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入,目光迅速一扫,房中一切如常,哪有什么人影?不用说他在身形落地之时,早已耳目并用,只要有人躲了起来,这数丈之内,也休想瞒得过他的耳朵。林凡转身从桌上取过火种,燃亮灯烛,一手拔开门闩,含笑道:“二位请进。”
温婉君心中暗暗讨道:“看来果然来迟了一步,那两人已经走了。”玉兰当先跨进房中,她一双盈盈秋水,朝四周一阵打量,目光一抬,说道:“贱妾只听九妹说起林公于是追踪一个暗算你的人去的,语焉不详,不知究是什么入,竟有这般大胆?林公子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林凡苦笑道:“在下和他追逐了半天,连他一点影子都没追上,而且,还让他连伤了本帮两个庄丁,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当下就把自己正在运功之际,听到有人飞落窗前树上,只看到银光一闪,一篷暗器已电射而来,差幸自己已经移开身子,把一蓬暗器悉数接了下来。那人发觉不对,立即逃走,自己如何一路追踪,一直迫到湖边,那人如何飞落崖下,发现两名庄丁被人用重手法击毙等情,详细说了一遍。玉兰目中神光连闪,沉吟道:
“此人能在花家庄院之中,避开各处巡夜值岗的人,显然不是外人,可能就是今天赛技落败,怀恨在心,故此暗算于你。”
林凡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当时原想追上他,加以规劝。”玉兰冷冷一哼道:
“此人胆子不小,竟敢如此胡作非为,而且能在林公子追踪之下逃脱,轻功和心机也是极高的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林公子接任他施放的一蓬暗器,不知还找得到么?”
林凡伸手朝墙角上一指,说道:“在下为了追人,就把它抖落在墙角上。”墙角暗处,正好灯光照射不到,是以玉兰入房之初,目光虽向四周打量了一眼,仍然井未发现。此时经林凡一说,目光也随着投去,这一瞧,她不禁交了脸色!
两道秋水般的眼神,也射出霜刃般的寒芒,说道:“会是黑龙会的人?”温婉君道:
“三姐怎知是黑龙会的人?”
玉兰探怀取出一小块磁石,俯下身去,吸起一支一寸五分长的钢针,这针比普通缝衣针还要粗些,通体如墨,黝黑无光,显然剧毒无比!她举起磁石,抬眼朝林凡问道:
“林公子可看出这支淬毒钢针的来历?”
林凡道:“在下看不出来。”玉兰淡淡一笑,说道:“这针上淬的就是‘毒汁’。”
林凡一直以为是百花帮的人暗算自己,此时听玉兰说出是黑龙会的人,心中微感意外,不觉的“嗅”了一声。玉兰接着又道:“这钢针是从‘森罗令’打出来的,它的名称叫‘三十六孔黄蜂针’。”
温婉君心思慎密,想到玉兰对暗器一道,如数家珍,立时想到她们姐妹若非精擅暗器,便是太上和她们说过天下著名暗器的大概情形,她知道的,自己可能也应该知道。
因此她原想问问“森罗令”和“三十六孔黄蜂针”同是一件暗器,何以会有两个名?但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林凡道:“总管博学强记、见多识广,一看此针,就连它的名称也叫了出来。”
天底下,不论男女,如能得到心上人的赞美,内心自然最感喜悦。尤其玉兰经过昨天和大姐牡丹互诉衷情之后,早已把林凡看作了她自己的另一半。何况今天太上又在大会上亲赐林凡倚天剑,这件事几乎已成了定局。
