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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草莽

    <b></b>                  黄沙口。

    那漫天的风沙已经散去。

    但这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之上,依旧是布满了沙尘。

    枝头上的绿色好像是被蹂躏了一样。

    支离破碎。

    斑驳黯淡。

    茅草屋上,街道上,甚至连屋子里的桌椅上,床榻上,柜子里面。

    等等。

    你能看到的所有的地方,都是有一层沙尘。

    有人把被褥从屋子里拎出来,刮在门口的树上,用力的敲打着。

    沙尘再度飞舞。

    把阳光都遮掩了一片。

    有的孩子蹲在院子外面的墙角下,喝着粥,喝了一半,呸呸的又吐了起来。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

    把碗里盖上了一层沙尘。

    “这娘嘚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有汉子一边扒拉着脖领子,从路上经过,一边骂骂咧咧。

    他半个月前刚洗过澡。

    现在,又弄了一身沙土。

    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个被黄沙裹成的人儿。

    横着立着都难受。

    啾啾。

    做为这戈壁上不多的绿洲之一,这里自然也是有一些鸟雀的。

    往日里都是叽叽喳喳的。

    那声音不敢说多么的动听,但却也十分悦耳。

    但现在。

    鸟雀们扎进了湖水里,然后又飞了出来。

    有些沙哑的,站在树梢上,用力的甩着脑袋,用喙啄着身上毛。

    它们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的黄沙。

    连这叫声。

    也像是在骂这贼老天。

    “大当家,你真的信那杜相文?那个老王八可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赵候把茶杯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又用拇指把在杯口里面抹了一圈,然后倒上了一杯水。

    这样沙子能够少一些。

    “是啊。”

    “别到时候给咱们来个两面三刀,咱可受不了。”

    铁庞然也是眉头紧皱。

    他刚刚从外面回来,混身上下都是沙子。

    他抖落了一下衣服上的黄沙,又把布鞋脱下来,放在地上摔了几下。

    一片灰尘带着臭脚的味道就从这屋子里弥漫了出来。

    “赶紧把你鞋穿上。”

    “几年不洗了?怪不得找不上娘们儿,谁能受得了你?”

    赵候一脸的嫌弃,把脸歪到了一边。

    同时用手捂住了茶杯。

    他可不敢让铁庞然那臭鞋里的沙子飞进来。

    得恶心死。

    “你以为我不想洗?”

    “湖里的水还剩多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人和马都不够喝的,哪儿还能洗澡?”

    “要不,你撒泡尿,给老子洗洗,老子不嫌!”

    铁庞然白了赵候一眼,又做样子把自己的臭鞋朝着后者甩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做样子。

    他也知道自己这鞋有多脏。

    不敢真的脏了兄弟的茶。

    “老子的尿都他娘的比沙子都黄了。”

    赵候把茶水喝光。

    明显这嘴唇儿还有些干。

    但也没有舍得再倒上一杯。

    一场风沙过后。

    大家都缺水。

    能忍就忍吧。

    过两日这湖里的沙沉了下去,就能好些了。

    “我又如何不知。”

    两位当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程蛮子一直站在这窗户前,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色。

    更远处的地方,又开始起风了。

    听那声音。

    好像是野兽在呼啸。

    确实,里面也有狼群的嚎叫声。

    只不过。

    那声音不是捕猎的信号。

    而是躲避风沙的信号。

    程蛮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

    “明后天,估计还会有一场黄沙暴,大家还得再苦几日。”

    听到这句话,赵候和铁庞然彼此对视了一眼。

    也都是叹了口气。

    谁也没有再说话。

    形势比人强啊。

    再耽搁下去。

    估计,黄沙口这些人就要撑不住了。

    按照现在这黄沙暴的频率,再加上绿洲缩减的速度,一年以内。

    他们就必须得搬家。

    不然,就得乱。

    人们缺水会争抢。

    会死人。

    争抢一旦发生,内部,就肯定会乱!

    到时候。

    他们这黄沙匪,就会被其他的匪盗给趁火打劫。

    最后。

    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必须尽快把入山的事情办好。

    才能够有时间让这些人,陆续搬进去,开始建新家。

    才能够制止一切。

    才能够维持住这些人的生活。

    “要我说,咱们灭了蛟龙匪,把咱们……”

    沉默了稍许,铁庞然小眼睛里闪烁过了一丝阴森,说道。

    话说到一半。

    程蛮子已经是摆手打断。

    这个主意,根本就行不通。

    其余的六处匪盗,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和黄沙匪抗衡。

    有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们守着的水源太小。

    发展不起来。

    想要养活黄沙口这数千人。

    就算把六股匪盗全都灭了,都不够的。

    而且。

    一旦互相厮杀起来,会死多少人?

    不仅仅是其他匪盗的。

    还有黄沙匪的。

    都得死。

    毕竟,这不是抢银子。

    而是抢一片可生存的土地。

    所有人都得不顾性命!

    程蛮子不想血流成河。

    而且,他也知道,这根本不是永久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只有入山。

    开辟新的家园。

    “二叔,三叔。”

    程蛮子转过了身子,接连两日,在石泉和黄沙口奔波,他的脸上也是多了些许沧桑和疲惫。

    眼窝有些凹陷。

    还有些发黑。

    他看着二人,道,

    “我也怕这杜相文不可信,所以,咱们得提前做点儿准备。”

    “你说吧。”

    赵候和铁庞然异口同声地道,

    “需要我们具体做什么?”

