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宸的旧部中,最为忠心不贰的,是当年九战潼关的破虏军,他们虽然只有两万人,却是勇悍善战,皇帝讹称立林宸为后,赐下御酿百坛,待他们酒酣沉睡之时,由我率领云燕二州的府兵,将营地团团包围……”
林邝想起当日情形,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道:“皇帝不欲让臣下寒心,所以让我做这刽子手,我原以为他们醉酒沉睡,不过是俎上之肉,没曾想,这一番困兽犹斗,竟让我云燕二州的将士死伤殆尽!”
“当初那场面,犹如修罗鬼狱,惨不忍睹,林家受此重挫,亦是大伤元气,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这样的牺牲,换来的却是林媛的中宫之位。”
他提起乃姐,话音中仍是不免怨忿。
“她倒过头来,对林家戒备防范……”
他喃喃咒骂着,想起这次的惨败,心中更是深恨林媛不肯斡旋,面容都随之扭曲。
晨露什么也没听见,秋夜晦暗,大风从天窗的缝隙中吹来,将她的衣衫卷起,她无意识的凝视着微弱渺然的灯烛,仿佛从中看到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他们以武勇之名称冠世间,却没有死于沙场之上,而是在喜庆的憧憬中,死于皇帝的一纸诏令!!
仿佛应和着她的悲愤,风在下一刻变大,席卷着雨点轰然落下,纷落飞溅到铁栅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手中长剑微吟,寒光闪动间,好似有无数英魂从黄泉地底发出怒吼,光影的迷离间,林邝感到毛骨悚然。
残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窗外雨声越发大了,有如巨大的咆哮声在天地之间响彻。
半晌,晨露才开口:“你做下这件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业报?”
林邝颤抖了一下,声音还算平静:“杀人者人恒杀之,什么业报,也顾不上了。”
他亦不是笨人,到这等绝境,已是明了了五六分,微微抬头,他问道:“你和此事有渊源……”
措不及防的,他直直看进她黑眸深处的那幽寒一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明白了,是讨债来了……”
他勉强笑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荒诞的神鬼妖魅。
夜雨轰鸣声中,长剑的龙吟声,却是分外清晰——
林邝闭眼,感受着脖项间的沁凉,战栗着,等待那解脱的一剑。
“不……”
“不能让你如此逍遥……”
清冷的声音低喃道,仿佛雪玉裂碎的绝然。
下一瞬,长剑撤回,林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那瞳仁越发黑不不见底。
“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凛然冷笑声中,她转身离去,长剑无声无息的收入鞘中。
由阶梯出了城狱,到得地上,一旁等候的沈参将上前来递过一柄竹伞。
“襄王虽为俘虏,却是逆乱之首……”
晨露知道他担心什么,抬头微微一笑:“我没有杀了他。”
她不接竹伞,只是低低问道:“你是直属大将军麾下的?”
“是。”
“周浚与我有约定,此人由我处置,是生是死,你们不必挂坏。”
她转身走入雨幕中,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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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秋雨仍是不听,只是逐渐小了,竟有些缠绵的意味,风一阵一阵的刮,居然带出些阴冷来。
“一阵秋雨一阵凉了……”
晨露感叹道,伸手接住由城中飘来的落叶。
她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看了一眼,不禁微微蹙眉。
“有什么不妥吗?”
沈参将在旁问道。
晨露指了指墙体上的青石,“看这裂缝。”
“不过是小小一道。”
沈参将虽然骁勇果敢,却不曾留意过这类事物。
“这是西北的门户重镇,虽然城小,亦是用整块的青条石灌注米浆铸成的,这些日子以拉,这城池几番易手,连续的攻城撞击,已经让它不堪重负。”
晨露淡淡说道,她在这方面,可说是行家里手,无人能出其左右。
“我们兵力有限,若是大力修缮,又怕鞑靼军趁机攻来……”
沈参将面露难色,他在雨中远眺,仍可见另一端隐约的鞑靼军营。
“城中幸存的百姓可以派上用场。”
晨露如此说道,沈参将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早在城池陷落时,有血性的男丁便主动帮助平王守城,结果被屠戮一空,这些幸存者,都是当时便主动投诚,才得以免死的,让他们帮忙守城,等于是与虎谋皮。”
“当老虎觉得性命不保时,它会乖乖奉上皮毛的。”
晨露微微冷笑,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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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