她一双丹凤眼,轻俏地瞟了林凡一眼,目光之中,泛起喜悦和略含羞涩之色,婿然道:“贱妾只是听太上说道,那藏针的是一个扁盒子,必须用纯钢制成,可藏针三百六十支,叫‘森罗’,今就因它和阎王爷的令箭一样、头是圆的,放射针孔,作蜂窝状,一次可射三十六支,所以又叫‘三十六孔黄蜂针!’。”林凡听得好生佩服,百花帮的入,果然个个都是太上精心调教出来的,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既详又尽。
只听玉兰接着道:“这种暗器,制作精巧,威力 极强,据说出于昔年一位巧匠之手,江湖上至今好像还没有人能够仿造,更没人能躲闪得过,今晚若是换了个人,只怕就难逃毒手了。”
林凡含笑道:“在下只是运气好,发现得早一步而已。”
玉兰目光注视着手中毒针,沉吟道:“他们既能在针上淬上‘毒汁’那是说他们已能仿制‘森罗令’了!”说到这里。不觉回过头去,朝温婉君道:“九妹,你过去数数看,是不是有三十六文?”温婉君依言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仔细数了数,抬头道:
“不错,这里有三十五支,连你手上一支,正好三十六支。”
玉兰黛眉微蹙,说道:“他们果然制成了‘森罗令’,而且对扎们庄院里的情形,又如此熟悉,实在不容忽视。”温婉君道:
“也许是咱们这里,有了对方潜伏的奸细。”
玉兰口中哦了一声,想起玫瑰曾说听到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觉问道:“九妹,你说方才听到这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知是男是女?”温婉君脸上骤然发热,差幸她戴着个面具,不易被人瞧到,当下略作凝思,说道:“好像是一男一女……”她口气微微一顿,接道:“当时小妹只道是林公子酒醒口渴,在和辛夷说话。”
林凡道:“在下醒来,就在捐上运功逼出酒气,辛夷早就去睡了,并末进来过。”
随着话声,人已走近榻前,伸手把帐子撩了起来!撩起布帐,但见被褥林乱,中间有一小块殷红的鲜血!
这下直看得林凡悚然一惊,失声道:“血!这是什么人的血!这人莫非负了伤,躲到我的床上来了?”他这一撩起布帐,床上的情形,玉兰和温婉君自然全看到了……
有些事情,姑娘家比大男人要敏感得多!就拿这点血迹来说,林凡只想到有人负了伤;但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这情形映入眼帘,立时想到……这一刹那,玉兰和温婉君同时羞得面红耳赤,身上一阵热烘烘的,一时不好答话。
还是玉兰较为沉着,转身说道:“九妹,你去把辛夷叫醒了,要她立时替林公子换一条被褥。”温婉君答应一声,举步走了出去。
玉兰在转身之时,忽然发现枕边似有一件东西,心中不禁一动,她身为百花帮总管,这就再也顾不得羞涩,问道:“林公子只在榻上坐息运功,被褥就不会有这么林乱的了?”林凡道:
“正是,在下根本来曾动过被褥。”
玉兰故意说道:“这就奇了,此人何以要躲到林公子床上来的呢?”说话之时,举步走了过去,身子微侧,挡着林凡的视线,伸手翻起枕头,故作察看之状,已把一支金钗迅快地笼入袖。正好温婉君和辛夷一起走入。
辛夷慌忙躬身道:“小婢不知总管来了……”玉兰不待她说完,一摆手道:“我问你,方才你可曾听到这里有什么动静么?”