    程蛮子从怀里取出了一份信笺,道,

    “我派人去了汉中,找到了杜相文在那里的宅子,里面有他十几个妻妾,还有六个女儿,还有他的老父亲。”

    “也找到了严从虎的宅子,妻妾,儿女,也都在宅子里。”

    “三叔,你带着一些人,去汉中。”

    “如果他杜相文或者严从虎敢使诈,就把他们的家人全都杀了,不管老幼,一个不留!”

    铁庞然接过了程蛮子送过来的信,撕开了一看。

    上面是两栋宅子在汉中的具体地址。

    还有杜家以及严家的那些人,包括他们的详细信息。

    显然。

    程蛮子也是动了心思的。

    “没问题。”

    铁庞然点了点头,把右脚上的鞋子穿上,又将桌上放着的一把短柄长直的砍刀挂在了背上。

    他抖了抖黄巾里的沙尘,戴在了头上。

    冷笑道,

    “到时候,只要这杜相文和严从虎有任何不规矩,老子立刻给他们来一个抄家灭门。”

    “劳烦三叔了。”

    程蛮子对着铁庞然拱了拱手。

    “屁的劳烦,你们两个也得小心,尤其是你,你是大当家,很多时候,别逞个人英雄,你活着,咱们黄沙口才有希望。”

    铁庞然拍了拍程蛮子的肩膀,嘱咐了一句。

    然后便是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肥胖的身影,逐渐没入了漫天昏黄里面。

    “这臭脚丫子的味道,总算滚蛋了。”

    赵候摆手在鼻子面前忽闪了几下,然后端了一杯水,送到了程蛮子面前,然后问道,

    “说吧,想让二叔做什么?”

    程蛮子把水和里面为数不多的沙一口都给喝了下去。

    发干的嘴唇儿总算是湿润了些。

    他后退了半步。

    然后跪在了地上,给赵候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的很用力。

    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

    他的额头上多了一些红,也沾染了一些黄沙。

    “大当家,你这是……”

    赵候目光沉了一下,连忙弯腰去搀扶程蛮子,但后者却没动,而是反手抓住了赵候的手腕,低声道,

    “师父临走前说过。”

    “如果有朝一日,黄沙口有我没有信心解决的危险,让我找二叔您,要三分流沙功的最后一重心法,或许能助我度过此劫。”

    “这一次。”

    “我真的是没有把握,思量许久,还是请二叔把心法给我。”

    程蛮子的声音很低。

    而且,这声音里还有几分压抑。

    他这话音落下。

    这屋子里的光都好像也变的黯淡了一些。

    门口的帘子,被风吹着,哗啦啦作响,有黄沙又一次被吹了进来。

    赵候看着跪地的程蛮子。

    脸上的皱纹,都为难的挤压在了一起。

    “二叔!”

    程蛮子见他犹豫,又是把身子往下压,打算磕头。

    “不是我不给你。”

    赵候张了张嘴,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

    赵候把程蛮子拉了起来,两叔侄,也是两位当家,四目相对。

    程蛮子眼中是期待。

    赵候眼中,是无奈。

    “哎。”

    赵候摇了摇头,道,

    “你可知,三分流沙功,为什么第九重心法,一直被封藏,从来没有人修炼过吗?”

    程蛮子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师父从来没有给他说过。

    师父说。

    他太年轻了。

    虽然各方面的天赋都不错,但心性方面,怕是还需要磨练。

    不敢给他第九重心法。

    所以。

    便将这心法,还有涉及心法的秘密,给了二当家。

    也是他的二叔。

    赵候。

    “为什么?”

    “而且师父一直都瞒着我。”

    “这里面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吗?”

    程蛮子眼睛里带着疑惑,灼灼地盯着赵候,

    “二叔你告诉我吧。”

    “现在这种情况,咱们耽搁不起了!”

    他很着急。

    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求助于,那从来没有见过,但听传言,神乎其神的,第九重,三分流沙功心法。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赵候拍了拍程蛮子的肩膀,道,

    “你跟我来吧。”

    程蛮子跟在了赵候身后。

    两个人走出了这间屋子,然后走向了东南方向。

    那是黄沙口为之前的那些大当家建立的祠堂。

    祠堂并不是很壮观。

    甚至有些地方,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

    不过,却很干净。

    即便是这么大的风沙,祠堂的外面,依旧是没有堆积多少沙子。

    有人每天早上会进行清扫。

    这是黄沙口的习惯。

    毕竟。

    他们现在的日子,都是那些先辈们用性命,用鲜血,用刀枪,一点一点挣来的。

    必须给予这些人足够的尊重。

    还有缅怀。

    祠堂的木门关着。

    赵候从袖口里取出了钥匙,打开了祠堂的门。

    嘎吱!

    门许久未开了。

    门轴酸涩。

    里面的面积很小。

    大概只有四五丈见方左右。

    一张简单的桌子。

    一座香炉。

    香炉里面并没有香火。

    黄沙口的条件,其实也挺穷困的。

    香火这东西,也不能保证时刻都燃着。

    而且。

    条件有限。

    也怕失火。

    程蛮子也跟着赵候走了进去。

    赵候摆了摆手,示意程蛮子把后面的门关上。

    而他则是走到了香炉之前。

    点燃了三根香。

    放在了香炉里面。

    随着屋门的关闭,屋子里的光线异常昏暗。

    只有那零星的火光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黄沙口列祖列宗在上。”

    “赵候,携黄沙口第十六代大当家,程蛮子,前来拜祭。”

    “也,前来请教。”

    “三分流沙功,第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