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过后,董虎又与董瑁、华雄两人商议了些具体事宜,这才一脸疲惫躺在破旧却干干净净的床上,直至大丫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拿着盏油灯走入,他才察觉房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大丫很贤惠,当他想要穿鞋下床时,她伸手阻止了他,将两尺小木桌放到炕床上,擦了又擦后,这才将饭食一一放在木桌上……
从大丫手里接过馕饼,董虎指了指对面,大丫犹豫了下,还是脱去鞋袜上了炕床,默默坐在他对面。
“孟都原本答应的一千兵卒没了,还真是一群只想要好处的废物。”
董虎狠狠咬了口馕饼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北上高原有四个重要通道,临洮、白石塞、大榆谷、龙耆城自东向西一字横排。
临洮南面是参狼羌,通过参狼谷折转向西可以进入青海,也可以翻山越岭进入白马羌所在的松藩草原。
白石塞与河关塞都是汉宣帝时设立的,汉宣帝为了控制河湟羌,防止河湟谷作乱,在积石山设立了河关塞,可以通过河关塞直接杀到允吾城,只要河湟羌造反,就能将冒头的河湟羌斩成两段,是威胁河湟羌战略要塞。
但积石山与河湟谷地一般无二,也是羌人祖地,是河湟羌争斗失败者聚集地,同时也是高原羌南下的一个通道,为了更好的治理积石山,汉宣帝就设置了控制河湟羌的河关塞,以及挡住高原羌南下的白石塞,再加上秦朝设置的枹罕城,组成了控制积石山的三座要塞。
只是大汉朝国力衰退,以及西羌反叛频繁,汉宣帝时设置的河关塞、白石塞都只剩下了地图上的一个名字,但不管怎么样,河关塞依然是越过黄河,杀入河湟谷地重要侧翼通道,白石塞依然是堵住高原羌南下重要通道。
与临洮一般,白石塞的北面也是参狼羌的地盘,毕竟游牧民族的地域还是颇大的。
临洮、白石塞之南的高原羌部族就是参狼羌,大小榆谷、龙耆城所在地都是烧当羌地盘,之南高原羌也是烧当羌,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早些年时,河湟羌的霸主是先零羌,只因先零羌与匈奴人一起攻打大汉朝,被汉武帝一顿胖揍,沿着河湟谷地,从东向西一路逃过龙耆城,一直逃入高原后才算作罢,但也因此,先零羌自此衰落。
先零羌惨败,一些人加入了居住在龙耆城附近的烧当羌,还有一部分转变成了卑禾羌,王莽篡汉时,在王莽威逼利诱下,卑禾羌一分为三,一部跑到青海西北崇山峻岭中,剩下两部分别居于大小榆谷。
烧当羌吞了惨败的先零羌,自此强大,因不甘心居住在河湟谷地最西端穷苦地方,就沿着河湟谷向东一路攻打,一直打到金城塞,结果却被大汉将军李章击败,烧当羌就又向西撤退,烧当羌惨败,烧当羌头领迷吾带着残兵逃入大榆谷,一举吞了居住在大小榆谷的卑禾羌。
之后迷吾战败请降,护羌校尉张玗在酒宴上,一日屠杀烧当羌大小头领八百人,再之后烧当羌迷唐继任头领,被汉军击败后,迷唐自大榆谷逃亡黄河源头赐支河首,逃亡更加寒冷的高原。
从这段过往中也可以知道,大榆谷是可以逃亡高原的,而原本居住在大小榆谷卑禾羌不是被烧当羌吞并,就已经成了烧当羌名下小部族,与此同时,大小榆谷、龙耆城之南高原部族,实际上都是烧当羌名下部族。
临洮、白石塞、大小榆谷、龙耆城都是可以进入高原,无非路途艰难程度不同罢了。
董虎掰碎了与孟都、孟威两兄弟说了清楚,积石山大小首领百十,成分太过复杂,把一些不听话的人送入参狼谷,路上被冻死了又如何?反正都是不听话的人,这些不听话的人送走后,本部的控制力也更强。
身在积石山时,满口答应,个个恨不得立即抢了参狼羌的牛羊、人丁,可事到临头,又他娘地后悔了!
董虎心下有股难以言喻的恼火,也有了舍弃积石山单独干的念头。
对他性子颇为了解的大丫,在他当着众将面将积石山信件揉成团时,就知道他心下有了不满、恼怒。
董虎接过大丫送过来的酒水,一口饮下。
“积石山太不可靠,不足与之谋!”