辛夷睁大眼睛,望望林凡,茫然道:“没有啊,小婢没听见有什么动静。”玉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睡的真熟,林公子追贼人去了,这里有人潜入,都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辛夷身躯一颤,俯首道:“小婢该死……”玉兰道:“不用说了,你去给林公子换一床被褥。”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
“记住,今晚之事,不准向任何每人吐露只字,知道么?”辛夷忙道:“小婢遵命。”说完,捧起被褥退了出去,接着另外捧了一条被褥走入,在床上铺好。
玉兰道:“没你的事了,去睡吧,以后晚上可得警觉一些。”
辛夷应了声“是”,躬身退出。
玉兰回眸朝林凡道:“时间不早了,林公子明日一早,还要去晋见太上,还是早些休息吧。”一面朝温婉君道:“九妹,咱们走吧!”林凡道:“在下惭愧得很,未能把碱人截住,反教总管辛苦了大半夜。”玉兰道:“林公子不用客气,这是贱妾份内之事,方才我要十二妹(风仙)赶去湖边,调查两个庄丁的死因,去问湖面上的巡逻人员。
是否发现可疑船只?此刻也许已经回来,贱妾告辞了。”说完,偕同温婉君匆匆而去。
林凡送走两人,心中兀自觉得疑窦重重!第一是暗算自己的那人,据玉兰从他使用的“森罗令”上推测,认为是黑龙会派来卧底的人。这一点,是没错,因为今天在大会上,太上当众公布,自己制成了“毒汁”解药,又当选为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这对黑龙会,当然是有极大的威胁,把自己除去,正是他的一件大功,不然,自己和他们无怨无仇,何以要夤夜前来,暗下毒手?第二是自己追踪刺客外出之时,又有什么人潜来房中?此人又有什么意图?据温姑娘听的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分明还负了伤,极可能他们看到了温姑娘,才躲到床上去的。不然,不会在床上留下血迹了。这两人又是谁呢?其中一人,又在何处和人动手负的伤?他们为什么要躲到自己房中来?第三,最使他感到想不通的,还是温姑娘。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要一个人跑到湖边去偷偷的哭泣?而且口气之中,好像还对自己存了很大的误会……他想到这里,不觉笑了!姑娘家嘛,自然难免心胸狭窄,她是为了自己,才不辞艰险,假冒攻瑰混进来的。
她一定看出副帮主芍药,形迹上对自己显得亲切,感到无限委屈,其实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正在思忖之间,耳听远处传来报晓鸡声,敢情天快亮了!当下不再多想,连衣服也没脱,就在床上盘膝坐下,澄心静虑,运起功来。过没多久,天色已经大亮,只听辛夷的声音在门口低低的叫道:“林公子醒来了么?该起来啦!”林凡答应一声,跨下木榻,拉开房门。
辛夷端着一盆脸水,俏生生走了进来,歉然含笑道:“小婢惊扰林公子了,这是总管昨晚吩咐的,公子一清早就要上百花谷去,这是不能耽误的事,要小婢天一亮,就来叫公子起床。”林凡道:“不要紧,我早就醒了。”辛夷放下脸水,忽然吐吐舌头,说道:“昨晚小婢伯死了。”
林凡道:“你怕什么?”
辛夷道:“总管平日待人,总是和蔼可亲,从没半句疾言厉色,昨晚她好像很生气。”林凡淡淡一笑道:“这不能怪你。”
辛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关切地望着他,问道:“小婢听说昨晚有人暗算公子,一定是公子受了伤,总管才会生那么大的气,不知公子伤在哪里?连被褥上都有血迹呢!”林凡含笑道:“谢谢你,我没有负伤,那不是我的血。”这句“谢谢你”,听得辛夷蓦地红晕双颊,但依然睁大眼睛,问道:“那是谁流了血?”
林凡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已经追踪暗算我的敌人出去了,有人潜入房来……”辛夷惊啊道:“会有这种事?
小婢真是睡得太死了。”说到这里,慌忙催道:“公子快洗脸,小婢给你端早餐去。”
转身朝外行去。林凡盥洗完毕,辛夷已经在客堂上摆好早餐,侍候着他用毕,才收拾退去。过没多久,总管玉兰翩然走入,朝林凡婿然一笑道:“林公子早,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动身了。”
林凡道:“在下已经恭候多时,总管吃过早餐了么?”玉兰道:“贱妾从来不吃早餐。”林凡道:“那是总管太忙了。”玉兰含笑道:“那倒不忙,这是习惯,从小时候起。一清早就练武,师傅教得很严,练不好,不准休息,贱妾人生得笨,时常从早晨练到中午,都没有休息,哪里还有吃早餐的时间?”林凡道:
“姑娘冰雪聪明,哪里笨了?大概是勤于用功,学了一套武功,就非把它练熟不可。”
玉兰脸上一红,双目之中,漾起一片情意,低笑道:“林公子真会说话……”候然改口,接着“哦”了一声,又道:“贱妾叫惯了林公子,一时竞然改不过口来,其实现在该称你总使者才对!”林凡道:“姑娘叫在下林公子,听来已是别扭得很,若叫总使者,更不知有多少别扭。”
玉兰凝眸望着他,轻柔地道:“你本来就是总使者咯!不叫你总使者,那要贱妄叫你什么?”
