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是个重将而不重军卒的时代,偏偏董卓就是个异类,尽管他在后来残暴不仁,但他与唐朝时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很相似,同样的残暴、屠戮无数,但对待下面兵卒将领很好,若非如此,在唐末难活十年命的节度使中,他李茂贞也不可能做了近四十年的凤翔节度使,董卓死后,牛辅、李傕、郭汜等人更不可能用董卓的名义稳定军心,回头又反杀入长安。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兵卒也是人,也不是蠢货傻蛋,是能够分辨出兜里有没有钱,能够辨别出跟谁混事更有利,这在刘备偷了曹操的十三万兵马时显得最为突出。
刘备先是用曹操兵符骗了五万兵马,之后又杀了车胄夺了徐州八万卒,若曹操待兵卒真的不错,只需要曹操跑到徐州城下,随意喊一声,刘关张一个都甭想活,任你大罗金仙也甭想在十几万暴乱兵卒下活命。
事前,刘备拿兵符可以欺骗兵卒,曹操亲自前去,难道会比不上兵符?之所以叛逃,还是因兵卒没有归属感,跟谁有利就跟着谁混事。
袁绍、袁术、曹操、刘备、孙权……一个个全都动辄驱使十万、数十万兵卒,对百姓负担重不重且不论,仅如此之多军队厮杀,一场仗打下来,会死多少兵卒?
大汉朝几百年来与匈奴、鲜卑、东西羌、南蛮、益州蛮战争中,动用十万人厮杀的又有几次?
兵卒也是人,也会害怕、恐惧,也能分出个好孬,残忍无道也好,仁德名士也罢,若不能善待兵卒这一团体,照样能被人一声招呼全跑了没影。
战时临时征调兵卒,战后解散务农,大小将领执掌军卒时间太短,想要让将领爱惜军卒很难,同样的,想要让兵卒真正归心也不容易,更何况朝廷文武的心思就是秃子头上生虱子,董部义从交到皇甫嵩、朱儁这样的人手里,那还不是可着劲的让董部义从攻城送死?
董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自己对董卓的理解,有自己对这个时代英雄们的理解,他很清楚董卓在未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知道增加“董太师”功勋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在推动这一切的时候,他自己也成了董卓的左膀右臂。
成了左膀右臂,对董卓有足够的影响力,是不是就可以扭转车轮的轨迹?就如同车轮前突然多了个石子,车轮在碾压石子时,车子会不会因石子的偏转而改变了行驶方向?是不是就有了另外一个结果?
董虎不知道。
他不知道推动董卓是否会有另一个结果,不知道能否改变历史的轨迹,能否避免三国死了太多人,能否避免百年后五胡肆虐中原局面……
他不知道一颗小石子能否改变这一切,但他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世家豪门是不会信任他,与临洮董家子一般无二,与所有凉州一系将领一样,没人会重用、相信他,不推动的结果……要么老实趴在高原放羊,要么惨死在中原,没有第三个结果。
董虎与小公主说了董部义从的不同,说了董卓与其他将领的不同,小公主太小,很难理解他的话语,至于高望……那还是算了,或许他们更为在意自己的权势。
该做的,不该做的,董虎都做了一遍,此次回雒阳后,他不仅能看到小公主的窘境,也能看到朝臣们对自己的排斥和忌惮,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董卓头够大,只要他在董卓心下分量足够重,短暂的趴窝根本算不得什么。
董虎与年幼的娃娃颇为亲善,又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与小公主在一起时也只当她是个寻常娃娃,没事时编几个故事哄骗,但在外人面前时,该表现出尊重还是要做个样子的。
来颍川郡时候,走的是旋门关、虎牢关,回返时却走的雒阳八关之一的轘辕关。
轘辕关在颍川郡阳城县西五十里处,因此处关隘所处地有十八道迂回弯道,所以才叫轘辕关,而轘辕关就在轘辕山的半山腰,东面是嵩山,南面是少室山,此处地势险要,是颍川郡进入雒阳必经道路。
或向北走虎牢关折转向西,或从颍川郡轮氏县转道走大谷关,都是可以进入雒阳的,之所以轘辕关是颍川至雒阳的必经道路,就是因为走这条道路最近,朱儁、皇甫嵩、董卓先后领兵救援颍川郡时,走的就是这条道路,而董虎却走旋门关、虎牢关这条道路。
