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捅了白马羌的马蜂窝,也得罪了老王的儿子白雅,他和他的千骑兄弟也近乎成了在押的囚徒,营地外三千牧骑困住了他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千骑营地。
营地被围,自己成了囚徒,刘弃、董骨全一脸阴沉,怪异的是董虎,他不仅不怒,反而在营内操练起兵阵来,将骑兵当成步兵操练。
刘弃、董骨不解,老王、白雅不解,董虎却很心大的在所有人面前操练起步兵军阵,可他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件越境抢粮大事,因抢粮而引起朝廷暴怒,很有种再次调兵攻打河湟谷地架势,而事情的主因还是朝廷欠下的十三万石粮食。
按理说,朝廷是不可能拖欠兵卒军粮的,一开始是因为粮食不足或是道路难行,可之后……那就不仅仅是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主要还是因董虎的斩获太过巨大,因斩获巨大而起了别的心思。
朝廷一直不给粮食,甚至逼得三万董部义从不得不率先离开榆中城,数万投降的羌人也离开了金城塞,可接下来呢?金城塞内外可还有数千朝廷兵卒,可还有一无所有的数万羌人呢!
皇甫嵩一再上奏催粮,一拖再拖的朝廷也终于答应了下来,终于从三辅征调了五十万石粮食。
按照朝廷给予兵卒的标准待遇,一名兵卒一年要给付21.6石粮食,仅一万兵卒,别的不算,仅粮食就需要二十一万石粮食,就算不给三万董部义从粮食,那些小十万羌人总是要给些粮食安抚的,尤其是一直停留在金城塞的数万羌人,他们是必须要给半年粮食的,五十万石粮食显然是不够的。
够不够,那是朝廷的事情,成了允吾城副将的孙牛可不管这些,他就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欠了他们十三万石粮食!就知道自己大冬天去了金城塞十几次,皇甫嵩也没还粮,也没交割地契,听了朝廷终于送来了粮食,他反而不去金城塞讨粮了,而是连夜带着人跑回半拉子的西宁城。
孙牛率先得知了消息,仅十日,各个副将齐聚西宁城,一群不怕事大的家伙商议了一日,制定了一个抢粮计划,一个由“董小乙领三千骑抢粮,孙牛领五千步卒充做辎重兵运粮”的计划。
计划还挺周全,唯恐朝廷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董小乙自河关塞渡河,孙牛领五千兵卒偷偷聚集在黄河与湟水交汇处,一副随时动手抢粮的架势。
朝廷粮食辎重走的是渭水道,是自陈仓进入汉阳郡、陇西郡,继而送至金城塞,一开始时,董小乙并未着急动手,直至大批粮食离开狄道城后,三千骑这才一哄而上,一举把十几里地的粮车全抢了个精光。
朝廷丢了将近二十万石粮食,新任陇西郡太守李参得知了噩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护羌校尉皇甫嵩更是暴怒不已,领着数千兵卒就要杀入河湟谷地,可到了地方后,仅与三万董部义从对峙了十余日,又不得不退兵。
孙牛很是恼火朝廷让他们饿肚子行为,当着数万兵卒大骂,就是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架势,数千对阵数万,而且还是当日的三万董部义从,皇甫嵩尽管暴怒异常,却也没有丁点法子,对峙了十余日,得知后方汉阳郡发生羌人哄抢粮食后,急忙退军,又连夜赶往汉阳郡救援。
一年前,朝廷平乱大军、造反羌人齐聚榆中、勇士、金城三城,因朝廷迟迟不送粮食,三万董部义从不得不提前进入河湟谷地,继而投降的数万羌人或各自回乡,或北上北地郡,或转而进入凉州政治中心汉阳郡。
董部义从没有讨要朝廷一粒粮食,十三万石粮食也是他们用牛羊换的,抢回自己的粮食那是天经地义,就算三四万董部义从与皇甫嵩开打,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董部义从抢回自己粮食是天经地义,可他们率先动手抢粮却如同一个信号,那些投降的羌人忍不住了,大小头领向下面族民挤眉努嘴后,无数羌人不仅抢了朝廷的粮车,竟还差点把冀县也抢了。
凉州刺史左昌惊恐,一日三求救,向凉州其他郡县求救,向皇甫嵩求救,向长安、雒阳……反正是能想到的,全送信求救。
汉阳郡是凉州的政治中心,汉阳郡大乱,整个凉州不安,皇甫嵩也不得不日夜救援冀县。
河湟谷地果然是西北的动乱源,董小乙抢了粮食后,汉阳郡羌人……甭管之前是不是反叛投降的羌人,还是没反叛的,全都一哄而上抢粮食。
