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个死结,向左向右都要挨骂,主掌钱粮的大司农曹嵩看的很明白,不是内廷宦官挨骂,就是他这个大司农被人痛斥,那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让宦官挨骂,让他人挨刀子呢!
当然了,这不代表曹嵩就成了真正清廉的好官,他同样也是为官一任贪财一方,要不然,曹操哪有用不完的零花钱。
存在即合理,有些事情并不是看着的那么简单,身为两世人的董虎极为清楚这些,只要宦官不往死里逼自己掏钱,他就不是太过讨厌郭胜、高望,要不然……他也照样将人挖坑活埋了。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事儿不落到自己身上,那也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但不管怎么说,曹嵩最后也只能默认了曹操的归乡养老。
曹操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担心越是留在雒阳越难以割舍,在与何进、曹嵩交代了自己心意后,甚至连与好友袁绍、袁术等人吃一顿辞别宴都无,仅带着许褚一人赶着马车离开了雒阳。
马车离开雒阳仅十里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前面正有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提着酒壶的一人正站在道路中央,不是别人,正是袁绍袁本初……
“曹阿瞒,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袁绍送上酒水,曹操也不与他客气,拿过酒水连饮数口,这才咧嘴一笑。
“呵呵……”
“演戏……本初真当操在演戏?”
袁绍、曹操是发小,对彼此性情极为了解,哪里会相信一向任侠义气的曹操会舍下一切?见他双眼微眯呵呵……
“孟德。”
“阉党祸乱国朝,虽一时势大,又岂能长久?大将军有意清平朝政,正值用人之时,孟德素来侠义肝胆,当激流勇进才是。”
曹操笑容依旧。
“呵呵……”
“不成了,本初你家中有父辈支持,操背后可无他人,就算想激流勇进也不成啊!”
袁绍自是知道曹家那点破事,皱眉了好一会,最后也只能无奈摇头。
“也罢!”
“你曹阿瞒一心要做个山林野人,绍也不再阻拦。”
袁绍转头看向身量胖大的许褚,眼中露出些贪婪、渴望。
“仲康肚量较大,想来阿瞒你是养活不起的,不若让与绍,也省的跟着你遭苦,埋没了仲康这身腱子肉。”
曹操眉头不由微皱了下,又成了一副笑呵呵。
“本初兄说的没错,操一个山林野人是绝对养不活许褚的,而且许褚跟着操不少时日,若能为他寻个上好去处,操心下也颇为欢喜。”
说着,曹操指向正无聊甩鞭子的许褚。
“许褚。”
听到曹操叫他,许褚也没多想,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后,三步两步来到近前,重重叉手抱拳。
“许褚在!”
曹操一脸的笑意让到一旁,给袁绍充足的招募机会,许褚见此,正有些纳闷不解呢……
“仲康……”
曹操不管不顾站到一旁,袁绍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天下不靖,阉党祸乱朝纲,孟德却一心归隐山林……”
“唉……”
袁绍苦笑叹息,好像真的惋惜曹操的归隐,痛惜曹操的不愿为国效力一般,看的许褚更加疑惑,一旁的曹操却只是一脸的笑呵呵。
“绍是知道仲康的本事的,片刻前阿瞒也同意了绍的话语,希望仲康能留下来,继续为国征战,也好封妻荫子,做出一番事业来。”
许褚大惊,不由看向依然笑呵呵的曹操,见他看来时,曹操很是重重点头,脸上笑容又多了一分。
“没错,许褚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跟着操确实委屈了你!”
听了曹操这么说,许褚登时恼了,大手一摆,转身就走。
“许褚哪里也不去!主公在哪,许褚就在哪!”
“哼!”
许褚恼怒冷哼,大步走到马车前,又蹭得跳到车辕上……
曹操脸上笑意浓重,又莫名的摇头,看向许褚大骂。
“许褚——”
“世上人千万,能被四世三公的袁家看重又有几人?本初招募你,别不知好歹,赶紧过来与本初道歉……”
“凭啥?”
许褚一声恼怒,又别头不愿理会两人。
“许褚哪也不去!”
……
“本初你看这恁货……”
曹操刚笑呵呵张嘴,袁绍却不置可否笑了笑,贴近了些曹操耳边。
“阿瞒。”
“济南国再如何折腾,最后也是他人获利,是不是如此啊?”
