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遗憾只是我一个人的遗憾,与她无关。
这份执念,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执念,无需她给予回应。
那一瞬间,我立刻明白了空了与他之间的差距。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是你就在这里,爱或不爱,皆由我心而起。
既然是我红鸾星动,那便是我将面对的情关,而非她人。
这样的阔达,世间罕有。
而空了对待感情,爱了就必须拥有,也只能拥有。
拥有两个字或许还不太准确,空了对姑父的感情,已经是典型的占有,不顾一切的占有。
尽管这里头,也有我老公推波助澜的成分存在。
小鬼的话,让姚远忍不住抓狂:
“你都忍了一辈子了,非得在这个时候弥补这个遗憾吗?”
这话说的,我反问他: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老公也站在我这边,姚远小声问他:
“你老婆是不知者无畏,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你不怕死,难道你就不怕她把小命给弄丢了吗?”
真有那么严重吗?
我侧耳听着,我老公伸手来拧我的耳朵,大大方方的对姚远说:
“你号称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你倒是说服她啊。”
姚远立刻认怂:
“我这不是拿你家这位姑奶奶没辙吗?”
我老公耸耸肩:
“我也没辙。”
说实话,我很怕自己做决定,因为害怕犯错,尤其是那种会拖累身边人的致命错误。
但我老公转念一说:
“我们走的每一步就是太过于中规中矩了,所以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从没行差踏错过,倒不如随她折腾去。”
姚远长叹一声:
“你还真是无底线无原则的宠着她。”
我老公笑问:
“你又何尝不是没有下线的想挖我墙角。”
这俩也真是奇葩,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谈笑风生,姚远显然没有我老公那么乐观,一脸惆怅的盯着我们看,就好像下一秒我们所有人都要挂掉一样的,颓丧着说:
“这下好了,她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我老公拍了拍他的臂膀:
“别那么悲观,这世上要是没了我,她活下去的也只是一副肉身,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不搏一搏,我俩铁定死,但豁出去闯一闯,说不定我们仨都能活下去呢。”
姚远丧到了极点,他说也有可能三个人都死。
我老公更搞笑,还安慰他:
“那可就太便宜你了,虽然你得不到我老婆的爱,但至少你有这个陪着她一起死的机会,多难得。”
我真是谢谢他了,作为我男人,可真够大方的。
不过我老公的话也让我心里稍稍好受些,如果真到了要么三个人死,要么一个人活的地步,我还是会选择活下去的,因为我不仅是我老公的妻子,我还是一名母亲。
总要有人回得去。
可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也不能轻易放弃我的爱人,以及我的朋友。
但有些事啊,情绪上头一冲动,想的挺美好的,真正做起来,实难。
比如让小鬼见到空了。
我总不能直勾勾的带个男人进人家的宅子吧,她现在毕竟还顶着人家少奶奶的名号呢。
况且,空了肯定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
不光是她,宅子里的人都觉得我有毛病,竟然又回来了。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直装病等着我们赶紧从这里滚蛋的空了,再见到我的时候,第一句便是问我:
“你是不是反悔了?”
大姐啊,我是真想反悔啊。
但做人得讲信用,为了苏婉,我也不能反悔。
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我就很直白的对她说:
“你的肉身在尼姑庵入灭后,你可曾回去看过自己,比如谁为你处理的后事,你到底葬在哪里?”
空了摇头:
“既然决心成为另一个人,我又何必回头去看那个让自己憎恶的肉身,我不曾回去过,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尼姑庵里的人,总该把我卷起来丢进坟山吧,在尼姑庵入灭的弟子,都葬在坟山。”
也难怪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后事。
跟家里彻底断绝关系的是她,那她自然知道家里不会再承认她这个孽女的存在。
坟山是她最好的归宿。
看着她一副对自己很冷漠的样子,我推着轮椅过去,伸手去摸她的头发,轻声说:
“你跟你姑姑长的有几分相似,命运倒也不曾薄待你,空了,你羡慕过你的姑姑吗?羡慕她有你姑父这样情深似海的男人矢志不渝的爱着她护着她,你想不想要一个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
空了眼里闪着光,但很快就黯淡了:
“你不必宽慰我,也不必劝我,我已决心向你说的那样,不再执着于他到底爱不爱我,会不会爱上我,我只要知道我爱他,往后尽全力让他知道我爱他就够了。”
看来确实是变聪明了不少。
这样的她让我都不忍心再节外生枝了,只是我答应了小鬼,也不能对人家食言。
更何况空了的肉身已经干枯了,想回去,还得从空了这儿入手。
所以我问她:
“你真不想知道自己被葬在哪儿了吗?”
空了苦笑:“你去而复返,肯定不只是回来告诉我葬在哪里那么简单,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
女人啊,太聪明了也不好,难糊弄。
尽管我也没打算糊弄她,我告诉她:
“为你处理身后事的,不是尼姑庵的人,你的肉身也没有葬进坟山。”
她都没等我说完,自嘲的说:
“那就是被狼或者是老鼠给吃了呗。”
我摇头:
“非也,有人为你处理了身后事,将你妥善安置,细心隐藏,你死后风光无限,肉身躺在水晶棺里,那人为你建造了一座大大的地下墓室,用了无数颗夜明珠来照亮你的黄泉路,他为了你,不仅终生未娶,还与家人决裂,焚尽一身好皮囊。”
空了大笑:
“世上真有如此愚蠢之人吗?”
那是愚蠢吗?
我叹口气,又循循善诱:“他还为你亲手制作了一支木簪子。”
说到木簪子的时候,空了下意识的想要抬手,但她动弹不了,可随着她的举动,我看到她原本梳好的发髻居然是散着的,就好像有人把那支木簪子给拿掉了一样。
好神奇。
我都惊呆了。
情绪已经拉到位了,就差最后一问:
“虽然他的皮囊尽毁,但他对你情深依旧,所以,你想见见他吗?”
我以为前面的铺垫已经足够了,她应该不会抗拒,至少会有好奇心吧。
然而,她的思维跟我完全不一样,她很惊恐的看着我:
“你后悔了,想骗我给你让位对不对?”
这人,太不解风情了。
我没好气的答:
“我要是真后悔了的话,我强行把你拉起来不就行了,我用得着口干舌燥的跟你说这一大堆的故事吗?”
空了直击我痛点:
“因为你想救那个小丫头。”
好吧,我承认。
但我向她发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这不是我编造的故事,但如果你不愿意见他的话,就当我没有回来过。”
说完我推着轮椅潇潇洒洒的离去,走到门口时,如果所料,空了叫住了我: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