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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这么大仇

    傅款被困在的地方,是一片桃林。

    是的,桃林,连见多识广的焰尾仙君,都完全没想到的场面。

    上一秒的他还在火急火燎地要去救傅白,结果下一秒,他的右脚踩上一片碎瓦,瓦片从中间裂开,傅款一愣,瞬间感受到一股坠落感。

    他现在就是一整个大无语和大不理解。

    中幻术了,毫无疑问。鬼哭城里大大小小的幻术多得数不清,傅款倍加小心,终究还是中了一个。幻术通过影响人的心智起作用,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沉着冷静,别慌,好好观察情况。

    傅款看向他的周围。

    他坠落的地方是林间空地,周围的桃树将他簇拥着,风吹过沙沙作响,艳丽的色彩染了些妖媚,让人极为不适。

    桃林深处有一条路。

    傅款定了定神。一般情况下,破解幻术需要找到那个“眼”,也就是术所凝结的地方,最不和谐的一处,否则都是徒劳的努力。他思索后,决定顺着那条路走走看。

    路虽然狭窄,但很平坦。抬头望去,桃树的桃枝层层叠叠搭着,从高处压下来,像在挤着他。傅款收回视线,生怕再多看几眼,就被勾去了心魄。

    他咕哝着:“不会出现什么美女吧?”

    话音刚落,一只素手落在他的左肩膀,轻拍两下。傅款闭了下眼睛,颇为不耐烦和无语的样子。手中的长剑向后一刺,头都没回,就把那个幻影干掉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俗……哪门子的言出法随……”

    他收起剑,继续向前走着。走了没十步,又有一只手来拍他。

    傅款彻底失去耐性。

    “我说了,能不能别——”

    他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老脸。

    他的师父,雷劫派四长老白旭。

    “师……”

    傅款明知道这是幻象,但那声“师父”脱口而出,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也是思念过度的显现。

    他看着随性,什么都不在乎,作为最后一个见证了雷劫派灭亡的人,傅款对于往事总是闭口不谈。

    他不谈,不代表他从未想念。

    前尘往事弄清楚后,白旭对他的善待便极为可贵。在雷劫山的年少时光,傅白对他严厉,傅款觉着委屈了,就往师父那里跑。师父给他备好茶水和甜而不腻的茶点,让他心安理得地偷懒,还帮他应付大师兄。傅款啃着茶点翻着药经,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小木桌上,那些四四方方的影子逐渐倾斜,日子倏忽飘过。

    岁月啊,怎会走得如此仓促。

    傅款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幻影,而“白旭”也在慈爱地笑看着他,不言不语。

    他终于明白这片桃林的原型是哪里了,就是雷劫山的桃林。

    他再往深处走下去,说不定还能碰见他的师兄和同门。

    幻境的特点就是随想随现。傅款这边刚动了心思,那边的桃林就露出一道缝隙,潺潺流水声飘入他的耳中,还有人声低语。

    白旭不知何时来到了那前面,引领似的,等待傅款跟上。傅款不由自主地挪动两步,位置的变换,让他得以看清桃林后掩映的画面。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山的深处缓缓流淌而过,溪面折射出粼粼日光。掌门、长老、小师妹、师弟们,还有傅谦和傅白,沿溪而坐,清谈论道。他看见小师妹傅青青因为贪嘴,吃了太多点心,捂着肚子嚷嚷不舒服。而就坐在她旁边的大师兄傅白,轻缓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女孩顿时感觉到舒缓不少,鼓着腮帮长吐一口气。

    他们两个人离傅款最近,不约而同地感应到了背后的人,于是转头去看。傅青青眼神一亮,热情地挥手,从口型能看得出是在叫“三师兄”。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穿得又喜庆,晃来晃去,像集市上卖的年画娃娃。傅白端了青瓷小口茶杯,饮一小口茶,才望向傅款,似是等他很久了。

    一切都是那么热闹,一切又是那么安静。

    傅款听不见他们说话。

    白旭先他一步,拨开桃枝要去和他们会合。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神催促徒弟一并前往。

    傅款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左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挪了半步,直到有人忽然间在他身后开口。

    “你真的走进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傅款像被人敲了一棍子,瞬间惊醒。他猛扭过头,看清了那位不速来客。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但不知为何,却给他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他理应认识他。

    剥开这层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傅款才能冷静地去打量眼前的人。高挑、俊逸,是扑面而来的两个词。傅款见识过的、结识过的人物中,能用“美”来形容的人物不在少数,然而不得不承认,能和眼前这位媲美的,屈指可数。

    任何人站在他身侧都有被夺去光华的危险,他不该是立足彼世的存在。

    傅款不晓得这人是如何闯入幻境的。通常幻境的入口不会轻易开启,尤其是在已经“吞了”他这样的一个猎物之后。听对方的语气,他貌似有意跟在自己身后而来。

    他的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傅款在这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不过很快,狐狸仙君就被啪啪打脸。

