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门口,一辆看起来如同是伙房用来买菜一般的破旧马车,缓缓的驶了出来。
不过,这还真就是刑部伙房的专用马车。
不同的是,今个坐在前面赶车的,不是伙房的采购,而是一身蓝衫吊儿郎当的肖尘。
马车里面坐着,也不是伙房里面的任何人,而是锦衣卫指挥使徐开英。
刑部到重振酒楼,也就是三四里的样子。按理说,两人即便是步行过去,也没有多少的路程。
更何况,若是避开大街,走那条小巷子,会更近一点。
原本,徐开英是打算走过去的。毕竟,自己要求过去求人。若是能够走的满头大汗,在对方的眼里,这份诚意,或多或少会加重一点。
可肖尘不同意。
倒不是说肖尘怕热,也不是说肖尘怕累。而是肖尘不想让人看见,锦衣卫指挥使徐开英,和自己走在一起。
现在的朝廷,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犯了大事,正被刑部和东厂联手查办。
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自己还是锦衣卫,都应该避嫌,尽量的少接触。
自己还指望这徐开英继续出任锦衣卫指挥使,来将锦衣卫“扩充”为东厂的下属。若是让人看见,自己和他走在一起,保不准有人会认为,徐开英是出卖自己警衣卫的兄弟,才保住指挥使这个职务的。
在东厂面前,徐开英哪怕和狗一样的摇尾乞怜毫无人格都无所谓,但在其他人面前,他必须是京城第一禁军的指挥使,有着绝对的权力,尊严和威望。
也只有这样,锦衣卫才会是真正的锦衣卫。
若是背后被人嚼舌根,他怎么服众,又哪来的威望?一个没有威望,无人惧怕的锦衣卫,东厂要来干嘛?提鞋么?
提鞋都不想要!
马车上,肖尘将自己的顾虑和徐开英说了起来。
“徐指挥使,您说,我这样考虑,没问题吧?这马车虽破一点,只要能够不让人发现咱们走得很近,在马运山这件事上,您就是受害者,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你会出卖马运山。”
车厢里的徐开英一阵尴尬。
出卖?我什么时候出卖马同知了?我不过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而已。
不过,你能为我着想,减少咱们一起露面的机会,确实让我有点感激。
虽说锦衣卫三个字,就可以让一般的人闭嘴。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背后他们若是信口开河的胡乱猜忌,倒是可以将锦衣卫内部挑拨离间的。
就算自己这次被驱逐出京城,可自己还不是不想背上一个出卖同僚,换取自身性命的名声。
“不得不说,肖兄弟考虑的还真是周全。我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福,能够让肖兄弟这般待我。”坐在车厢里,徐开英说了一句心里话。
“您说,厂公大人若是去和皇上说情,说动的可能性有几分?”肖尘一条腿伸直,放在车辕上,另外一条腿耷拉在旁边,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
手里那半截马鞭,象征性的在马屁股上挠了一下。
“这个,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马车里的徐开英,心中忐忑不已。
肖尘一回头,朝着车厢里面看了一眼:“哎,我说徐指挥使,您说,厂公大人这次要是不但说动的皇上饶过整个锦衣卫,还保留着您的指挥使位置,您是不是应该好好的报答厂公大人?”
“唉。”徐开英叹了一口气,“只要这次能够让皇上饶过锦衣卫,给大家留一条命,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至于说继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我是连想都不敢想。就像皇上说的,他就是召马运山进宫一百次,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是我,锦衣卫的事情还要我点头才行。没想到,马运山安排张金去西安府,居然做得是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他这次,可真是把我坑苦了。”
“其实吧,我觉着这件事,指挥使大人您也有着不小的责任。您是指挥使,为什么要听一个指挥同知的?您若是能直起腰杆子,守着自己的职权,坚持原则,他能出这档子事?”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想着厂公已经在酒楼等了许久,肖尘将手中的马缰扯了一下,拐进了那条稍微近一点的小巷子。
“是啊,怪我,怪我自己没有原则。”徐开英闭上眼,心中开始悔不当初。
京城的大街,修的是宽敞整洁。
而这种偏僻的小巷子,路面上连石子都没有铺,更别说青石地板了。
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若不是为了抄近路,肖尘才不会到这里面来。
将这条巷子走了快一半路程的时候,肖尘心里后悔了。可是,此刻若是再退出去,一来一回,有多耽搁了不少时间。
前面不知道干什么,我围了好大一堆人,将原本就窄的小巷子,堵了个结结实实。
“徐指挥使,前面过不去了,要不,您下来,咱走过去吧?”肖尘说着,屁股一滑,就从车辕上溜了下来。
“咋回事,咋过不去了?”徐开英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车帘子,朝着前方看了过去。
“谁知道,看着人不少。这是人,我没办法,这要是一群其他东西,咱就冲过去。”肖尘很是不满的道。
大热天的,不去地里干活你就好好待家里休息,一窝蜂的涌到巷子里,是吃饱了撑的么?
“我们走过去倒是可以,马车呢,这马车咋办?”徐开英跳下马车,回头指了指车轱辘。
“不要了呗,谁爱捡谁捡去。”说着,肖尘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别别别。”徐开英急忙挡在了肖尘面前:“这车,是咱们借来的。倒不是说赔不起,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是?李大人找了半天,才找了这么一辆比较合适的马车,若是就这样扔了,李大人脸上也挂不住。”
“行行行,听你的。那我们过去看看,这些人为何堵了整个巷子。”肖尘回头,抓住马缰,牵着马车朝着前方的人群走去。
人着实不少,看打扮,都是附近的百姓。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个个伸着脑袋,朝人群中间张望。
肖尘松开马缰,踮起脚跟也向里面看去,可除了一个个背对自己的脑袋,愣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得已,拍了拍挤不进去只得徘徊在外围的老者的肩膀问道:“老爷子,大家伙围在这看什么呢?”
老者回头,抬起胳膊朝人群里指了指:“一个要杀,一个不让杀。”
“杀?杀什么?”肖尘不禁一愣。
这光天化日的,该不会是要杀人吧?
“杀猪。”看见肖尘紧张的样子,老者嘿嘿一笑,“李二乃是这条巷子里的屠夫,就靠着杀猪卖肉养活一家老小。虽然不是太久,可在家门口杀猪,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谁知道今个一大早,烫猪毛的开水都烧好了,却是来了一个和尚,死活挡着他不让杀猪。这不。两人僵持着,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杀人呢。”说着,肖尘朝着挤了过去,边挤边喊:“让让,让让,我要买肉。”
听说是买肉,大家知道,又来了一个惹事的。纷纷往边上让了一点。
肖尘也不客气,几下就挤进了人群中间。
一名看起来并不像屠夫的瘦小汉子,手里提着一把杀猪刀,站在开水锅前。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一身灰色僧袍的中年和尚。
人高马大肥头大耳,一手抓着肩膀上的褡裢,一手护着身后树上拴着的那头黑毛猪。
“我杀了一辈子猪,就是靠杀猪为生,你不让我杀猪,不就等于让我死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算什么?顾猪不顾人么?”屠夫很是愤怒的道。
“在你挥起屠刀的时候,注定会死在屠刀之下。施主,放下屠刀吧。”
听着这句话,肖尘的双眼瞬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