林凡和她目光一对,但觉她目光之中,柔情如水,脉脉含情!心头不禁一凛,慌忙避开她目光,嗫嚅说道:“在下……”
说了“在下”二字,底下的话,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玉兰嗤了一声轻笑,说道:“不用说啦,快走吧,太上召见,可得早些赶去才好。”
说完,转身缓步行去。林凡随着她走出宾舍,一面问道:“不知昨晚风仙姑娘可曾查出眉目来了?”
玉兰微微摇头道:“没有。”她忽然飞快的转过身来,低声说道:“昨晚发生之事,除了贱妄和九妹两人,连凤仙都并不知情,林公子千万记住,对任何人都不可说出去。”
林凡听得不觉一怔,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玉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事内情十分复杂,贱妄一时也弄不清楚,无可奉告,林公子只要相信贱妾就是了。”林凡虽觉奇怪,但看她说得如此郑重,不觉点点头道:
“姑娘的话,在下自然相信。”
玉兰婿然一笑,低低地道:“你相信就好,无论如何,贱妾是不会害你的。”不多一会,便已到了后园垂扬拂丝的小河堤边,果见一艘小巧的梭形篷船,停在石砌埠头边上。敞开着中舱,似已等候多时了。
玉兰脚下一停,拾手道:“总使者请上船了。”林凡上次曾和芍药乘坐过一次,有了经验,当下也不再客气,跨下石级,轻轻跃落中舱,然后低着身子,钻入舱中,盘膝坐下。玉兰相继跃’落,盘膝坐定,前梢健妇不待吩咐,推上舱逢,船身一阵轻晃,就听桨声哗哗,船已开行。
玉兰燃起银烛,一面含笑道:“船上已经沏好香茗,总使者请用茶。”林凡道:
“多谢总管。”
只听玉兰忽以“传音入密”说道:“船上把桨的两人,都是跟随太上多年的人,林公子说话可得小心。”她这话原是暗示林凡,这两人是芍药的心腹。
但这暗示得太隐晦了,林凡如何领悟得到?闻言不觉一怔。玉兰看他神情,又以“传音入密”补充道:“林公子不用疑惧,贱妾这是提醒你,莫要在船上问东问西,太上最不喜人家在背后问起她老人家的事。”
林凡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多谢指点。”玉兰又道: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帮主要贱妾转告林公子……”
林凡问道:“帮主有何吩咐?”玉兰眨动一下明亮的眼睛,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说道:“林公子昨天新膺总护花使者,太上今天就在百花谷召见,定有深意,帮主要贱妾转告林公子,不论太上怎么说,你都要一口答应下来。”
林凡又是一怔,问道:“太上会要在下做什么?”玉兰看他神色,心中暗道:
“大姐料得没错,看来他果然没有被‘迷香丸’所迷!”一面仍以“传音”说道:“不论要你做什么,你都不可犹豫,要一口答应下来。”
林凡微微皱了下眉,道:“这个……”玉兰微笑道:“大姐说过,林公子能解天下无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没有让林公子迷失之药,因此要贱妾到了船上,务必提醒你一句,太上面前,没有违拗她老人家的人,从太上口中说出来的话,没有人半点犹豫的,自然答应得越快越好,如果引起太上不快,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这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纵没当面明说,但明明就说他没被“迷香丸”所迷失。
太上要芍药把“迷香九”交与牡丹,再由牡丹转交给玉兰,命她下在林凡酒菜之中。正当牡丹和玉兰在仙春馆说话之时,无巧不巧让温姑娘听到了,温家“清神丹”专解天下迷药,林凡自然不会被药物迷失。但此事只有林凡和温婉君二人知道,他之所以装作被“迷香九”所迷,接受百花帮护法之职,目的只是查究家传的“飞龙三剑”,怎会成了百花帮的镇帮剑法?这也是温姑娘出的主意。如今他骤然听玉兰口中,隐隐指出他并未被“迷香丸”所迷,自然要大吃一惊!一个人只要作贼心虚,一旦被人当面揭穿,第一件事,就是脸红,林凡脸红了!但他仍以“传音”说道:“帮主她……”玉兰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不用说了,大姐是一片好意,你记住就好。”接着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才抬头道:“总使者,这茶叶不错吧?”
