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的李四舅被外头的阳光一晒,忍不住眯了眼, 在阴暗的大牢里待久了, 乍然被放出来, 不禁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爹!”
“老爷!”
等候在外头的万氏和李娥英一见李四舅登时扑了过去,哭的哭,笑的笑,一团混乱。
好不容易, 李四舅才安抚好了妻儿, 上了马车回到位于葵花巷的临时落脚处。李家四房的别院早就被抄了, 这座府邸还是洛婉兮给他们安排的。
跨过火盆,洗过袖子叶澡, 李四舅便要去卫国公府拜访凌渊和洛婉兮,名为感谢实为探一探口风。
李四舅望一圈儿女,突然就觉得肩头上的压力千斤重。身为罪臣之后, 儿女们前途坎坷。
万氏和李娥英连忙表示要和李四舅一块去。
李四舅瞪着万氏,忍着怒气道:“你还嫌得罪外甥女不够。”小儿子害得洛婉兮动胎气之事, 他在牢里都知道了。他还知道,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 家人再去卫国公府都被拒之门外, 外甥女显然是恼了他们, 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李四舅都想把小儿子吊起来打一顿, 这小混蛋知不知道他那一推的后果。
李四舅觉得要不是因为这事, 自己说不得就能洗脱罪名。凌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少帝又对他恭敬有加。
一句话说的万氏臊红了脸。
李四舅甩了甩衣袖, 糟心的丢下一句:“你们都在家给我安生待着,我一个人去。”
李娥英张了张嘴,有些不甘,可李四舅已经抬脚走了。她忍不住咬住了下唇,握紧了拳头。
这一天正好是休沐日,凌渊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洛婉兮就坐在窗户旁的罗汉床上吃凤梨,这东西是琉球送来的贡品,中原罕见。运到京城只剩下六筐了,皇帝十分大方的赏了卫国公府一箩筐。听说宁国大长公主也有一箩筐,洛婉兮觉得皇帝这是在补偿呢!他自个儿也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厚道了。
这水果酸酸的,凌渊不喜欢吃,洛婉兮吃的倒是合乎胃口。
眼见她已经吃了半盘子,桃枝看不下去了,再好吃也不能把水果当主食吃啊,正要开口劝一劝。桃枝就见一个小丫鬟弓着身进来:“国公爷,夫人,李家舅老爷前来拜访。”
书桌后的凌渊停了笔,抬头看向洛婉兮。
洛婉兮擦着手指,纤细白嫩的手指在翠绿色的锦帕间说不出的好看:“去见一见吧!”到底是嫡亲的舅舅,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了。
凌渊便陪着她去前厅见李四舅,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哪怕因为凌渊这个位高权重的外甥女婿,李四舅得到了不少优待,可也不能把牢房改造成豪宅。
李四舅不可避免的吃了不少苦,人都瘦脱了相。洛婉兮上次见他还是在他刚入狱那会儿,虽有些颓废但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年轻不少。眼下再看倒是比实际岁数还老了了,鬓角都有华发了。
看得人还怪不落忍的。
李四舅先是郑重感谢了凌渊的救命之恩,再是关心了洛婉兮几句,接着神情便犹犹豫豫起来,一幅难以启齿的模样。
洛婉兮看着他,突然皱紧了眉头。
桃枝登时慌了:“夫人您怎么了?”
凌渊已经跨到她面前,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歧黄之术他也略懂一二。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洛婉兮拧着眉,虚弱道。
凌渊低头看着她,突然一把抱起了她,洛婉兮霎时一惊,撞进他漆黑无边的眼眸里,心虚的低了头。
“恕不能招待四舅了。”凌渊对懵了一脸的李四舅微微颔首,随后抱着洛婉兮离开。
知道人走了,李四舅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这么巧就肚子疼了,回想外甥女的模样,李四舅哪还不明白这是拒绝。
外甥女猜到他想求什么,她不想答应,他是不是还该感谢,外甥女给他留了最后一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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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洛婉兮小小声道。
凌渊置若罔闻,继续抱着她往漪澜院走。
洛婉兮轻轻一咬唇,望着他淡淡的面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语气乖得不得了:“我错了,我不该拿孩子当借口的。”说着她还轻轻的摸了摸小腹,一本正经道:“宝贝儿,对不起!”
