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单兵使用最好的弓弩就是十石大黄弩,但这样的利器基本上都只有正规汉兵使用,郡国兵是没有资格使用的,而超过了十石大黄弩炮更为严格,只有北军五营的射声营精锐才能使用。
十石大黄弩的制作不仅需要精良工匠,更为关键的是制作材料,就算天下乱了,没人去管袁术制作弓弩合不合法,他也甭想动辄为过万人配备十石大黄弩。
若袁术能大规模配备十石大黄弩,仅凭此等利器,他袁术就能横行天下,想揍谁就揍谁。
成建制严整步兵军阵是可以与骑军对抗的,可以用步弓逼迫骑兵不断后退,但是步兵军阵在与同等规模的骑军对抗,往往都是落败的一方,原因就在于步兵就算能推着骑兵后退,但却没法子逃脱,双方能纠缠一日两日,难道兵卒携带的箭矢是永无止尽的吗?步兵精神始终绷着,难道不会疲惫吗?
只要步兵疲惫了,军阵有了破绽,只要被骑兵撕开一个口子,惨败几乎无可避免。
步弓比骑弓射程远,可以推着骑兵不断后退,可若骑兵手里的弓弩射程更远,那步兵就更没法子玩了,只能用着盾牌不断承受着死伤压力,而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纪灵不是袁绍,也不是曹操、孙策,他们都参与了开封之战,见识过骑军下地抛射更加强劲箭雨,淮南军的弓箭只能抛射百步距离,而硬木长弓却能抛射两百步,站在百步外的重甲骑可不就是欺负人么?
一连三波箭雨对射,淮南军也不敢射箭了,全举着笨重木盾被动抵挡。
一连三轮箭射,董虎摆手下,下地对射的重甲骑也都收起了弓箭,看到这一幕,躲在军阵内的纪灵也大大松了口气,可看到董虎踢马上前时,又将心脏提了起来。
董虎提着吕布所用方天画戟,指向军阵内的纪灵。
“纪灵。”
“本帅前来,为何不来拜见?”
董虎自光和四年(181年)时就已经在凉州一战成名,那个时候的他算是勉强加入了汉兵体系内,毕竟在他杀入河湟谷地时,他就被朝廷任命金城西部都尉,甭管皇帝刘宏和朝廷是否认为他就是个小反贼,他也先后担任过骑都尉、护匈奴中郎将、凉州牧。
金城西部都尉、骑都尉、护匈奴中郎将、凉州牧都是皇帝刘宏活着时任命的,而他现在身上担任的车骑将军则是刘协登基后任命的。
董虎生于延熹九年(166年),当前是兴平元年(194年),他至今还未三十岁,但却从军将近十五年,别说仅有四年军龄的纪灵了,就算是后将军袁术,论官职、军功、资历,那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猖狂。
事实就是如此,曾经的四大中郎将病死的病死,被杀的被杀,天下也无人能在“军中资历”上压得住他!
当然了,天下乱了,也没人在意了这些,可纪灵真的敢无视董虎的威胁吗?
纪灵胸口连连鼓动,双眼死死盯着百步外的混蛋……
“哼!”
纪灵冷哼一声,但他还是阴沉着脸踢马走出军阵,身后一将想要踢马跟随,还没刚踢动战马呢,另一人很是突兀一把将他抓住。
“五弟你不想活了?”
“二哥……”
“闭嘴!”
其余将领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遍,莫名相视后,全都默不作声停步不前……
纪灵没有理会身后,双眼始终放在面无表情的董虎身上,踢马来到近前后也是怒视了数息,这才喘着粗气随意抱了一拳。
“纪灵见过将军。”
董虎没有抱拳还礼,而是极为无礼上下打量纪灵……
“长得确实五大三粗,一副很有力气的样子,就是头上长了一副猪脑袋……”
“唰!”
纪灵陡然一抖三叉两刃大刀,怒目圆睁。
“董将军要打便打,真当纪某怕了你不成?”
纪灵心下愤怒,在平舆县时,他就坚决反对撤出汝南郡,见到董虎一再羞辱,大怒!摆动大刀就要与董虎厮杀在一起。见他这般模样,董虎却不屑抽动了下嘴角。
“吕布杀死了袁术,袁术身上的权利必然散落的一地都是,这个时候谁拾起的权利碎片越多,谁就越是可能成为淮南军的大头领……”
董虎抬眼看了眼纪灵,不屑轻哼了声。
“你是袁术手下第一亲信爱将,袁术退入寿春时仅让你一人镇守汝南郡,就可知袁术是如何的宠信你。”
“若把淮南军比作朝廷,若把袁术比作天子,而你纪灵……就是朝堂上的大将军!”
纪灵一阵呆愣,又疑惑不解看着嘴角有些不屑的董虎……
“你就算蠢笨一些,就算不学无术从未读过书,也当能看到大将军何进在先帝病逝后是如何做的。”
“袁术身死,作为‘大将军’的你就算不支持袁术的儿子上位,那也不应该远离寿春,静等着袁胤砍你脑袋吧?”