林凡立时会意,笑道:“不错,不错,这茶叶入口清芬,好像还有一股兰花香味。”两人直到此时,才不用“传音”交谈。
玉兰轻“晤”了一声,道:“原来总使者还是品茗的行家,这茶叶只有在这艘船上才喝得到,因为这是给太上准备的。”
林凡惊啊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玉兰朝他笑了笑,意思自然是称赞他聪明,两个人对面坐着,没有交谈,岂不也会引人起疑?她眨动一双秋水般眸子,说道:“因为这艘船是太上乘坐的,沏的茶叶,自然也是太上用的了。”
说到太上,她又怕林凡说错了话,是以不待他开口,接下去道:“说起这茶叶,乃是百花谷山崖上的特产,每株茶树四周遍植兰花,必须正当兰花未放的时候,而且必须在清晨宿露未收,晨曦末升,晨雾中含着浓馥的兰花香气的时候,采摘的嫩芽,才能使所沏茶水之中,特别清芬。”她娓娓解说着茶叶采摘之事,正是暗示林凡舟中谈风月,不可涉及他事。林凡自然听得懂,不觉赞叹道:“原来采摘茶叶还有这许多讲究,在下口福倒是不浅。”说着,一手托起茶碗,又轻轻喝了一口。船行极快,不过一刻工夫便已驶入山腹水道,经过一阵急流、暗礁,弯弯曲曲的水程。船势渐缓,终于停了下来,中舱船篷跟着推开。
玉兰道:“到了。”身躯盈盈站起,娇声说道:“总使者来过一次,只怕未必熟悉,还是贱妾先上去吧。”说完,双足轻轻一点,白影轻盈,香风拂面,一条纤影,在岸上一闪而隐!接着只听玉兰的声音从崖上传了下来:“总使者可以上来了,只是要小心些,这里苔藓很滑。”
林凡应道:“在下省得。”人随声上,已经落到玉兰身前。
这里深处山腹,伸手不见五指,玉兰终究功力较浅,平常黑夜,凭藉星光,还可看到一些。像这般丝毫不见天光的山腹石窟,哪里还能看得清景物?但她听风辨位,已知林凡落到了身边,这就低声说道:“这里是通向百花谷的唯一秘道,严禁点燃灯火。
但这一段路不太好走,你上次来过,一定知道,太上命贱妾替你带路,还是由贱妾拉着你的手走吧。”说完,果然伸出纤纤玉手,朝林凡上握来。
林凡不愿在他们面前炫露,只得轻轻握住她的玉手,说道:“多谢总管。”柔荑,但觉玉兰柔若无骨,软滑如玉,好像触电一般,带着些轻微颤抖。
玉兰走在前面,幽幽地道:“贱妾生为女儿身,有些胆怯,林公子莫要见笑。”
林凡心头暗暗一凛,但此时又不能放手,只得说道:“这正是总管冰清玉洁之处。”玉兰道:“贱妾虽是奉命陪林公子来此,但若是换一个人,贱妄也不会拉着他的手走的。”这话,林凡就不好开口了。
只听玉兰语气更幽,续道:“这自然因为林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又是贱妾衷心钦慕的人……”这条黝黑无光的山缝,当真是男女互诉衷情最好的地方。林凡暗暗攒了一下剑眉,说道:
“总管夸奖了。”
玉兰与他互握的手,忽然握紧了些,边走边道:“从今以后,贱妾这双手,再也不会让第二个男人碰一下了。”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她语气虽然柔婉,但黑暗之中,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却神光湛然,流露出坚毅之色。
林凡局促的道:“姑娘……”玉兰道:“你不用说,我说过的话,从不更改。不怕林公子见笑,贱妾心里,就……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不会再让第二个男人碰我,谁要是碰了我的手,我就把这只手砍下来……”
林凡听得大急,忙道:“姑娘,你千万不可如此。”玉兰婿然一笑道:“你不用劝我,我不会让人碰到的。”
她纤手又轻轻一握,说道:“快到啦,这里别再说话了。”林凡只好跟着她侧身贴壁而行。玉兰缩回手去,迅速走到壁下,伸手一拉,只听石嫂嫂的声音问道:“是玉兰么?”