洛婉兮悄悄抬头看他,恰好凌渊也低头看着她,神色比方才柔和了一些。
洛婉兮再接再励:“四舅是个官迷,他大概想让你帮他翻案。他不害臊,我都觉没脸听。”一旦李四舅开口,最后那个做坏人的肯定还是凌渊。李四舅一事已经麻烦他这么多了,洛婉兮真不想还让这件事继续让他费心,他已够忙了。
“这会儿四舅应该也知道我的态度了,若是知趣,他便不会再开口。万一他还是不死心,你也不用顾忌我的面子,直接回绝他即可。”
凌渊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扩大,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许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洛婉兮点头如捣蒜,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那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青天白日的被抱着,洛婉兮都看见沿途好几个丫鬟脸红心跳了。
凌渊淡淡扫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明白过来的洛婉兮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撒谎的惩罚吧!她脸红了红,埋脸在他胸口,眼不见为净。
三月中旬,李四舅便带着妻儿返乡,洛婉兮没有去送,早几日她就派人送了些银两并一座位于山东的田庄过去。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却没了家产,生计都是难题,有李家在吃饱穿暖自然不难,但是想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怕是难了。凌渊又安排了护卫相送,确保他们一路的平安。
转眼就到了清明节,朝廷放了三日假。凌渊带着洛婉兮和洛邺出了城,他先是带着洛婉兮去祖坟扫墓,然后带着洛婉兮和洛邺去白马寺为凌家和洛家长辈做了一场法事。
见洛婉兮眉间染上轻愁,凌渊握了握她的手道:“等孩子大一些,我找机会带你们回临安一趟。”亲自在洛老夫人洛家三房夫妇坟前上一炷香。
虽然不知道这个机会何时才到,不过他有这个心就好了。洛婉兮眉眼舒展开,朝他点了点头。
便是洛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喜色。
法事毕,他们并没有在白马寺久留,而是去了附近的清泉山庄小住。
自从怀孕以来洛婉兮就没好好出门散过心,且凌渊早前答应过洛邺让他在郊外跑马,遂有此安排。
到了外头,素来内向的洛邺像是出了笼子的鸟儿,快活的不行。
在河边钓鱼的洛婉兮望着马背上兴高采烈的洛邺,觉得自己这一阵是真的忽略这个弟弟了,盘算着日后起码每个月让他出城玩一次。
正想着,忽觉手上的鱼竿动了动,洛婉兮登时大喜,飞快提起鱼竿。一条肥美的大鱼挂在鱼钩上,正千不甘万不愿的挣扎着。
洛婉兮喜出望外,赶紧收回鱼竿,防止到手的鱼飞走了。
笑吟吟的桃露取下鱼放进水盆里:“夫人这条鱼得有小两斤重,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条。”
洛婉兮兴匆匆跑过去看自己的战利品,单看不明显和其他鱼放在一块差距立马就出来了,顿时得意的睨一眼凌渊。
他们在比赛,比一个时辰内,谁钓到的鱼最大。
凌渊轻轻一笑:“迄今为止而已,离结束还有半个时辰。”他点了点波光粼粼的湖面,大鱼总是最后上钩的。”
洛婉兮鼓了鼓腮帮子,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顿时一惊扭头望过去,隔得远远的见两拨人对峙,认出一方是洛邺后,当下脸色就变了。
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钱广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倒霉透顶,之前一脚踹出一个大祸,幸好有太后姑妈在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可他还是挨了二十大板,将将养了一个月才养好了。
伤势一好,钱广志就带着妹妹去妙音庵看望承恩公夫人,兄妹俩陪着母亲用了午膳才告辞。
回城途中,钱广志想起向来爱华服美饰的母亲一身灰色长袍,那妙音庵更是简陋,哪里能和承恩公府的正院相提并论。母亲虽然说着自己很好,可神色间掩不住的郁郁之色。整日里吃斋念佛和一群尼姑打交道,这日子能好才是怪了。
越想越是心疼母亲的钱广志忍不住狠狠一扬马鞭,□□宝马吃痛,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风驰电掣的痛快感让钱广志好受不少,不想乐极生悲,岔路口跑出一骑着小马驹的少年,那少年和那马驹像是吓傻了,一人一马都愣在那儿不懂,钱广志想勒马却是来不及了,爆喝一声:“闪开!”
眼看着就要撞上时,斜刺里飞出一人,抱走了被吓呆住的的洛邺,而钱广志就没这么好运了,直直撞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被甩到地上。摔得他头晕目眩,撕心裂肺的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