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自己整成这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又想去干吗去?”
江刻垂眸扫她一眼。
旋即,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姿态端着:“面试。”
墨倾下意识问:“被eo辞退了?”
江刻无语:“能想我一点好吗?”
看来不是。
墨倾一把拽住江刻的肩膀:“走吧,陈壮死了,你先跟我去一趟分部。”
衬衫被墨倾抓皱的江刻:“……”她绝对是故意的。
十分钟后。
江刻刚将车开出小区,就听得墨倾开口:“停车。”
江刻将车靠边停。
然后,他狐疑地问:“怎么?”
墨倾解开安全带,用眼神示意了下路边早餐店:“去吃个早餐。”
江刻无法理解:“你不是急着去分部?”
“不差这么会儿。”
墨倾无所谓地说。
头一偏,她瞧了眼江刻的肩膀。
被墨倾拽过的部分,仍旧留有褶皱,不平整。
江刻:“……”行,她就是故意的。
缓缓吸了口气,江刻抬手解开两枚扣子,把一丝不苟的伪装卸了,说:“你说了算。”
早餐店里,生意热闹,外卖订单接连不断地响起,但堂食的却少。
墨倾吃着酸辣粉,问:“去哪儿面试?”
江刻说:“保密。”
与墨倾拿起筷子就吃的架势不一样,江刻不急着吃,而是顾及被汤水溅到,先将两只袖子挽起来,动作优雅从容。
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墨倾最见不得他这样子。
特装。
一瞧就是要戴着面具去搞事情的模样。
墨倾没好气道:“我又没面试你,你用得着?”
江刻谦和回应:“我乐意。”
忍无可忍。
墨倾桌下的脚一抬,直接踹向江刻的黑西裤。
没曾想,这一踹,却踹空了。
墨倾眼一瞪。
巧妙闪避的江刻,面上不动声色:“我裤子上要留了鞋印子,你还得陪我回去一趟,耽误你时间。”
搁这儿威胁呢。
“呵。”墨倾翻了个白眼,“祝你面试顺利,成功失业。”
江刻不恼不怒:“虽然还没这种成功案例,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墨倾:“……”
懒得理他。
墨倾低头吃酸辣粉。
中间江刻两次找她说话,她都没有搭话。
江刻心知她不爽,于是脸上多了些笑意:“就这么看不惯啊?”
然后,他笑得更明显了:“以后你看不惯的时候,还多着呢。”
墨倾终于抬起头,威胁出声:“你知道我一针扎下去能让你成哑巴吗?”
江刻顿了一瞬,说:“现在知道了。”
“闭嘴。”
“行。”
墨倾:“……”
大清早的,就被这混球硌硬得想掀桌。
墨倾瞧着江刻戴着的那金丝边眼镜和稍微打理过的发型,心里嫌弃极了。
——活脱脱一斯文败类。
——说他要去小倌堆里拔头筹也有人信。
被江刻气了一路,墨倾终于来到分部。
这次刚到门口,墨倾就亮出了证件,然后在保安震惊又崇敬的眼神下,跟江刻进了分部。
全程畅通无阻。
找到闻半岭时,闻半岭正大发雷霆。
相关人员站在他面前,包括九队长,全都被他骂了一遍,甚至都不敢吱声。
墨倾旁观数秒,跟江刻点评:“没看出来,他骂人时还挺有气势的。”
江刻说:“毕竟是二队长。同级别中,霍斯不在,分部他说了算。”
“你也?”
墨倾侧首觑他。
瞧他的装扮就来气,墨倾阴阳怪气道:“哦,你斯文派的,是不如他。”
江刻无言。
他这一身招惹她了,她逮着机会就损他。
闻半岭挨个批完后,终于注意到墨倾和江刻,当即朝他们俩走过去:“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见到墨倾,闻半岭气势就削弱大半,连腰杆都没那么挺了。
刚被骂的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来人是谁啊,能这谁也不服的小炮仗这般态度?
“刚来。”墨倾确实没等多久,“陈壮的尸体呢?”
“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闻半岭说完想走,结果刚一转身,就注意到“斯文败类”江刻,满脑门都是疑惑。
这个江刻,感觉不对啊。
以前哪有这么斯文?
想勾引谁呢?
他挠了挠头,将绕开的心思一收,在前头带路。
……
领墨倾、江刻见陈壮时,闻半岭先让看守的人离开了。
他开了门:“这是给陈壮安排的房间。”
房间约二十来平,但布置非常简陋,就一张床、一张凳子,以及一个马桶。
陈壮平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层白布。
“再过半个小时,就会送他去尸检。”闻半岭说,顺手将门关上,“你有什么想查的,得尽快。”
“嗯。”
墨倾拿出自备的手套戴上。
她掀开那一层白布,看了眼陈壮青紫的唇,心里就有了数,但仍是按部就班地检查了陈壮的身体。
检查完,墨倾把手套一摘:“他的早餐呢?”
“已经拿去检测了。”闻半岭顿了下,“是中毒吧?”
