们看到了什么?”

    皇帝面露嘲讽,随手把占星帖丢在刘长卿脸上,“你可知天道根本不在天上。你们不去世间普罗众生中去看,却成天在观星阁里井底观天。”

    “刘长卿,你是不能理解朕的。但是老师不同,朕想要的,他都给了。”

    刘长卿拼尽力气喊道,“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他的眼底一片血红,再次呕出一大口血。

    皇帝嗤笑道,“那不正是老师所求吗?你竟然还来为他报仇。一会儿你下去见到他,你怎么和他解释?”

    少监脚上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脆响,刘长卿的胸口被踩凹陷了进去。人一阵抽搐,半响就不行了。死时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皇帝蹲下来仔细观详他的表情,“死都不明白朕的话。你和老师差远了。”

    “无垢。”

    “臣在。”

    “带下去做做文章。”

    “遵旨。”身着少监服饰的无垢躬身应道。

    观星阁侍郎刘长卿行刺皇帝未果,被当场诛杀。观星阁即日起封禁,所有官员都被押解下狱。此事一经传扬,朝堂上大臣人人自危。刘长卿行刺只是皇帝一面之词,保不齐是皇帝看他不顺眼,于是随手杀了送他去见刚死不久的兄长。谁知道下次皇帝又看谁不顺眼了。前头几位陛下虽然杀自己的亲人毫不留情,但对朝臣还是行怀柔政策。于是成就了一批忠直不二的贤臣,脑子抽起来连皇帝也敢骂。直到刘朝宗即位后,这位陛下平日看着就阴恻恻的,嗓音尖利,笑里藏刀。在朝堂上他头脑清晰、逻辑缜密,将帝王术玩的炉火纯青。这个皇帝不好惹,何况他身边还有黑军团卫这样的人间利器。

    于是那些忠直不二的贤臣们转个身就变成了朝宗皇帝的忠犬,皇帝指哪儿他们就咬哪儿。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连皇帝都要为他们叫好。

    早朝的时候,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

    “有事造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的走出列,“臣启奏陛下,北境多日未向兵部呈报告文书。臣恐怕……”

    “急报,有军情急报,求陛下恩准入殿。”殿前行走跪在殿外。

    皇帝点头,内侍随即唱道,“传。”

    殿前行走急忙跑上大殿,跪下大喊,“谭虎称王,宣北境独立。”

    群臣哗然,一时大殿上议论纷纷,“这是要造反啊。吾皇未准,北境怎能有王侯。”

    “谭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将,怕是早就存了称王的心思。”

    “狼子野心,之前他进京述职,竟然没有看出来?”

    皇帝面色如常,静静的看着喧闹的朝堂。他心中狂喜,此刻却不宜显露出来。

    北境

    北境谭虎自封为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也传到了柔然。縕纥提很快准备好了议和书送来。谭虎在王帐中读着议和书,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王爷,您对这议和书里的条款很满意?”李云海试探的问道。

    “恩,柔然这次果然很有诚意。我们也不能太扭捏。拿我的将军印来。”

    将军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北境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李云海连忙纠正道,“现在应该称王印了。您已经不是大将军,而是北境王。北境军就是您的王军。”

    谭虎还没有习惯北境王这个称呼,“江南那帮文人,又不知该如何编排我了。”

    李云海将王印取出,递给了谭虎,“但是北境的百姓没有不拍手称快的,军中将士也一样。”

    将军欣慰道,“他们懂什么?在北境还能自称王军,到了江南就是叛军。不过你说的对,若非如此,也不能和柔然这么快达成议和,皆大欢喜。”

    “王爷心里还在想如何和朝廷解释?”李云海说中了谭虎的心事。

    “我称王是迫不得已。但北境和中原终于是一家,我谭虎不能做分裂国土的罪人。终有一日我将带领北境回归。”

    “王爷说的是,只待时机成熟。”

    “对了,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桑榆怎么还在京都?她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只待时机成熟。”

    李云海从王帐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夜幕笼罩下的北境一片寂静,远没有京都的热闹。但李云海却觉得在这里,心更安稳些。

    等到李云海回到自己的营帐,樊家兄弟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大哥,”兄弟俩看到李云海进来,都站了起来。

    李云海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放心吧,一切顺利。”

    樊刚说道,“十方哥交代的事情办好了,要不要给他回信?”

    李云海坐下来,喝了一口樊铁递过来的茶水,“不必。北境独立这么大的事,他们在京都一定会听到风声。况且他们会离开破庙,另寻住处。现在只有等他们传消息给我们。”

    “北境独立后,与朝廷之间的传信也停了。他们如何传消息过来?”

    李云海若有所思,半响才说道,“也许,是比北境独立更大的消息,不用他们传,我们也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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