不仅汉阳郡抢粮,陇西郡、安定郡、北地郡全发生了打砸抢粮、羌民村寨与汉民村寨互殴事情,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凉州,因董小乙抢粮事情,立马又陷入了各郡县惶恐不安中。
整个凉州动荡不安,陇西郡李参率先上表弹劾皇甫嵩,弹劾他巧取豪夺有功将士的牛羊不还,这才激怒了董部义从抢粮,继而引发了所有羌人不满。
孙牛唯恐他人不知道朝廷欠了自己粮食似的,整日让人在各郡县宣扬,不仅西凉各郡县官吏知道皇甫嵩欠了董部义从十三万石粮食,下面的百姓也都知道,对于董部义从抢粮并无多少反感,毕竟欠债还钱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不发生祸事时,各郡县官吏还不会多说什么,可祸事来了,城内城外都发生了抢砸、殴斗事情,当谁也不知道还能否看到第二日太阳后,也都怕了,在李参率先上奏弹劾皇甫嵩后,凉州雪花似的弹劾奏折送到皇帝案头,齐齐弹劾皇甫嵩不还董部义从粮食,这才引发了羌民的不满抢砸。
皇帝大怒,立即罢去皇甫嵩护羌校尉一职,重新启用因与鲜卑战败而贬为民的夏育,任命夏育为护羌校尉。
田晏、夏育曾是段颎的左右司马,在段颎彻底投靠了内廷宦官后,两人也水涨船高,田晏任破鲜卑中郎将,夏育任乌丸校尉,但在熹平六年时,两人出塞攻打鲜卑弹汗山时遭遇大败,三万骑得以逃回者仅一二,两人也被下狱论死,后来又被贬为庶民。
段颎是杀将,一生大小一百八十多战,无一败,仅名号便可止羌人儿啼,夏育是段颎的右司马,由他接任皇甫嵩稳定凉州是合适的。
果然,朝廷的任职令送到凉州后,尚未等到夏育进入凉州境内,仅一个月时间,凉州各郡县风平浪静,好像根本没有发生抢粮打砸事情。
当然了,朝廷的五十万石也没了丁点,各郡县安置的投降羌人又开始不断哭穷,向朝廷讨要安置粮食。
皇帝气的肚子疼,五十万石粮食还没送到金城塞呢,就被羌人抢了个精光,现在还他娘地哭穷讨粮?!
不仅抠门皇帝不想掏钱粮,三公同样心下不愿,可他们也是怕了,怕凉州羌人再闹事,争吵了小半个月,不得不再令长安拿出五十万石粮食,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三四月时,长安三辅又将皮球踢给三公。
三公无奈,从雒阳筹调了二十万石、长安三辅出粮三十万石,如此争吵了月余才算作罢,但三公给了护羌校尉夏育下了道命令,让他重新修复河关塞、白石塞,绝不能让河湟谷地羌人再钻了出来闹事。
说来也是怪了,董小乙、孙牛率先闹事抢粮食,继而引发整个凉州不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公偏偏还没有罢免董虎的“金城郡西部都尉”一职。
当然了,成了白马羌“囚徒”的董虎是不知道凉州动荡的,按照他的心意,朝廷给不给粮食都无所谓,暂时他是不缺粮食、牛羊的,朝廷不给,抢皇甫家族的田地就是了,朝廷就算不喜,那也是他与皇甫嵩的私事,内廷宦官也应该是满意他与皇甫嵩打擂的。
白雅用三千牧骑把董虎营地困了个死死,董虎看着不急不躁,他知道,白家内部肯定会因阿合争斗不断,肯定会争吵一段时间,但此事最后获胜方一定是老王支持的白雅。
老王还没死,孙子阿合与儿子白雅的争斗也是自家私事,虽事关羌人家业继承传统,可老王还没死呢,只要压住了孙子阿合低头,当众承认了白雅的继承权,他人即便心下不满也是无可奈何,可这只是老王活着的时候,一旦死了,即便此时白雅获胜,之后也是麻烦不断。
董虎是个外人,原本是没有必要掺和白马羌的内部事情,也会因掺和而得罪了下一任白马羌王白雅,可若他们不想夺了董部,董虎又如何会主动挑起叔侄或父子之间的战争?
看着他不急不躁,每日操练骑兵步兵军阵,心下又如何不着急?
董虎心下焦虑,不是因为白马羌,活了几十年的老王不可能如此激进,心下焦虑的是河湟谷地,是兵卒,是荒着的田地,焦虑的是民心、军心的收拢。
他是董部头领,是河湟羌王,知道自己不宜久离族地,尤其是人心不定时,若非短时间内吞下烧当羌,引起了白马羌的不安,他是不会轻易离开河湟谷地的,更不会远离军队。
河湟谷地、董部两个万帐部需要安稳后背,只能是他亲自前来解释,任何一人前来都无法消除白马羌的不安。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无论有无阿合与白雅的事情,当白马羌以“宗主”逼迫他娶一个几岁女娃时,就有了想要动手或控制的念头,手下兄弟太过年轻,若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低头答应,要么光着膀子开战,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至少当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