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再如何不满,出兵不出兵却是皇甫嵩说的算,不满也只能在家里骂几句过个嘴瘾,但不管怎么样,北宫伯玉、烧当老王突然撤兵,肯定是与董虎千里迂回奔袭有很大关系,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事情。
北宫伯玉、烧当老王这边刚离开,韩遂那边就派出百十个羌民老人来了榆中城,气的董卓又是鼻孔粗气直冒。
在大西北混事了二三十年,都混成了老油条的董卓,跟过段颎与羌人厮杀过,跟过张奂四处征战过,一生不知与羌人打了多少场,也不知遇到过多少次羌人一打不过就投降事情,那还不明白百十个老头跑来干嘛的?
百十个老头哭诉大半日,皇甫嵩很是和颜悦色将人送走,看的董卓老脸乌黑,坐在厅堂内也不愿意开口。
低声与人交代安置羌人使者后皇甫嵩这才看了眼黑脸的董卓,又转而看向中常侍郭胜。
“郭公公,此事当如何?”
郭胜皱眉片刻,看向一脸不悦的董卓,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态度,想了下,又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董瑁。
“董从事以为当如何?”
董瑁一愣,不由抬头看向微笑点头的郭胜,又转头看向皇甫嵩、瞪眼看来的父亲董卓……
“娃娃犯了错,父母就会打屁股、先生打掌心,百姓犯了罪,官府就会逮捕治罪,犯了错,无论是何种情由,都要进行一些惩罚的,否则……又如何彰显朝廷威严?”
他人皱眉不语,皇甫坚寿轻笑抱拳。
“坚寿有些不赞同董兄话语,娃娃因犯了错,才会被打屁股改正,犯错是因,有了因由才会被父母惩罚,所以才要追根寻由。”
董瑁微微点头,又笑道:“皇甫兄所言不错,此次羌人又因何反叛作乱呢?”
皇甫郦插嘴道:“陈太守不是上了份弹劾奏折吗?言那虎娃充匪杀人,这才激怒了各羌部。”
董部义从一系将领全冷脸怒视,董瑁却只是笑了笑。
“虎娃充匪杀人……”
“呵呵……”
“且不言虎娃往来河湟谷贩盐,根本不可能充贼杀人,这对他没有丁点好处,若此事不可信,那金城郡太守陈懿的死呢?”
“那陈懿已经上奏了朝廷,已经与朝廷三公言虎娃充贼杀人……”
“试问!”
“三公若治罪一娃娃充匪杀人,能斩虎娃人头否?如此之下,岂能言官府包庇?又何须杀那糊涂太守陈懿?”
“呵呵……”
“言此作乱根由,岂不是让三岁小儿笑话?”
董瑁笑了笑。
“再退一步。”
“就算皇甫从事所言都是真的,那也是破羌与虎娃之间的事情,就如董某与皇甫从事起了冲突,即便董某不忿而起兵造反,可这又与他人有何关系?”
“或许皇甫从事会说,天下羌人皆出自河湟谷地,那是不是说,日后只要羌人死了任何一个,天下羌人都要跟着造反作乱?”
皇甫郦还要开口,皇甫坚寿一把将他拉住,向董瑁点头示意。
“正如董从事所言,仅仅一人充匪杀人,是不可能引起如此之多羌部造反的。”
董瑁知道他想表达的隐意,点头轻叹。
“皇甫兄想说虎娃充匪杀人只是个由头,实则还是官吏太过贪婪,赋税太高,徭役太重,西北百姓太穷……是这样吧?那又如何消除这些根由呢?”
“官吏贪婪,究竟谁清正呢?是那韩遂?”
“还真是……那韩遂还真是西凉名士!让他做金城郡太守,兴许金城郡还真的国泰民安了,可整个凉州都有羌人啊!一个金城郡太守就可以让羌人自此不再反叛?”
董瑁一脸不屑。
“董某觉得,朝廷若想凉州自此国泰民安,干脆将整个凉州舍去!都给他们!这样就没了什么贪官、赋税、劳役……根由就不存在了,自此也不会再有造反的事情。”
一厅堂人,脸红脖子粗的,横眉竖眼的,面色苍白的,手指颤抖指着董瑁的……
“砰!”
董卓脸红脖子粗,一巴掌差点没把小几拍成粉碎,大怒。
“混账!”
“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话语,咱必斩了你个逆子——”
董卓大怒,腰间的刀子都“当啷”拔了出来,董瑁却视而不见,反而向横眉怒目的郭胜郑重抱拳。
“小子太过猖狂,还请郭公见谅。”
“威而无恩则让人远之,恩而无威则让人不惧,恩威并施方能让人低首臣服,方能君威不动,亦威压四海!”
郭胜心绪恢复了平静,默默点头。
“董从事是想说,朝廷的威严还不够,那些反贼还在用数万贼人威胁朝廷,是如此吧?”
