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桑城地位尴尬,没人管没人问,韩开韩家在秦朝时就是龙桑城守将,几百年来一直守在龙桑城,城内兵卒基本上都是韩家寨人,失去了战略价值的龙桑城原本是要裁撤的,但韩家较为坚持,不给钱粮也愿意守着,也就一直保留着,权当是一个警哨站来使用。
不给钱粮,自愿守着毫无价值的龙桑城,听起来是有些天荒夜谈,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可这在凉州、并州、幽州、益州、交州……一些山旮旯军塞,一些秦朝、西汉时期建立且失去了战略价值又偏偏处于危险中的军塞,还是有不少这种情形的。
失去了战略价值,这是对于一个国家或一个州郡来说的,就比如临洮周边的龙桑城、索西城,兵不过百,若是干仗,或许连一个羌民村寨都干不过,对于大汉朝、凉州、陇西郡来说,与其保留这些城塞,那还不如将这些编制兵卒增加到挡在参狼羌前沿的临洮,或是加强狄道城防御,与其保留不足百人塞城,还不如多拉拢拉拢汉民村寨,让汉民村寨与羌民村寨干仗呢,何必多花钱粮养着这些没了用处的城塞?
或许有人反对,既然朝廷当年建立了这些城塞,自然有建立的道理,这话是不假的,关键是自东汉以后,大汉朝就是个穷鬼,雒阳北军五营总共也没有五千兵马,这还是雒阳帝都,又哪来的这么多钱粮去养多余的废物?
不愿意养就只能裁撤,早些年的每一个州郡都有南北或东西两个校尉,后来不还是能裁撤的全都裁撤了?龙桑城、索西城也都是应该裁撤的一员,但当守将开口不问朝廷讨要钱粮时,朝廷也就将他们保留了下来,至于为何没有钱粮,这些人也要守在地位尴尬的城塞,换了正常人都会说一句“傻b”话语,可这也是生存在混乱地方人家的无奈之举。
凉州易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大乱,尽管龙桑城、索西城兵卒没有钱粮,但也还是汉兵不是?多多少少也还是要给一些兵器什么的,有了这些兵器,即便这样的城塞只是个村寨,那也是武装性质的村寨,在羌人劫掠汉民村寨时,他们也是汉民村寨中的佼佼者,而且这样的长城塞城都是建立在险要地方,羌人村寨想攻破很困难,可若裁撤了,连刀枪箭矢也没了,韩家一旦变成了普通汉民村寨中一员,不仅需要自己花钱买刀枪,不仅每年需要缴纳算赋、更赋数百钱,而且还是最先倒霉的那一波汉民村寨。
失去了价值偏偏还没有被裁撤的塞城,大多都与韩家守着的龙桑城差不多的情况,周边常年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危险,而且还必须是家族性质的城塞,只有几若于韩家寨的龙桑城,龙桑城才能一直保留至今,可即便韩家从秦汉一直守在龙桑城,“韩家村”的人丁也因为没有耕田而始终保持着这么点人,全靠自己放羊或山林狩猎活命。
董虎早些年是贩盐的驼子,途经龙桑城时,多多少少都要与韩开打些交道,虽说韩开不敢得罪董卓,但也需要扔出一些盐巴打点,也需要见面喊一句“韩老哥”什么的。
见是熟人,主动跑来的又都是陇西郡人,他也只能将一老一少拉扯起来,将跪着的一群人全都拉扯起来,说上几句冠冕堂皇“乡亲们”话语,千把号陇西“反贼”就成了“陇西营”的一员,由养子董嗣忠为营主,韩开为副,至于当年需要用麦芽糖哄着的韩运则成了幼军娃娃中一员。
韩开、韩运兄弟算不得什么,顶多算与董虎有些老交情,但他们是大汉朝屯田邬堡中一员,是大汉朝认可的武装村寨,对大汉朝忠不忠心且不论,守着龙桑城几百年却是真的,让韩开做陇西营副将也算是一种信号,至少陇西郡汉民村寨在得知了消息后,偷偷跑过来投靠是一定的。
原以为榆中、勇士两城是需要强攻几日的,可看到韩开带着的千把号陇西郡百姓后,他就知道榆中、勇士城完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他来到两城下时,城内已然空空,但守将梁兴、张横够狠,竟一把火将城内烧了个精光。
榆中城、勇士城发生了变故,也触发了金城塞内更大的恐慌,武威郡羌氐、杂胡从令居、允街逃入金城塞时,韩遂的侄子韩科就开始慌了,但还不至于让他惊惧奔逃,毕竟逃入金城塞的羌胡就有万人,金城塞城池坚固,有一两万人坚守,即便三五万人狂攻数月也甭想轻易拿下,有这么长时间死守,韩遂就是爬也爬到了金城塞。
韩科虽然惊慌,但还不至于一撅腚跑了没影,可当金城塞背后的榆中、勇士两城发生了变故,当韩科得知董虎领兵三四万人杀了过来,根本不理会允吾城数万老弱羌人死活,韩胖子便是连夜带着过万人逃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王国、韩遂、马腾也正经历一场大败。
大雪封路,王国、韩遂、马腾等人不知道董虎跑到了朔方郡,不知道他领着大军进入廉县,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无论王国、马腾如何阻拦,韩遂肯定第一时间后撤返回金城塞,吃过一次大亏的他,绝对不愿意再被董虎捅第二次屁股。
十余万人围攻陈仓三四个月,结果屁个好处都未捞到,还让这么多人在冰天雪地中挨冻,不仅无数大大小小头领不满,底层的兵卒也不满,眼瞅着即将开春放羊了,彼此激烈争吵也日胜一日,终于在二月时,韩遂率先带着数万兵马撤回凉州,无数人也都呼啦啦钻入渭水道,就在这个时候,皇甫嵩领着数万汉兵杀了过来。
大败!