“嗯。”墨倾颔首,“这具尸体,交给你们医疗部门的法医吧。”
闻半岭忙问:“为什么?交给普通法医不行?”
墨倾解释:“他是药人,身体本就难以跟常人比。何况,在当药人之前,身体就受过一定改造了。一般的毒,是杀不死他的。”
说到这,墨倾又弯起唇:“总之,交给你们医疗部门,有惊喜。”
“行吧。”
闻半岭答应了。
墨倾是部长,总归是比他大一级的,何况迟时对墨倾唯命是从,加之霍斯也让他配合墨倾,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江刻问:“新招来的人呢?”
闻半岭回:“身份信息全是假的,从后门溜走后,就没了任何踪迹。这里在郊区,摄像头少,他肯定早摸透地形了,难找。”
江刻和墨倾对视一眼。
瞧这意思,是找不到了。
那么——
只能从“家贼”开始查了。
……
“家贼”这事,闻半岭除了自己队的骨干,不肯信任何人,连九队长都在他的怀疑范围内。
所以,闻半岭没有声张,自己偷偷去查了。
九点左右,墨倾和江刻也离开了分部。
坐上车后,江刻问墨倾:“去哪儿?”
墨倾两腿交叠,双手抱臂:“你不是要面试吗?”
江刻慢悠悠地说:“也不是那么急。”
还真想瞒到最后呢?
“我也不急。”墨倾眉头一拧,客气地说,“以你面试为先。”
江刻便说:“那我先送你回学校。”
墨倾:“……”
于是,表面急着去面试的江刻,真就优哉游哉地,将墨倾送去了学校。
进校门后,江刻问:“回宿舍?”
墨倾正假寐呢,闻声,懒懒一抬眼睑:“去图书馆。”
“行。”
江刻顺手开了窗户。
十月的天,气温渐渐转凉,今日天气转阴,微风凉飕飕的,吹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和惬意。
原本有些困意的墨倾,被这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半睁着眼,微偏头,瞧着外面路过的风景。
不多时,江刻将车停在图书馆前面。
江刻提醒:“到了。”
墨倾却没动,悠悠说:“忽然不想去图书馆了,回宿舍吧。”
江刻睇了她一眼。
墨倾神色坦然。
“好。”
江刻好脾气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江刻将车开到宿舍楼楼下。
这一次,不等江刻开口,墨倾就道:“去食堂。”
“……”
江刻将头偏过来,瞅着她。
墨倾淡定回视。
三秒后,江刻选择妥协,将车开到食堂附近。
他甚至都没开到门口。
墨倾再一次说:“医学院。”
江刻一脸平静,显然早已料到了。
接下来,墨倾让江刻在校园里来回兜圈子,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在又一次经过图书馆时,江刻把车停了。
墨倾往外看了一眼,轻拧眉。
江刻两手一摊,朝图书馆一指:“多读点书,对脑子有好处。”
墨倾眼神一凉。
江刻继续说:“我可以陪你兜一天的风,毕竟面试还可以往后推。”
他是打定主意不跟墨倾说这一次的目的了。
墨倾沉吟半刻,抬起左手,朝江刻勾了勾。
她道:“过来。”
江刻略一思忖,稍稍朝墨倾靠近。
然而下一秒,墨倾忽然两手袭向江刻脑袋。
她的手指往下压,触碰到江刻的头皮,指腹温热,手指细长。
江刻没有第一时间反抗。
于是很快的,江刻就感觉到墨倾的手,在他头发上胡乱一顿揉搓。
紧接着,墨倾又摘掉了他的眼镜,两指一捏,镜片就碎了。
江刻嘶了一声,觑了眼后视镜中的自己。
原本打理得当的发型,这会儿宛若一杂草,凌乱,一缕缕的四处乱窜。
墨倾下手不知轻重,蹭得他额头红了两处,加之他皮肤白,显得他刚被怎么蹂躏了似的。
他无语凝噎,伸手去抓头发,吐槽道:“你幼不幼稚?”
墨倾两指一抬,将碎掉的眼镜扔进他怀里:“再幼稚,你也得叫祖宗。”
“……”
又来了。
墨倾薛定谔的年纪。
“行,我尊老爱幼。”江刻抓了几下头发,干脆放弃了,转而问,“您老还兜风吗?”
墨倾瞧他这模样,觉得顺眼多了,唇一勾:“不了,我去图书馆。”
江刻笑如春风:“要不,我再送送?”
墨倾扔了他一记白眼。
开门,下车走人。
墨倾刚到图书馆门口,兜里手机在响,又是霍斯来了电话。
墨倾干脆没进,走到一旁,接了电话。
“分部又出事了?”墨倾问。
忽然被墨倾这么一问,霍斯怔了下,才说:“那倒没有。”
“那就是陈壮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还没这么快……这些事闻半岭会跟你联系。”
都不是。
墨倾直接问:“那你找我什么事?”
霍斯说:“你不是让我查一个人吗,叫倪衿的。”
墨倾精神一振:“有结果了?”