    傅款眼见着对方伸手攀上桃枝,手指轻握,折断一截。明明上一秒还平静得如同山顶天池,进行一些破坏花草树木行为的男人,下一秒就陡然向他发起攻势。

    傅款被杀了个猝不及防,那人的身形实在太快,又轻,好似贴着地面卷起花瓣的风,刮起来又是夺命的刀。

    傅款甚至来不及把观澜剑拔出来,匆忙间唯有用剑鞘一挡,武器撞击在一起,震得他手臂一麻,脑袋也像钻进钟里,有人从外面狠狠地撞了下钟,嗡嗡地响个不停。

    傅款用的是剑,对方手里的,却仅是一根桃枝罢了。

    大道至简,这句话在傅款刚刚踏入仙途修炼时,凌鸿就教给他,等他下凡到雷劫山,作为大师兄的傅白也天天念,天天念,念得傅款耳朵都要生茧子。傅款自是明白,高手无所恃,修炼一途到了一定的境界,飞片叶子都能削掉人脑袋。

    但这一次,他是在直面差距,他和眼前人的实力差距,天壤之别。他就像站在深渊的最底,仰头望着那崖顶的黑影。

    能让傅款在初见就产生这种第一印象,说明对方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毕竟这种存在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全盛时期的傅白。

    容不得傅款多想,对方的下一招紧随而上。桃枝的乌色在翻飞,男人一身素净衣装,仿佛融入了风中,更是难以察觉他的气息。傅款接招接得渐渐有些吃力,落了下风。但他又生性倔强,遇到强敌更是不肯退让半分。

    傅款衣袖一挥,火灵力化作狐影,灵活地盘旋跳跃,意欲缠绕烧灼敌人。那“火狐狸”的尾巴染了点蓝紫色,绚烂摇曳,正是傅款继承了狐焰的象征。

    被这玩意儿烧到身上,哪怕擦到一点,也是烧灼灵魂的痛。男人显然清楚这点,向后跃了两步,然而却被那狐狸越追越紧,连衣袍的边角都被烧得卷翘焦黑。眼看着就要无计可施,傅款微微眯起眼睛,等待着他被灼热的火焰吞噬。

    可是对方在逃离未果后,两脚定在了一处,手中的桃枝像挽剑似的挽了个花儿,一点白色混着紫的亮光出现在顶端。

    傅款乍一看那光,还以为是不太精纯的雷灵力。

    但伴随着轰地一声,爆开的声响,大片的紫光如同滔天巨浪般奔涌而来时,傅款才无比震惊地意识到——

    那是火焰。

    是纯度相当高的火灵力!

    焰尾仙君不文雅地骂了一声,碰到这东西根本没个打!紫色的火灵力,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几千年才会遇到一个修炼者能操纵的罕见之物。要说这鬼哭城,还真是卧虎藏龙了。先是一个怎么都打不死的鬼族,随后又来个会使紫火的怪胎。傅款都不知道该说他这一趟算长见识没白来,还是上赶着送命!

    看着年轻的狐狸仙君气到跳脚,还得顾着逃命,始作俑者却一派悠然,像在陪小孩玩游戏。傅款逃着逃着,也感觉不对劲了。对方好像一直在拿捏分寸,既不会让他致死,但又逼得他走投无路。

    就像稳操胜券的捕猎者在戏弄猎物。

    什么东西!

    傅款更气了。

    “看来赤狐一族是真的要没落了。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一蟹不如一蟹’,我看现在就是——‘一狐不如一狐’。”男人手掌翻了个,让手中早就化成黑灰的桃枝随风飘散,和那些熊熊燃起来的桃树化为一体,这片虚幻的桃林已然成为一片火海。

    他神情倨傲,强大的实力让他足以睥睨众生。

    傅款甚至觉得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个脾气古怪、性格破烂的强者。

    傅款一咬牙,不行,这样一味地逃,只会让他越来越被动。他闪避着那些恐怖的紫火,同时冷静下来,去观察火焰的走向。狐焰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灵力的提纯,还有他五感上的变化。比起过去,他的眼睛现在能看清更多的东西,尤其是捕捉正在移动中的事物的轨迹。

    虽然对方抛出来的紫火盛气凌人,像腾空而起的浪墙,但这火焰也并非绝无空袭。傅款单手成诀,悄然无声地释放出几道灵力。他现在还没办法让自己的灵力提纯到那种纯粹的紫色,但混着点颜色,混淆视听还是足够的。

    傅款就用这种方式,让那些掺了紫的灵力逆向游走,如同麻绳捆豆腐,寻找薄弱处,将那紫火断成几截。

    两股威力相当的灵力对撞后就会被抵消掉,傅款正是用了这个办法,暂时解脱自己的危机。

    而那位不速之客笑了笑。傅款看不见他的笑,但能听清他说的每个字。

    “还不算笨。”

    就好像他在故意露破绽,等人察觉。

    这边傅款刚缓了缓神,准备了一大套芬芳之词。但他刚开了两个字的头,却被对方抢夺了先机。

    “接下来可没那么好过了。眼睛擦亮点,别把小命真丢在这儿!”

    “什——”

    傅款正琢磨着对方的意思,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降紫火,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么大仇?!我是杀了你爹还是夺了你妻?如果有那也绝非我主动啊!”

    “有空油嘴滑舌,不如速速逃命。”

    砰——

    这一波的火焰攻势更加猛烈,傅款过去怎么也不会想到,足够多的灵力凝聚在一起,还能当流星锤和铁榔头用。他现在就是被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紫火砸得左蹦右跳,在他脚边到处都是深得看不见的巨坑。

    但凡他不够灵活,被砸中一次,那就真是凉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