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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只可惜,蠢

    汴京皇城。

    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嫡出长女玉青时,今日与太子殿下大婚之喜。

    贺喜之声扬至沸点,不请自来的庆阳公主带着一队执甲持刀的宫卫闯入大堂,手持一卷出自皇后宫中的懿旨,面色阴沉地看着玉青时,冷笑出声。

    “来人啊!”

    “将罪人玉青时拿下!”

    “众人跪接皇后懿旨!”

    庆阳公主连声大喝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展开手中明黄懿旨,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声。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室内逐渐变得落针可闻。

    她走近一步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玉青时,咬牙说:“没想到自己的罪行有一日会被人发现吧?”

    “你为达目的,挖空心思算计得侯夫人身败名裂,迫使其自缢身亡,气死嫡亲祖母,毒杀亲父,设计同门姐妹被迫远嫁亡故,害得侯夫人所出之子惨死,至今尸骨无着难寻踪迹!”

    “为攀附皇家,不惜隐瞒自己过往不堪之事,甚至还想以污浊之身为皇家儿媳!”

    “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将一个传承百年的侯府搅和得四分五裂,险些还真让你如愿入了皇家门。”

    “玉青时,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庆阳公主盛怒之际,狠狠地挥手朝着玉青时抽去。

    可却被人握住手腕僵在了半空。

    被尽数多罪沉默许久的玉青时用另一只手掀起头上的盖头,露出一张在皇城中被人称誉多年的脸。

    肤若脂,眉似远山之烟。

    天生凤眸眼波流转,上了大红口脂的唇角微扬,风华之下甚至还带着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媚之气。

    光是挑眉轻笑的动作轻易就让人失了魂儿。

    她轻声一呵如玉碎之音,震得在场之人纷纷一愣的同时,无视庆阳公主的怒火垂眸打量手里的红绸片刻,讥笑道:“赢者胜,输者罪。”

    “既成输家,谈何本事?”

    她自知至此已成定局,多年算计功亏一篑,再难翻盘,倒也懒得挣扎否认。

    轻描淡写地感慨完缓缓起身,漫不经心地说:“输赢之道如此。”

    “谈善恶,岂非可笑?”

    别人想害她时无人过问。

    她扒了身旁环伺恶犬的皮肉,这会儿却有人蹦出来主持公道。

    这又算什么道理?

    这话出口宛如凉水入沸油锅,人声轰然而炸。

    听着周遭之人的低声言语,玉青时眼中讥诮渐郁。

    她斜起眼角睨了高高在上的庆阳公主一眼。

    “公主此番奉旨前来,想必是要定我的罪了?”

    “你违人伦,罔人命。”

    “罪该万死,岂能留你活路!”

    庆阳公主言言带怒,宛如惊雷之声在耳边炸响。

    玉青时听完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啧。”

    “不过些许小事,竟能惹得公主如此大怒,说来也是我的荣幸。”

    她说得轻飘,行为却像是已经失了神志,慢条斯理地一一把头上繁复的金簪饰物摘下来扔到地上,任由一头如瀑般的青丝散在肩后。

    墨发随风轻动,衬得红唇大妆的她看起来与山间妖魅再无区别。

    飞扬而起的发丝似是入了嘴角,她眉尖微蹙,指尖很是随意地在唇边滑过。

    庆阳公主在她手上吃过数次暗亏,见状警惕地往后接连退步,紧盯着她说:“玉青时,你休想再狡辩脱罪。”

    “本公主今日前来,就是要拿你回去受刑的!”

    “公主有匡扶正义之心是好事儿,可我生平最不耐被人指教,也忌讳受人所制。”

    “就不必劳烦公主大驾了。”

    话说完她笑了起来,又仿是被笑声所震撑不住咳了几声。

    声落的刹那,失控而出的血立马就顺着手缝点点下滴,落在暗红的毯子上看不出痕迹,可空气中却为此多了一丝血腥之意

    庆阳公主大怒着嘶吼:“她想自尽,快拦住她!”

    “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

    玉青时满不在乎地把掌心斑驳血痕擦在腰间,一张嘴血就顺着嘴角往下滴,声调依旧不急不缓。

    “拦我?”

