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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一世,浮华若梦,总有一人,视你如命。

    陆婉兮一直将那人视如命,到头来反叫他要了命去。

    她自十丈高的问天楼上,纵身而下,直直坠入未央湖底,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将她彻底淹没,早春的湖水冰凉刺骨,冷的她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栗。

    陆婉兮就这么死了,死在未央湖底。未曾想睁开眼后,她成了临安洛家同样溺水而亡的四姑娘,陆婉兮,洛婉兮,婉兮,惋惜,还真应了这名儿。

    “姑娘昨儿没睡好?”说话的丫鬟十七八岁,眉眼秀丽,身穿一件素绒绣花袄,正是洛婉兮的大丫鬟桃枝。

    坐在紫檀嵌玉梳妆台前的洛婉兮端详菱花镜中的少女,凝脂雪肤,凤目朱唇,眉眼间沾染着一丝倦意,凭添几分柔意。

    “想着大哥和二姐要来了,有些高兴。”洛婉兮把玩着台上的织锦多格梳妆盒,漫不经心道,“过一会儿醒过神来就好了。”

    昨晚,她又梦见了从前那些事,一桩接着一桩,浮光掠影一般络绎不绝。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这些事,久的许多记忆都模糊不清。

    可有些事,过了再多年,依旧刻骨铭心。如当年一跃而下时的绝望,阴冷入骨的湖水,窒息的痛苦。

    对于洛婉兮给出的理由,桃枝有些不信,可她这么说了,哪有做奴婢置喙的余地。遂只能顺着她的话,笑道:“自从知道大少爷要过来备考,老夫人脸上的笑影就没下去过,待会儿见到大少爷和二姑娘,还不知得多欢喜呢!”

    想起这一阵心情愉悦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不少的祖母,洛婉兮眼底笑意加深。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妆扮妥当,众人簇拥着洛婉兮前往洛老夫人所居的余庆堂。

    余庆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富丽堂皇的气息。洛家老祖宗跟随太|祖打江山,因功得封长安侯,世袭三代始降。传至洛大老爷身上,爵位刚好没了,不过在列祖列宗百余年努力下,洛家早已成为临安望族,洛大老爷贵为吏部侍郎,爵位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候在门外的丫鬟一见洛婉兮,忙殷勤的打起帘子:“四姑娘早。”

    洛婉兮微微一笑,问:“邺儿可来了?”

    “九少爷还没来呢。”

    洛婉兮摇了摇头,嗔了一句:“可真是贪睡!”语气里满满的疼爱,三房单薄,只留下姐弟俩相依为命,洛邺比她整整小了八岁,有时候洛婉兮觉得自己不是在养弟弟而是养儿子。

    “你小时候比小九还贪睡呢。”洛老夫人耳聪目明,可没错过孙女的埋汰话,立时揭她老底。

    坐在上首的洛老夫人身着亚麻色鹤纹团花褙子,头戴深灰色珠绣抹额,此刻满脸笑意,眼角堆起了不少纹路,显得慈眉善目。

    洛婉兮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行过礼刚想坐下就听见屋外的喧哗声。

    “慢点儿,慢点儿,我的少爷。”伴随着李奶娘无奈的声音响起的还有蹬蹬蹬的脚步声。

    眨眼间,一绛红色的小团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扑进洛老夫人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祖母好~”

    “好好好,邺哥儿也好。”喜笑颜开的洛老夫人摩着乖孙肉乎乎的脸蛋,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乐呵呵的问,“昨儿睡得可好?”

    “好!”洛邺脆生脆语的答了,反问:“祖母睡得好吗?”

    望着憨态可掬的小孙儿,洛老夫人只有好的。

    洛邺又有板有眼的问洛婉兮:“阿姐睡得好吗?”

    洛婉兮笑吟吟道:“好极了,”促狭的眨了眨眼:“邺儿昨晚可有尿床?”

    洛邺圆脸儿一红,连耳尖都红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洛婉兮一脸不信:“真的没有?”