皇甫嵩够坏,他担心十余万反贼设伏什么的,一边在后面砍杀落后的老弱,一边让人散播董虎杀入了凉州的消息,从陈仓一路追杀了两百里,直至杀到了上邽城外方才止住脚步……
王国、韩遂、马腾等人已经逃回了冀县三日,三日来彼此争吵得几乎要拔刀厮杀,可现在,所有人全都不言一句。
“砰!”
王国重重一拍小几,韩遂只是抬了抬眉头,其余人却齐齐看向阴沉着脸的头领。
“那该死的董虎已经杀入了河西,想要击败那小儿所领的十万大军很难,咱们已经没了后路,只能拼死击败那皇甫嵩,只有击败那皇甫嵩,逼迫着朝廷招抚咱们,咱们才能有活路!”
这话一出,厅堂内百十个头领全都莫名相视……
“大头领说得有些道理,可若咱们与朝廷拼命时,若那羊杂……若那董虎趁机杀来又当如何?”
“那虎娃最是奸诈,趁着咱们杀入右扶风时,他就先断了咱们的后路,金城、榆中、勇士的兵马都逃了个干净,咱们就算想与朝廷拼命也不能啊!”
“就是么,咱们若与朝廷拼命,虎娃大王肯定会杀过来的……”
“要咱说,咱就投降朝廷算了……”
“咱也觉得投靠朝廷较为妥当,当年韩将军不就是这么整的吗?那虎娃不也老老实实在河湟谷地趴着……”
“趴着个屁!大头领当年就不该让他从河湟谷地内跑去中原,他若不跑去中原,河湟谷地内顶多也就三四万兵马,这下好了,虎娃领着十万兵马来砍咱们的脑袋,咋整?”
“是不该让他跑去中原……”
“谁说不是呢,他若不跑去中原,也不能有这么多兵马……”
……
一群人全低声说着心下后悔,若当年不是他们一致荐举董虎跑去中原,只要将河湟谷地堵严实了,又哪来的今日危险?至于皇甫嵩大胜……砍了、俘获一些老弱也叫大胜?
主力未损,而且还有河西逃过来的一两万羌胡的加入,又如何畏惧了五六万汉兵?关键是背后,背后突然冒出一头嗜杀成性的小老虎,这可就要了人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在董虎推动河湟谷地内无数人相互残杀时,他们就察觉到了董虎的残暴、嗜杀成性,与当年的小老虎段颎差不多,既用羌人为卒,杀起羌人也毫不手软。
听着厅堂内嗡鸣,王国心下恐慌,投降朝廷……那是这么好投靠的?当年的他们若不砍了北宫伯玉、烧当老王脑袋,又如何投降得了?朝廷又如何愿意招抚?
北宫伯玉、烧当老王是当年造反的大头领,现在造反的大头领是谁?
王国知道,与朝廷厮杀,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现在投降,那就是必死的结局!想着自己身首两处、全家皆死情形,心下便是没由来的恐慌……
“诸位!”
“若能投靠朝廷自是最好,可那皇甫嵩真的会第二次信任咱们吗?”
“不会!”
“皇甫嵩绝对不会这么愚蠢!他会将咱们的头颅全砍下来,会在冀县城下摆出十万颗头颅!除非咱们击败了朝廷兵马,除非朝廷另换一个仁德的将领,只有如此咱们才能活命!”
……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争吵了三日又回到了原点,正如王国所说的,所有人都担心皇甫嵩举起屠刀,毕竟皇甫嵩是在广宗城下摆出十万颗头颅京观的,而且上一次皇甫嵩就已经招降过他们一次了,难道现在还会愚蠢地第二次招降?
中平元年冬,凉州羌人造反,次年春皇甫嵩领兵进入美阳大营,双方对峙了数月,若能够招降或是一干反贼愿意投降,凉州也不会动乱了这么久。
盖勋对羌人仁德,即便战败被俘,最终还是将他放回了冀县,甚至还让盖勋顺顺利利地回到雒阳。
傅燮招降、安抚了近十万造反羌人,可傅燮却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一个人死在了冀县城外。
还咋招降?
皇甫嵩会第二次信任他们吗?
……
“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干脆还回枹罕好了!”
枹罕宋建猛然站起,他原本是积石山马匪,与董虎虽然说不上好坏,但因董虎往来青海贩盐,多多少少也与这些马匪有些交情,这些年一无骚扰河湟谷地,二无与董虎交恶为仇,董虎打过来时,了不起投降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