朱儁、皇甫嵩、董卓走轘辕关救援颍川郡,不仅是因为道路最近,也是因这条道路较为安全,而董虎是为了造势,不仅要清理虎牢关以东贼人,为雒阳东面拓展更大安全区域,更大的目的是要把一万骑整出十万大军的威势,迫使颍川郡境内波才、彭越撤离,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走旋门关、虎牢关一路,而走轘辕关进入颍川郡,董部义从就会与围堵阳翟城的数万黄巾军直接爆发冲突。
一万董部义从突袭数万拿着木叉农夫,董虎根本不怀疑最后结果,阳翟城下数万黄巾军败退后,堵着皇甫嵩的波才所部就会率先惊慌,即便皇甫嵩不从长社杀出,董虎也有十成把握砍了波才头颅,继而是围堵朱儁、董卓的彭越所部……
董虎最善奔袭,一群毫无作战经验农夫,在不能组成严整军阵,在没有威胁骑兵的步弓远射时,董虎就算不冲阵,只在外围奔射围猎,十万农夫也不够一万董部义从砍杀的,这点他极为自信。
但这不符合董虎的利益,也没办法解除掉小公主身上附带的危机。
董虎可以一己之力干掉波才、彭越,这点他有十足的自信,获得如此之大的功勋后,迎来的绝对不是封赏,而是打压!会因公主离京而遭受打压,颍川郡各大家族也绝对不会低头,即便用公主的名义压着也不行,更别想招募五万卒、征募十万卒所用粮食辎重、夺了三中郎将兵权,道理很简单,波才、彭越所领的黄巾贼若被极短时间内干掉,颍川郡就没了威胁,没了威胁后,各家族就没了顾忌,这与养贼自重差不多,只有贼人还在,还在威胁着颍川郡,他才能借着公主的大义肆无忌惮。
董虎只是个小将,还是在大汉朝体制之外的羌王,获得再大功勋都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董卓,决定一桶水的容量,不是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个,只有董卓地位提高了,临洮一系将领才能水涨船高。
他的目的不是自身,而是董卓,而是时不时就“虎娃虎娃”的小公主,而是史侯刘辩。
回返时走轘辕关,看一看这座关隘可有破损、废弃,事实上与虎牢关差不多,几百年来少战事的中原腹心,本应是险关重城的关隘,多多少少都因经年失修而毁坏、破损。
出轘辕关就是缑氏县,继而走偃师入雒阳,一路上并无太大变故,一行人安安全全进入城内。
依照常理,小公主代表的是一军统帅,任务完成,回京时多多少少都要有些官吏出城迎接,结果却屁个人影都无,仅看到这种结果,董虎也知道今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将小公主安安全全送入皇宫,董虎没有见到皇帝、皇后,除了张让不冷不淡说了几句,他并未被任何人召见,直至回到郭胜送他的宅院,光禄勋(郎中令)刘宽才让人给了他个腰牌,骑都尉的腰牌。
骑都尉是两千石大吏,掌羽林骑,这个职位本应该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担任,董卓也好,董虎也罢,哪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因缘际遇,董卓、董虎先后担任了此职,本想着回到雒阳就应该被皇帝收回骑都尉一职,但他没想明白光禄勋刘宽还给他送来了个入宫腰牌,难道就不怕他造反砍皇帝脑袋?
没想明白,但他还是将腰牌、骑都尉虎符一起还给了刘宽,不仅是为了减少些小公主身上的脏水,更多的是他不想被人算计。
骑都尉掌羽林骑,整日出没宫廷,很容易被有心人弹劾、算计,无官一身轻,整日关着大门自囚院中,他人想算计也难了许多。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原想着跑去史子眇家中,陪着小刘辩一起做个宅男的,但天下大乱后,皇帝刘宏担忧儿子被混入雒阳的黄巾贼弄死了,小刘辩就正式成了宫里的皇长子,董虎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临时住处趴窝。
一连半个多月,除了高望偶尔登门饮酒,与他说一说京城内外些许杂事外,一个登门拜访的人都无,也着实让他体会了一遍被潜规则的滋味。
从高望嘴里,董虎知道小公主被教授礼仪的女官打了好几回手心,知道刘妍、刘辩姐弟俩日子不好过了,为了安抚两娃娃受伤的心灵,他就每日写了个小故事,有的是他瞎编的,有的是秦汉以来的小故事,反正都是民间鸡毛蒜皮的屁事,多多少少安慰了些姐弟俩受伤心灵。
自六月时,董虎就躲在院中,每日看看书,调教调教四个养子和一干亲随,顺便在瞎编几个小故事外,他是一步都未踏出院门,就是上街购买五百兵卒食用的米粮菜蔬,也不让军卒上街购买,就怕被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