    “我五岁就不尿床了。”洛邺叫起来,委屈的看着洛老夫人:“邺儿不尿床。”

    洛老夫人笑的不行,摩着孙儿毛茸茸的头顶,嗔一眼洛婉兮:“就是,我们邺儿早就不尿床了,你四姐胡说呢,咱们不理她。”

    洛邺哼哼唧唧,控诉:“阿姐坏。”

    “那咱们罚她待会儿多喝一碗粥,好不好?”洛老夫人问。

    “好!”洛邺郑重其事的点头。

    祖孙三便移步偏厅用早膳。洛家共五房,长房、二房、四房在外为官,三房五房则住在祖宅侍奉洛老夫人。三房便是洛婉兮这一房,洛家三房说来颇令人唏嘘,洛三老爷少有才名,弱冠之年便状元及第,又迎娶恩师李大学士千金,成就一段佳话。奈何天不假年,七年前洛三老爷在抗洪中不幸遇难,留下身怀六甲的李氏和稚女。而李氏生下洛邺之后没一年就追随先夫而去,三房就此只剩下姐弟二人,洛老夫人怜姐弟俩失怙失持,爱逾珍宝。

    等祖孙用完膳,洛五夫人吴氏也带着儿女款款而来。吴氏年届三十,风韵犹存,脸上时刻带着笑颜,令人观之可亲。为人更是八面玲珑,对洛老夫人恭敬有加,待洛婉兮和洛邺体贴周到,故虽是庶媳妇,但洛老夫人对她亦是青眼有加。

    五房子嗣颇丰,且年纪不大,孩子多的地方难免热闹,洛老夫人喜欢热闹,遂没有丁点不悦,和颜悦色的与小辈说了几句闲话,看时辰差不多了才打发他们去上学。

    洛家虽是以武起家,然而对儿孙的学业十分上心,无论男女,五岁便要上学,否则也养不出状元郎。

    吴氏又命奶娘将年幼的九娘、十娘带下玩耍去才笑吟吟开口:“大侄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天到,具体时辰却没说,也不知是上午到还是下午到?”

    说起大孙子,洛老夫人便忍不住笑意,这个孙儿是极有出息的,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秀才,这会儿过来是为半年后的秋闱准备,洛家籍贯在临安,遂他必须在临安参加。若是考中,便是举人,可参加明年的春闱,再中即进士,天子门生。本朝约定俗成的规矩,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文臣有了进士出身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左右就是今天,甭管他们什么时候到,反正你都打点好了。”洛老夫人含笑道。

    吴氏闻言笑逐颜开,自己的辛苦被老夫人肯定,她自然欢喜,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敢在母亲这居功,前前后后都是婉兮在忙活,我也就是看两眼。”吴氏深谙讨好老夫人之道,只要夸三房姐弟俩就行,两人就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命根子。

    果不其然,洛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拍了拍洛婉兮的手,满脸欣慰:“咱们婉兮丫头长大了,能替祖母分忧了。”

    洛婉兮低头一笑:“都是祖母和婶娘教的好,不过我要学的还多着呢,这一回要不是五婶指点着,好些地方我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洛老夫人便笑:“你五婶是个能耐的,日后家事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她。”

    吴氏谦虚了几句,心里十分受用,她愿意捧三房姐弟俩,除为讨好老夫人,也是因为洛婉兮会做人,从不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就颐指气使。这侄女又许了个好人家,母族也出息,与她交好百利无一弊。

    正说笑着,就有丫鬟喜气洋洋的跑进来禀报,洛郅一行已经抵达,这会儿差不多到府外了。

    洛老夫人喜不自胜,连连道:“可算是来了!”

    洛婉兮看着兴奋不已的祖母,亦是眉眼含笑,提醒:“祖母,是不是派人把弟弟妹妹们请过来。”

    洛老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去学堂了。”又道:“哪想郅儿他们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下午的呢!”说着洛老夫人命人去学堂。

    想了想洛老夫人又对洛婉兮道:“你去垂花门那儿迎一迎你大哥二姐,你们也有好一阵没见了。”留在祖宅的孙辈中,洛婉兮最为年长,由她去迎理所当然,其中还有洛老夫人的私心,盼着她和长房兄姐打好关系,将来也能互相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