    “就你们?”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勃然变色的庆阳公主,不屑地笑出了声。

    “我想杀的人,个个都死于非命。”

    “想害我的人,也早成了地下亡魂。”

    “除了我自己,谁又能杀我……”

    服下的毒寸寸逼近心脉,仿佛是要将骨肉彻底分离,由内而外的剧痛疼得让呼吸都在瞬间成为了不可承受的负担。

    玉青时急促喘息出声,往后退了一步脱力跌坐在地上,侧首望着桌上燃了一半的红烛,想到自己不久前才知道的真相,忍不住讥讽而笑。

    “只是我为何有今日死局,公主当真心里不明?”

    庆阳公主闻言眼神飞快地闪了闪,死死地咬着唇不说话。

    玉青时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仰面叹了叹,自嘲道:“可恨我辛苦谋算半生,方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枉然……”

    啪!

    她说完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把藏在腰间的东西捏碎。

    距离她最近的人只来得及闻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不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就看到玉青时突然抓起桌上的红烛怼到了自己身上。

    火星落身,顷刻就燃成了古怪的大火。

    大堂内的宾客被这一幕惊得尖叫出声。

    玉青时就像是察觉不到疼,浑身浴火竟还笑了起来。

    “哈哈哈!”

    “一人上路寂寞,本是准备了这宝贝想新婚之夜拉上太子殿下一起的,可公主既然来了,那就不必走了……”

    “公主小心!”

    “啊!”

    早就惊呆的庆阳公主毫无防备地被火光缠绕住的玉青时一把抱住,失声尖叫的同时被玉青时抱着狠狠朝盖上了红绸的桌下砸了进去。

    桌下藏着大量火油,见了火光砰的一声就炸出了巨响。

    一火星燃刹那成海。

    整个喜厅在接连不断的炸响中彻底沦为让人绝望的火海。

    侥幸跑出去的内侍站在不远处瞳孔欲裂地看着轰然落地的横梁,崩溃大喊:“来人啊!”

    “出大事儿了!”

    “快去救公主啊!”

    ……

    定北侯嫡出长女玉青时,幼时流落在外,十六被寻回侯府。

    十八许嫁太子。

    大婚之日,因恶行披露,于喜堂上自焚而亡。

    太子嫡亲之妹庆阳公主因受其牵连,丧命火海。

    帝后大怒,誓要拿定北侯府上下问罪。

    可定北侯府近年来变故频生,除玉青时和一干奴仆外,满门上下早就没有活人了……

    民间朝野对此热议斐然。

    消息传入端王府,赤足站在石子路上的端王神色微变,默了许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自焚了?”

    来传话的人小心把头低了下去,双手举起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颤声说:“罪女玉青时,自焚时还拉上了庆阳公主,两人一同丧命火海。”

    “王爷,这东西送不回去了。”

    带着银色面具的端王单手打开盒子,食指和拇指夹起盒子中的一块玉佩,看着上头的略带凌厉的迟字,随手把玉佩扔到那人手里,淡淡地说:“既然是送不到活人手里,那就砸碎用炉子融了烧给她。”

    “这姑娘气性大得很,若不是庆阳耐不住心思去搅局,说不定今日被她拉入火海的人就是咱们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这样的人物,我可惹不起。”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打了个哆嗦,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答言。

    端王自顾自地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对了,那玉佩上为何刻着一个迟字?”

    “小的曾听人唤定北侯嫡长女为迟迟,想来应该是闺名。”

    “迟迟么?”

    “名字倒是不错,只可惜……”

    端王言及一半,戛然而止。

    他很是唏嘘地摆了摆手,说:“去吧,把这玉佩烧给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是。”

    打发走了碍眼的人,端王看着满地的残花碎瓣,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道惊慌失措的倩影。

    那人闯入时仓促,死的时候倒也不拖泥带水。

    决然得很。

    他俯身随手拈起一片花瓣,看着指尖残色轻笑出声。

    “长得美,心也狠。”

    “只可惜,蠢……”

    话音落,残花瞬化碎片随风而落。

    落入花尘之中,再难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