玉兰赶紧应道:“石嫂嫂,我是奉命陪总护花使者来的。”石嫂嫂道:“老婆子知道。”
石门豁然开启,石嬷嬷瘦高人影已从石门中跨了出来,她目光森冷,朝林凡全身上下一阵打量,嘿然道:“就是这小子,太上选女婿,那还差不多,若说选总护花使者,不是太上偏心,老婆于真还瞧不出来。”玉兰陪笑道:“石嬷嬷昨天没在场,自然没看到,总使者昨天连胜五场,那可是事实,在竞选大会上,大家公平竞选,太上怎能有丝毫偏心?”
石嬷嬷哧哧笑道:“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老婆子只要一个手指就能叫他蹲在地上,翻上几个跟斗,若说凭真实武功,连胜五场,老婆子真是不敢相信。”林凡终究少年气盛,看她这般瞧人不起,心中难免有气,暗想:“你别以为是太上手下,今天我就要你栽上一个跟斗。”一面微微一笑道:“石嬷嬷不相信,那就不妨伸出一个指头试试,看在下是否会蹲到地上去?”玉兰要待劝阻,已是不及。
只听石嬷嬷哧哧哧尖笑道:“好小子,口气不小,来,咱们试试。”右手指处,果然伸出一个食指,朝林凡左肩头按来. ..玉兰暗暗焦急,忙道:“石嫂嫂手下留情。”
石嬷嬷一个指头已经按上林凡的肩头,口中哼道:“玉兰,你急什么,老婆于手下自有分寸。”话声出口,手上用了五成力道,往下按去。哪知林凡肩头,坚如铁石,只用五成力道,竟然按不动他分毫,心中不禁暗吃一惊,忖道:“这小子看来一派斯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相公,原来果然有些门道,老婆子倒是小舰他了。”心念转动,不觉运起全身功力,贯注指上,往下压去。怎知用了十成力道,林凡肩上抗力,也随着增强,依然坚如铁石,纹风不动。两人在这一瞬间,便已较上内力,石嬷嬷两鬓花白头发拂拂自动,一张老脸也已涨得通红!
林凡还是那副老样子,脸含着微笑,一点也看不出他用力的样子。站在一旁的玉兰,先前还替林凡担心,石麻木是太上昔年两个贴身使女之一,一身功力,积数十年造诣,在百花帮,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林凡武功再高,也不是石麻木的敌手。这时眼看两人的情形,分明林凡一身内力,还胜过石麻木甚多!
心头暗暗惊喜,但口中还是故意焦急的叫道:“石嬷嬷……”这声石嬷嬷,含有讨情之意,也是暗向林凡示意,莫要使石姬腋下不了台。
石嬷嬷老脸通红,隐有汗水,但手指按在林凡身上,已经起了轻微的颤动,却并未收回手去。要知这等比拼内力,双方都贯注了全力,只要一方稍作退让,对方的力道,就会乘势反震。
石嬷嬷纵欲收手,也是欲罢不能。林凡自然懂得玉兰心意,他本想让石嬷嬷栽上一个跟斗的,但此时只好收手,闻言淡淡一笑道:“石嬷嬷,你老可以住手了吧?仅凭一个指头,只怕在下还不至于蹲下去了。”
石嬷嬷但觉林凡坚如铁石的肩头,随着话声内力忽然敛去。她年纪虽大,逞强之心,依然未泯,眼看对方忽然收去内力,心中一喜,手指趁势往下压去。哪知这回林凡的肩头,竟然变得软如棉花,一指按下,毫无着力之处!她全身功力,全在指头上,这一按了个空,上身不由得往前一倾。林凡及时左手一抬,口中含笑道:“石嬷嬷站稳了。”
他只是虚虚作势,发出一股潜力,稳住了她前倾之势,其实左手并未和石嬷嬷接触。
石嬷嬷吃了暗亏,心申明白,眼前这少年一身修为,胜过自己甚多,她站稳身子,一双三角眼中,满含惊异之色,盯注着林凡。瞧了半晌,才嘿然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林凡潇洒一笑,说道:“石嬷嬷夸奖了,在下若是随便能让人家栽上跟斗,还能当百花帮的总护花使者么?”
