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琅琊郡,临淄城。
眼前情势,比当年大将军王贲攻灭齐王建的时候,都还要酷烈了几分。
当年齐国大军被燕军所败,秦军远来,不敢对战,都窝在临淄城以西的壁垒中,王贲索性不理齐国大军,南北兜抄临淄,这才一战而下齐国。
齐国的老人都记得,当年秦国的黑色军旗不过在临淄城外展露了一下,临淄守军随便射了几箭,齐王建便开门乞降了。
当年几万秦军,几万齐军,都没有玩出今日蒲勇和昌河之上奇兵的逼格。
如今大秦科技一日千里,昌河上的船只上,大炮射出的弹丸,炸的城头碎石一片,响声震天,好像天上的雷神下界行法,听的临淄的中外商贾惶恐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众人只觉得,这大秦扯旗造反,内斗的戏码,也比自己国家什么灭国之战,排场都要打上了许多。
昌河上赶来的带着大炮的船只,自然就是从东胶郡和琅琊交界之处,赶来的司马兄弟死士了。
司马忠,司马义兄弟占据齐地,赚的盆满钵满,更是阴通番邦,除了在海上下了大功夫,和倭人最是不清不楚,所有的心血,都在眼前昌河的船队之上了。
齐人田家余孽,在咸阳依附胡亥,被秦风几乎全灭,除了田横之党,齐地其他的亡命之徒,几乎都在现在的昌河上了。
只是这些桀骜不驯之人,现在都趴伏在小船额船舱内,等着统领的信号。
此队郡守死士,领头的是另一个一身鱼腥气的倭人男子,满身冷厉之气,须发斑白,也是弥生五文的弟子中,做事最稳,年纪最大的弥生一文了。
他也是弥生一族最早到大秦之人,现在说九州之言,已经一点异邦腔调都没有了。
秦国军械,管控严格,只是无论多么精密严苛的体系,也不可能一点阴暗之处也没有,何况司马家一族大哥司马诚,在咸阳根系颇深,这几年秦国各地报废的卡车,火炮,枪械,以各种各样的明目,大半都汇聚在了此处。
弥生一文心中的蒲勇,不过是个大个子农夫,没想到今日就是这个说话都说不完整的巴郡乡人,居然腆着肚子,手持长剑在临淄城墙上呐喊厮杀,死战不退,实在让他惊讶无比。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弥生一文久在秦国,自然知道西边那对真龙父子之威,他隐隐有个感觉,秦皇和太子的龙爪,现在应该是已经伸向此间乐。
“首领,我等该当如何,这里时间拖长了,怕秦人郡守不会高兴的,神使不是还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弥生一文在战场走了神,身边一个倭人甲士,忍不住出言提醒。
白胡子倭人听了属下之言,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渔阳囚营已经发动,现在齐地之北的燕地,项羽封锁了大道,就是防止贼人南下,叨扰大秦的清平。
昨日,他收到了弥生五文的乌鸦传信,只说在泰山有大事,恐怕能“一举颠覆九州之鼎,毕其功于一役!”
弥生一文,知道自己当年的那个弟弟,也是现在神道之主,是不会轻易说此大话的,他这么说,也就是泰山那里,真要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准备下船,这么轰,就算是把城墙全部轰的塌陷掉了,那个蒲勇只怕还不会退的,神主等着用人,不能在此地耽搁了时辰,误了神女和神主的大事!”
弥生一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从腰中拔出长剑,单手扣环在嘴边划过,打了一个唿哨,几十条小船一起向着昌河边开了过去,离着河岸几十步的地方,倭人贼寇和齐地亡命之徒,一起跳下了下船,向着城头冲去。
临淄城西墙,蒲勇还沉浸在自己是当世名将的幻觉中,就看着城墙下,数百歹人,兵刃犀利,正向着此地虎扑而来。
论数量,五百戍兵,分配到西门的,不过一百多人,冲向这里的贼人,足有数百!论兵器甲胄,冲来此地的歹人中,不少人手里还握着长枪短铳。
蒲勇在远距离炮击中,还能保持镇定,只是现在数量和武备都在冲来的歹人之下,这个太子妃的族人,眼见马上就要真的厮杀了,看着蒙着黑色面巾的昌河贼徒脸上灼灼的眼神,临淄校尉的腿,顿时有些发软。
“蒲将军,这该当如何啊?贼子都有枪,兄弟们收收入城费,打打不服管教的刁民还行,这真要打仗了,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戍兵中蒲勇的亲信,眼看见昌河边贼人势大,字里行间,就有风紧扯呼之意。
蒲勇张开了嘴,“跑”已经冲到了嘴边,又忽然憋了回去。
这个巴郡千里而来的傻大个,忽然想到了,当年在族中难得的和蒲清玩耍的时候,一次一条恶狗想咬大掌柜的,是自己咬着牙,一扁担打跑了恶犬。
表妹,大掌柜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对了,表妹脸上一点都没慌张,也没说话,只是歪着脑袋,轻轻笑着,眼睛向月牙儿一般,像是在告诉蒲勇,“表哥真勇”四字。
今日,要是守住了这里,是不能还能看到儿时表妹的欢颜,还能看到那月牙儿一般的眼睛?
“我等食君之禄,只该恨平日没有报国的机会,今日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敢问诸位,一生可敢奋勇一次,随我一同杀敌?日后家中子嗣问起的时候,也还拍着胸脯说,劳资当年,也是在临淄城头,为了陛下,殿下流过血,手上也是有人命的!”
“兄弟们,这城中,有大人物,有渭河真龙看着我等,诸位,荣华富贵,就在今日了!”
蒲勇目不识丁,现在憋出来的一番话,却是和后世千年后,那个威廉华莱士,颇有相同之意。
众戍兵看着蒲校尉大叫一声,从城墙台阶上跳下,向着身后昌河边的贼人扑去,不禁人人热血上涌,发一声喊,也一起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