董瑁正色点头道:“正如郭公所言,若真的诚心悔过,就算不将反贼北宫伯玉、烧当老王的人头送与陛下,也当裸背负荆跪在郭公面前,与朝廷言数万贼兵……岂不是可笑至极?”
又看向皇甫坚寿,说道:“董某心知皇甫兄心下担忧,凉州羌人无数,若朝廷太过严厉,正如威而无恩,即便砍杀无数,平定了此次西羌作乱,羌人心下反而怨恨朝廷的无情,对凉州的长久稳定并不是件好事。”
皇甫坚寿微微点头,说道:“正如董兄所言,若是太过严厉终非善事。”
董瑁笑道:“那些贼人提了条件,而且还用数万贼兵要挟,要挟杀入凉州西北四郡,显然是没能真正畏惧朝廷威严。”
“但是呢,他们又派了百十个长者,代表了几百个羌民村寨前来,几百个从属于北地郡、安定郡、汉阳郡、陇西郡羌民村寨前来,如此之下,一口回绝金城塞叛军的投降,会让整个凉州羌人认为朝廷寡恩无义,对整个凉州长久安稳并不是件好事。”
不仅皇甫坚寿,就是皇甫嵩也不由微微点头。
董瑁没有去看董卓的黑脸,叹气一声。
“唉……”
“这可就麻烦了……”
“打吧……他们送来了认罪书。”
“不打吧……他们的认罪并非诚心认罪,或许朝廷这边收兵,他们那边就又造反了。”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呢?”
董卓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下极为憋屈、难受,正待烦躁喝止时,董瑁却苦笑一声。
“唉……”
“恩威并施最好,可问题是……朝廷并未对那些贼人施加足够的威严,想要在代表几百个羌民村寨老人来了后,朝廷继续施加威严就有些不甚妥当了,但朝廷并非没有继续施加威严的军队,比如……杀入河湟谷地的虎娃。”
众人一惊,就在董瑁继续开口时,三丫出现在了厅堂外面,但因守门兵卒缘故,她无法进入厅堂。
董瑁起身,向皇甫嵩、郭胜抱了一拳后,这才走出厅堂……
皇甫嵩见到门外出现的三丫,对董瑁离席虽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余者皆眉头微皱,感觉可能是董虎那里有了消息。
仅片刻,一脸平静的董瑁重新走入厅堂,尽管已经见惯了他的一瘸一拐,除了董虎一系外,余者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喜。
来到黑着脸的董卓面前,董瑁正待低声在耳边说上几句……
“哼!”
“有什么话语不能当众说的?”
董卓对儿子阻止他出兵很是不满,很是冷哼训斥,可董瑁还是苦笑低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
董卓猛然起身,若非本能的一把拉住儿子,董瑁就被他撞翻在地。
董卓一脸郑重。
“此事可是真?”
董瑁心下叹息一声。
“是虎娃身边的斥候九儿亲自送来的消息。”
董卓连连咂巴嘴唇,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虎娃他……”
“唉!”
“他怎么这么混账!”
董卓也不搭理他人是何神色,大步来到中常侍郭胜身边,刚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
尖锐声让众人心下一个咯噔。
“此事可是真?”
又是这么一句,董卓苦笑点头。
“上使,此事太过重大,是不是咱们私下里先商议商议,是任由虎娃代替朝廷施加威严,还是派个大将前往,毕竟……毕竟这是几十万人的厮杀。”
众人惊骇,皇甫嵩猛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着董卓。
“几十万人的厮杀?”
“董司马,这是怎么回事?”
董卓一看,所有人全都看向自己,狠狠拍了下大腿,一脸的哀叹。
“虎娃他……”
“唉!”
董卓指着董瑁。
“瑁儿,你说!”
董瑁心下苦笑,面上却无太大异样,整理了下思绪。
“虎娃自夺了允吾城后,若是在允吾城坚守,虽可斩断金城塞内贼人的退路,但虎娃就会被金城塞与河湟羌各部夹击,所以虎娃将允吾城内,以及周边所有村寨的人强行带走。”
“自允吾城一路强押着所有羌人往西,俘获破羌、安夷、洛都等大小数百个羌部、村寨,此时正领四十五万人与烧当羌所领二十万反贼在临羌塞对峙。”
“最迟一个月内,虎娃可能会与烧当羌二十万反贼决战。”
所有人,全如同窒息的鱼儿……
董瑁看向郭胜,正色道:“朝廷施威不足,此战无论虎娃胜败与否,都会重创了整个河湟谷地所有羌部,至少可保河湟羌各部二十年不敢反叛。”
“可若虎娃胜了,金城塞内贼人绝不敢有丁点要挟,到了那时,朝廷给予些恩德,或许才能稳妥些。”
“所以,下官觉得,朝廷不若不管不问,任由虎娃与贼交战……”
董卓大急。
“混账!”
“数十万人的大战又岂能如此儿戏?立即给虎娃传信,立即让他给咱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