石嬷嬷哼了一声道:“武林中能一身兼通‘金刚心法’和‘无相神功’两种佛门武学的人,倒还不多,你是少林弟子?”少林门规素严,俗家弟子必须经过十年考核,平日品行端正,才能获得方丈许可,参练七十二艺中的一种武功,但不可能身兼两种绝艺。
她说的“金刚心法”、“无相神功”,都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武学,何况一种武功,就非有十年以上的苦练不为功。
林凡只不过弱冠年纪,哪来这么深厚的功力?是以引起了老婆子的怀疑。但她焉知反手如来昔年在少林寺,耽了二十年之久,把七十二艺中的几种武功,融会贯通,合而为一,传给了林凡。因此旁人要穷数十年之功,才练成的功夫,他只花了十几年工夫,全已学会,这点,外人自然是无法知道的了。玉兰眼看石嬷嬷对他起了疑心,没待林凡开口,抢着说道:“石嬷嬷还不知道呢,总使者是江湖上人称反手如来不通大师的传人。”
反手如来,三十年来,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没见过其人,但谁都听人说过。石嬷嬷老脸闪过一丝异容,嘿然道:
“这就难怪,老婆于败在反手如来门人手上,也还值得。”这是自找台阶的话,随着话声,挥挥手道:“你们决进去吧!”
玉兰欠身道:“多谢石嬷嬷。”
跨进石门,伸手从壁间取了一盏灯笼,燃起烛火,说道:
“总使者,咱们快走。”两人拾级而上,又走了一段路,玉兰回首道:“林公子,你年纪不大,这一身武功,可真的了不起。”
林凡淡淡一笑,道:“姑娘夸奖了。”
玉兰幽幽地道:“贱妾说的是真心话,石嬷嬷在咱们这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今天我看她栽了跟斗,输得服服贴贴。”林凡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只是盘算,不知自己该不该和玉兰说。思忖之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玉兰在船上和自己说的一段话来,自己何不先探探她的口气?主意一定,这就问道:“姑娘方才在船上说的话,在下有一疑问。”
玉兰道:“你有什么疑问?”林凡道:“姑娘曾说,帮主说在下能解天下无人能解的‘毒汁’之毒,天下自然也没有能让在下迷失之药,才要姑娘提醒在下,不论太上说什么,在下都要很快的答应下来,对么?”
玉兰道:“是啊,大姐就是要我这样告诉你的。”林凡道:
“那是为什么?”
玉兰道:“太上说出来的话,没有人可以有半点犹豫。”
林凡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帮主要姑娘提醒在下,必有缘故。”玉兰道:
“你只照我们说的去做,就不会错。”
林凡道:“姑娘那是不肯说了?”玉兰转脸望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如果知道,就不用贱妾再说,若是不知道,那就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凡道:“若是在下中了不能解之毒,或是有让在下迷失的药呢?”
玉兰听的一怔,不假思索地道:“如果真有此事,大姐和贱妾决不坐视。”林凡感激地道:“在下真该谢谢二位。”
玉兰脚下一停,忽然回过身来,关切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林凡潇洒一笑道:“差幸在下还没有不能解的迷药。”
玉兰娇嗔道:“原来你是和贱妾说着玩的,倒教贱妾平白替你担心……”这话说得深情款款,粉脸也热烘烘起来。
林凡道:“在下不是和姑娘开玩笑,而是……”玉兰看他说话吞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林公子有什么话,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贱妾决不会泄露出去,你但说无妨。”
林凡道:“有姑娘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玉兰眨动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林凡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记得第一天见到帮主之时,承帮主垂询,在下曾说出家母姓铁。”玉兰听他忽以“传音”和自己说话,还当是什么重要之事,原来他只是说他母亲姓铁!