纪灵大惊,提着大刀指向董虎,老脸更因愤怒而涨红,但他尚未愤怒暴吼,却被董虎的不屑冷哼打断。
“怎么?”
“不信吗?”
董虎扯动了下嘴角。
“叔父董卓成了太师……其实就是与你一般,只是个统兵大将军而已,然而却死在了王允、吕布手里。”
“若这个不算的话,麴义有兵有将,而且还在界桥大败了公孙瓒,袁绍却将他杀了。”
“张邈有兵有权,只是不同意朱儁的一些做法,朱儁却杀了张邈,欲要夺了他的兵权。”
“刘表初入荆州,无兵无将,遣人宴请荆州手握兵马的数十宗帅,然而却在宴会上杀死数十人,夺了他们的兵马……”
董虎抬眼看向面露骇然的纪灵,知道他怕了,不由笑问。
“你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手握数万兵马,袁胤无兵无权,你觉得……他会如何拿回兵权?”
“若他向你开口讨要兵权,你可否舍下一切,自此归隐山林做一个耕种砍柴村夫?”
……
“呵呵……”
“离开了寿春,领五万兵马前来,咱若与你全力一战,哪怕你躲在钟离城中不出来,你也必死!”
“袁胤让你挡住咱,可是咱没有攻打钟离城墙,而是从钟离城外直接攻打阴陵县,你若躲在城内不出来,那就是纵敌大罪,或者是有勾结咱的嫌疑,哪怕咱一个人不杀,只是从阴陵县城外绕了一圈……不出三日,袁胤必将你招回寿春,必会在寿春内砍你的头颅!”
“你若出城与咱一战,你觉得……五万与五万厮杀,你杀得过咱吗?”
“打不过咱,要么在阵前被咱杀死,要么兵败逃回钟离城内,或是直接逃回寿春……你觉得袁胤能否用‘兵败’的由头砍你头颅?”
纪灵怕了……
“呵呵……”
“领兵跑到了咱面前,若是你带来了十万兵马,咱还认为袁胤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人,没有杀你的心思,可你却领兵五万前来。”
董虎不屑说道:“淮南军自撤出汝南郡后,士气就已经崩了,你有什么自信能在野外用五万人击败咱的五万兵马?”
“在野外正面一战,同等兵力……我军称王!”
“所以呢……五万也好,三万、一万也罢,都只能躲在城内,依托坚固城墙抵挡我军,如此一来……这里用得着你亲自前来坐镇吗?”
董虎用手指着面色苍白的纪灵,竟让他莫名的后退……
“当你领兵五万前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说明袁胤要杀你,而你……已经是了个死人!”
“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个死人!”
董虎翻身跳下战马,大戟更是挂在了马鞍上,双手微背走向一侧,见他如此,纪灵也没了一开始的愤怒,犹豫了下,也默默跳到了地上,大刀同样挂在了马鞍上,颇有些恭敬低头落后一步走在董虎身侧……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一个人一旦不信任一人,就很难再相信,若是普通百姓,不理不会也就是了,可权利之争,又岂能想躲就躲得了的?”
……
“你手中有五万兵马,就算再差也是霸占了淮南军三分权柄,只要不愚蠢的折损兵马,不愚蠢的跑到寿春伸着脖子让人砍,他人也休想轻易砍了你的头颅。”
董虎转头看了眼恭敬了很多的汉子,叹气一生。
“忠贞不二是好事,但也要看人。”
“咱此次前往寿春,与袁胤说一声后咱就会回返雒阳,只要你们不招惹咱,咱就不准备找你们的麻烦,两家和平相处也就是了。”
说着,董虎拍了下纪灵的肩膀。
“你已经失去了先机,若再回返寿春,十之八九你会死在那里,若你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待在钟离城内,无论谁让你回返寿春,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要回返……除非你想宰了袁胤,自己做九江太守。”
“待在这里,若有一日被人打了,在九江郡混不下去了,你就带着人前往淮陵,咱给你一口饭吃。”
说着,董虎又拍了下纪灵宽厚肩背,直至他转身时,纪灵方才低身抱拳。
“诺。”
董虎顿了下脚步,又大踏步走向战马阿丑,远处所有人都伸着脖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奇怪了……”
刘辩有些不解疑惑,转头看向同样皱眉的董重。
“董重大哥,那个纪灵是不是投降了大兄啊?”
董重咂了下嘴……
“不知道。”
说着董重就又一瞪眼,一巴掌拍在刘辩身上。
“你小子不会又要使坏吧?”
刘辩大急,慌忙摆手。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见刘辩脑门冒汗,董重这才放开了他,嘴里还嘟囔了句让刘辩不安话语。
“看着挺老实,可咱总觉得你小子最是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