袁绍身体向后撤了撤,看着依然笑呵呵的曹操,抱了抱拳。
“孟德一心要回乡归隐,绍难以劝解,然荒野清苦,绍思来想去,也只有赠送百金较为合适,也省的你养不起肚大的许褚。”
一会阿瞒,一会孟德,一会仲康,此时又成了许褚,但曹操像是知道袁绍的心意,微笑抱拳。
“本初担心操遭罪,操自是心生感激,若有相召自不会推诿,然今时不行,天色昏暗难以视之,还是待天色大亮才够稳妥些。”
袁绍微微点头,没能讨来悍勇许褚虽有些可惜,但他也确定了一件事情,原本想要说的话语也不再多言,只是将酒壶塞到曹操手里。
“天冷衣薄,有一壶美酒在手,多多少少也能让肚中暖和一些。”
袁绍抱了抱拳,转身走向马车,登上马车后,又抱了一拳,这才将一木箱塞到弓着身子的奴仆手里……
马车远去,直至不见了踪影,曹操这才低头看向脚边木箱,又轻踢了两下。
“百金……百万钱……”
“好大的一份礼啊……”
曹操不屑笑了笑,转身走向还在生闷气的许褚,来到近前时,也不开口宽慰、劝解什么的,只是丢了一句。
“袁绍送了百万钱,丢了可惜。”
许褚呆愣了下,回头却见曹操钻入了马车,挠头了两下,或许是觉得百万钱丢了确实可惜,这才跳下车辕,将一箱子金子抱了过来。
“主公,许褚不喜欢袁绍!”
“知道了。”
马车内传出一声,许褚这才咧着大嘴将金子扔到车辕上,又一挥马鞭。
“驾!”
……
普普通通的马车远去,却不知袁绍的马车行了数里就停了下来,在一处阁亭前停了下来,而亭子中正有两人在饮酒对弈,一个是南阳名士许攸,一个是太傅陈蕃之子陈逸,都是袁绍的好友。
袁绍马车停下时,正在对弈的两人就已经起身走出了小亭,彼此见礼后,三人走入亭内……
“本初兄可有所得?”
三人就坐后,许攸率先急不可耐开口,陈逸心下暗自摇头,又回头看了眼孤零零马车。
“孟德没有跟着本初兄一同前来,那许褚也未跟在本初兄身后,自是没有所得,子远兄又何必多问?”
陈逸摇头轻叹,许攸却捋须轻笑。
“孟德精明伶俐,若真的心灰意冷,又岂会留那许褚在侧?”
袁绍伸手拿过许攸的酒葫芦,笑道:“正如子远所说,曹阿瞒所行乃那‘走’之上计。”
小公主刘妍年岁太小,几乎把董虎的话语抖露个底朝天,他人也都知道了“走为上计”是何物,之前袁绍、许攸两人就有所觉,但他们并不能完全确定,这才有了之前的试探。
陈逸皱眉道:“正值阉党祸乱朝纲之时,如此作为岂不是与那临洮小儿一般?难道他曹孟德也有不臣之心?”
袁绍与许攸相视了一眼……
“呵呵……”
“子良兄莫要太过担忧,一河湟羌王,一阉宦之流,就算想行潜龙在渊,他们又岂能真的是游龙在水?不过是些奸诈蛟蟒居于巢穴而已,贤良大德之人又岂能视而不见?”
袁绍开口,许攸捋须点头。
“本初所言不错,一些自不量力的觊觎小人而已。”
说着,许攸又看向陈逸。
“临洮小儿身侧有匈奴、鲜卑两头虎狼在侧,就算那小儿想退走以存实力也绝无可能,至于曹阿瞒……与朝中奸恶阉党相较,曹阿瞒根本不值一提。”
陈逸默默点头,董虎不仅对外自称羌王,皇甫嵩送来的奏表已经弄得雒阳人皆尽知,但凡明眼人都知道“五千匈奴义从、一个公主”意味着什么,再加上并州送来的鲜卑人侵入河套消息,日后的匈奴、鲜卑、董部义从必是争斗频频,想要保存实力以待天时是不要想了,而曹操是宦官曹腾之孙,虽然这些年曹操极为亲近清流党人,可他真的能够抹除“阉宦人家”痕迹?真的会被世家豪门接受?
袁绍早就把事情看了明白,对董虎、曹操的走计极为不屑,但他需要确定曹操真的心灰意冷,还是另有算计。
若曹操真的心灰意冷,自此做个山林野人,袁绍也只能无奈放弃,可若是另一个答案,那就另有不同了……
并非仅有董虎一人察觉到天下将乱的苗头,曹操、袁绍……甚至有心人都能察觉到,但各自的感受不同,董虎是根据脑中的记忆,是所有人都熟知的《三国》故事,是他依据一个武将的判断,而曹操、袁绍等人则依据朝堂政治,是皇帝将三公权柄当做生意肆意买卖。
董虎先知先觉,如同五指山下那个江流儿,发现了被五指山镇压的猴哥,想要伸手去救他,用各种方法想要救出猴哥,却发现身小力弱,只能期待自己身强力壮的那一刻……
人皆尽知《三国》的故事,董虎不想在身小力弱时过早的陷入泥潭,一旦陷了进去,就算想要奋力挣扎都无能为力,但他是先知先觉,曹操、袁绍等人则是本能,本能的察觉到了大汉朝正滑入不可预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