“咱在想着,是不是可以从参狼谷向西,从大小榆谷,或是从龙耆城,从烧当羌杀入河湟谷地。”
大丫心下一惊,本只想做个默默的听客的她,也不由开口道:“大兄,就算这条道路可行,咱们恐怕也难以说服雇佣军的,毕竟……一旦登上高原,咱们就成了孤军,数千里深入敌境,这……这太危险了。”
董虎默默点头,正如大丫所说,牧民千里放牧算不得什么,粮食辎重就是自动行走的牛羊,可又如何说服以利为重的雇佣军?
“啪”
董虎像是小孩子发脾气,恨恨将筷子拍在桌案上。
“该死的积石山贼头……”
“太讨厌!”
“讨厌!”
看着转身不愿让人看到他的愤怒,大丫一阵苦笑,默默夹起块他最喜爱的红烧肉,送到他紧闭的嘴前……
“哼!”
董虎冷哼一声,还是一口吞下嘴边肉块。
“从今日起,老子若要再理会积石山,老子就不姓董!”
董虎很是恼火,扒拉饭食也尤为凶猛,他也不嫌油腻,满满一碟红烧肉,三下两下全倒入肚里……
“战阵凶险,明日咱就带着兄弟们前往老虎湾、南沟岗,你就留在城内,咱家的牛羊什么的全都赶入城内……”
“对了,有件事情你要做仔细些,虎口堡的西面寨墙要稍微毁坏些,要做到两三百人能轻易推倒地步,但不要让人察觉到,用牛粪羊粪和一些杂七杂八破烂玩意堆着,尽可能的让人不愿意,或疏忽西面墙壁,便于咱夺城时可以轻易夺回。”
大丫很想跟在他身边,可她也知道家里不能没有人看顾,心下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点头。
“听……听你的。”
往日都是“大兄大兄”的,不经意间说了个“你”来,大丫脸上也有了些红晕,但大咧咧的董虎并未注意到这些,把最后一口馕饼咽下后,这才咧嘴一笑。
“幸好还有你听咱说些牢骚,要不然这口窝火还不知憋多久。”
大丫冲他温和笑了下,什么也没说,默默收拾着小桌上碗筷,或许是被积石山的反复,弄得他心下一肚子火,也或许是身体进入了青春躁动期,看着大丫的温柔一笑时,心下竟有了躁动。
发觉了心下躁动后,董虎猛然一拍大腿,像是在转移注意力,一边穿鞋,一边开口。
“许久没过问小丫她们的学习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偷懒了没,临行前,还是看一眼才能安心。”
董虎嘟囔,大丫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也穿上鞋袜,提着食盒跟在他背后,直至走出屋舍,踏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脸上才爬满晕红,低头跟在他背后……
不仅大西北没爹没娘乞儿较多,整个天下的失孤孩童都很多,而这般孩童能活到成年的很少。
百姓日子较苦,世家豪门又几乎霸占了所有土地,有力气的成年人可以成为耕种佃户,失孤孩童若没有人头税,或许还有人收养,可大家都穷的叮当响,每年百十枚铜钱就成了最大的障碍。
一场又一场时疫,别说大汉朝每年要因时疫死不少人,就是董虎记忆中的上一世,年幼时也是被父母锁家里小半个月,原因仅仅只是因红眼病。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儿时记忆力里都有要命的窜稀、红眼、感冒、天花、蛤蟆瘟……流行病,只不过在上一世里,随着条件越来越好,各种流行病才逐渐消失不见。
上一世都如此,条件落后的大汉朝又如何抵挡?也幸好董虎知道些防疫知识,也知道些上一世年幼亲身经历的有效偏方,跟着他的乞儿兄弟姐妹们的夭折率远比这世道低了不少。
推开隔壁院落,推开一间一间破旧木门,训斥几句还在玩闹的皮小子赶紧睡觉,躺在他们当中讲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思绪却穿越到另一个时空,思念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想着他们是否还偶尔想到消失了的自己……
冬日作战计划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制定好了,当董虎决定捅河湟羌屁股时,当他招募雇佣兵时,无论董卓有无调走临洮兵卒,他都会主动领兵杀入参狼谷。
雇佣兵说是兵,本质上还是百姓,只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百姓才能转变成精锐兵卒,河湟羌远比参狼羌强大,骤然让一群百姓面对强大无比的敌人,不可预测的凶险太大,所以就要在真正大战前,经历一场低强度战阵。
狼孟是个疯子,残忍、嗜杀成性、变tai……手底下兵卒也一般无二性子,但董虎却对此嗤之以鼻,这样的兵卒看似很强,可若遭受重创,崩塌的速度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董虎很自信,自信雇佣兵可以正面击败一群被恐惧支配的军队,无论有无狼孟伸头,他都有这个自信,唯一的区别就是折损多少的区别。
在董卓调走临洮兵马时,老虎湾、南沟岗营地就已经设置好了,里面也存储了些粮食,只需董虎带着两个大队入驻,只需要一千人静等着贪婪的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