但人家既以“传音 ”和自己交谈,自己也只好以“传音”答道:“那有什么不对?”
林凡仍以“传音”说道:“当时在下原是无意说出来的,而在下出门之时,家母曾一再交代,不许在下对人说出她老人的姓氏。”玉兰也以“传音”说道:“这事只有大姐和贱妾两人知道,我们不说就是了。”
商旨毅道:“但前天在下晋见太上之时,太上对在下身世,问得甚是详细……”玉兰问道:“你有没有对太上说?”
林凡道:“当时在下忘了曾对帮主说过家母姓铁之事,因此只说家母姓王。”玉兰道:“你是怕太上问起大姐和我来,两下里对不拢?”
林凡道:“在下正是此意,因此……”
玉兰道:“要我们帮着你说谎?”林凡道:“在下一生从未对人说过谎,只是母命难违,还望姑娘……”
玉兰低下头道:“不用望啦,贱妾回去,告诉大姐,太上若是问起,只当你没有告诉我们好了。”林凡道:“在下也并非有意蒙骗太上,姑娘和帮主若能矜全,在下感激不尽。”
玉兰道:“不用说了,快些走吧,我们得早些赶到,可不能让太上久等。”
两人边说边走,这一段路上,都是以“传音”说话,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走得稍微慢些而已。此时话声一落,玉兰脚下忽然加决。林凡跟在她身后,一路拾级而上。不大工夫,已经走石级尽头,玉兰打开石门,一口吹熄灯火,仍然把灯笼挂在壁上,两人相继走出。此刻晨曦已高三丈,百花谷中,晨雾初消!
淡的阳光,照射到山林之间,一片异卉奇花,迎着朝阳,愈灿烂如锦!百花亭中,斜着身子,坐着一个身穿鲜红衣裳的绝色佳人,只见她脸上艳如春天的桃花,眼波流动之间,春意盎然,俏生生站了起来,第一眼就盯着林凡,巧笑道:“林兄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呢!”
她改了口,这声“林兄”叫的好不亲昵!她正是副帮主芍药,今天不但刻意修饰,而且艳光照人,从晶莹如玉的皮肤里透出来青春气息!当然,她是没戴面具。林凡慌忙抱拳道:“有劳副帮主久候了。”
玉兰看得不禁一呆,她从未见过芍药竞有这般美得发光,也许她平时都冷像冬天里的坚冰的缘故。她迎上一步,欠身道:
“属下见过副帮主。”芍药娇笑道:“三妹就是这么古板,一见面总要说什么属下属下的,叫人听得怪不舒服,林兄又不是外人,自家姐妹,干么老是这么生份?”
她人在和玉兰说话,俏眼眼波却飞向林凡,娇声说道:
“走啦,太上晨课就快完毕了呢!”
当下由芍药陪着林凡先行,玉兰似是有意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而行。她冷眼观察,芍药今天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脸喜孜孜,笑盈盈,只是和林凡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形迹显得十分亲密!
林凡却对她有些拘谨,也许她表露得太热情了,感到局促不安,有时还故意回头和玉兰说话。三人脚下均快,不多一会就已抵达五诣楹书楼前面。芍药领着林凡、玉兰两人,走入一间小客厅,含笑道:“林兄请坐。”
举手轻轻击了一掌,只见一名穿花衣的少女很快走了出来,躬身道:“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芍药脸色微沉,说道:“你们好没规矩,总使者和总管来了,连茶也不倒,这也要我吩咐么?”那花衣少女躬身应是。
林凡忙道:“副帮主,不用了,咱们坐一回就好。”芍药道:“不,你和三妹走了不少路,自然口渴了,沏盅茶,又不费事。”
那少女早已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就端着三盅茶送上。芍药吩咐道:“你去问问茶花,等太上坐功醒来,就来通报。”
花衣少女应了声“是”,转身退去。约莫过了顿饭时光,便见那花衣少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太上请总护花使者、总管入见。”芍药点点头,站起身道:“林兄、三妹,咱们可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