“嗯,有一点消息。”霍斯说,“她去世有三四十年了,时间太久远,能查到的东西不多。”
墨倾嗯了声:“那就说你查到的。”
霍斯道:
“她在你沉睡后两年,就结婚了,对象是谁不知道,但婚后不到三年,就离了婚。”
“离婚时,她有了身孕,自己生了,是个女娃。”
“前夫家倒是没找她要回这孩子,她自己一个人养着。”
墨倾忙问:“那她女儿呢?”
“长大后就嫁去南方了。”霍斯说,“也没什么消息。”
“一点消息都没有?”
霍斯沉默了会儿:“我会尽量去查。”
跟墨倾相处了一年,霍斯也没见墨倾多急切地问过去之事,如今见到墨倾在问曾经旧友,他自是能帮则帮。
试想,他独自一人来到百年后,肯定想知道曾经亲朋好友的结局的。
“行。”
墨倾身后靠墙,微微仰头,瞧着青灰色的天空。
空气中带着一股潮味儿。
风雨欲来。
墨倾又问:“把女儿养大,之后呢?”
霍斯说:“她似乎将心思扑在了工作上,没有再婚,八十几岁才退休。”
墨倾皱眉:“既然一心工作,她的书籍,又怎会只有两本?没有一点研究成果吗?”
“或许有,但没留下来。”
“怎么说?”
霍斯回答:“她在世时,研究成果很少公开。很少跟人往来,也不招惹是非。但是,她去世后,帝大的药园起了火,研究成果悉数被烧毁。”
墨倾狐疑:“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人说过?”
谷万万也好,陆邛安也罢,提到倪衿的药园时,从未说过“火灾”一事。
像谷万万这样沉迷于收集倪衿旧物的,也没谈过此事。
就好像,在药园的历史记载上,根本不存在这一场大火。
“因为被刻意瞒下来了。”霍斯语气微沉,“大火过后,忽然出现了打压倪衿的声音,不少教授、文人对她口诛笔伐,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什么人?”
“这个,暂且不知。”霍斯道,“因此事,帝大剥夺了倪衿所有荣誉,师生对她讳莫如深。久而久之,就没人提她了。”
风忽然大了,蓦地一阵席卷而来,迷了墨倾的眼。
墨倾紧紧皱眉。
过了片刻,霍斯又说:“还有一事。”
墨倾:“你说。”
“谷万万那个导师,陆邛安,他应该是倪衿带的最后一个学生。倪衿去世时,他还没毕业,本来牵扯不到他身上,但他后来要研究倪衿未完成的课题,便受到了波及。帝大对他一直不待见,哪怕他再有真才实学。”
霍斯提议:“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他。”
墨倾想了想:“嗯。”
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就是,陆邛安虽然人好,但及其注意分寸,倘若她贸然去问,陆邛安定然不会说。
霍斯表态:“我这边也会帮你查,有消息会及时跟你说。”
“行。”
墨倾掐了电话。
风愈发地大了,卷着落叶漫天飞舞,带起无数沙尘。
墨倾进了图书馆。
执照考试刚结束,龚光耀就来催她要教材了。
虽然她负责的部分,内容不算多,但也得耗时间。
她得开始准备了。
于是,墨倾在图书馆待到天黑,直至饿了,才去了趟食堂,解决温饱问题。
尔后,她回了宿舍。
刚用钥匙开门,墨倾就见到季云兮那张脸。
季云兮无比夸张道:“你还知道回来?”
墨倾凉声提醒:“注意说话方式。”
季云兮哼哼唧唧。
墨倾眼一眯:“骂我?”
季云兮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诈你的。”
墨倾一掌拍在她脑门。
季云兮被推得后退了两步,眼瞅着墨倾从她身前路过,又跟了上去:“嗨,我跟你说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说。”
墨倾简单吐出一个字。
季云兮搓了搓手:“你知道温迎雪那性子的,从不在人面前失态。”
“她失态了?”墨倾倒是挺感兴趣的样子。
季云兮耸耸肩:“那倒没有。”
墨倾有些扫兴,拖开一张椅子,坐下。
季云兮紧随其后:“就昨儿个晚上,我见考生在群里打骂笔试太难,出题考试是变态,我深有感触。刚巧,温迎雪回来,我问她笔试考得怎样。”
季云兮笑眯眯的:“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墨倾兴趣不大,但还是接了一句:“怎么说?”
季云兮说:“她说:你大爷。”
微顿,墨倾乜斜着她。
季云兮一拍手:“她真这么说的。我估摸着啊,她也没把握能过。”
这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过,墨倾倒是无所谓了。
谁爱骂,谁骂去。
反正骂得再狠也过不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季云兮伸手去拍墨倾的肩。
墨倾手指捏着一支笔,用笔一挡,将她的手往上一抬。
“碰都碰不得。”季云兮没好气地嘟囔。
“有事说事。”
墨倾懒得跟她啰嗦。
季云兮道:“有个叫老师想找你,今儿个,他在宿舍楼下等了你一天,也没等到你。”
墨倾问:“谁啊?”
季云兮想了下,才说:“好像叫沈子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