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凝苦笑，“还能怎么度过？在那个家里软弱的人活不到现在。娘死后我性情大变，变得凶狠泼辣，我开始学会反击，对于欺负我的人我非打即骂，我慢慢成为了所有人眼中恶毒的泼妇。”
“然后呢？你把自己安上了刺，她们还会欺负你吗？”易北岩眉头皱成一个小疙瘩。
叶千凝愤恨摇头，“那两个贱人欺软怕硬，我教训过她们几次后便也有所收敛了。再加上无论我怎么样我爹都护着我，她们也拿我没办法，只有压抑住对我的恨，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易北岩收了收搂着她的胳膊，又问，“你恨你爹吗？”
叶千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再说话，却渐渐哭出了声。
那哭声伤心欲绝悲戚无比，像是压抑许久的山洪终于爆发了……
易北岩心都颤了，搂紧她不知该作何安慰。
好久好久，她的哭声才有所收敛，抬头看着他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哥哥，我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子女，我爹……是我害死的。”
“什么？！”易北岩惊呼。
叶千凝哭泣着讲述，“我没法原谅他，从他把那个女人带进我家的那天起我就恨死了他，我娘死后我对他更加深恶痛绝。要不是他好色花心，我娘怎么会死？我原本幸福的家怎么会毁得支离破碎？”
“唉，事情走到那一步，他确实有莫大的责任。”易北岩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叶千凝“我恨他，无论他如何求我如何待我好，我全都熟视无睹，我全都认为那是他在赎罪，赎那根本赎不清的罪。我认为我原谅他就是对我娘不忠，就是背叛了我娘。所以，我代替我娘恨了他好多年。”
“后来呢？”易北岩也红了眼睛。
叶千凝哭得愈发悲恸，“最爱的女人因自己的背叛含恨而终，最疼的女儿将自己视为最大的敌人，我爹的心坠入了无底深渊。他开始嗜酒，开始堕落，开始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长久以往，他经受不住这沉重的身心打击，就……患上了痨病。”
“即使这样，你都没有原谅他吗？痨病……无药可医。”
忆起往事叶千凝悔不当初，心如刀绞地痛哭，“我当时认为他活该，他的报应，不但没有可怜他，还变本加厉羞辱谩骂他。后来……绝症和我的雪上加霜，他身心俱损生无可恋，没撑多久就去世了。所以……是我生生将我爹气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易北岩眼角也溢出来晶莹，硬着喉咙问“你爹至死，你都没有原谅他？”
叶千凝摇头，肝肠寸断泪流满面，“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恨，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忆起他在我娘灵前痛哭流涕晕过去好几次，忆起他在我娘去世后茶饭不思，一月暴瘦二十斤。还有无论是我被欺负，还是我主动去欺负那个两个女人，他都毫不讲理地站在我这边，挨骂受罚的永远都是她们。又忆起他一遍遍跟我道歉，一遍遍哭着对我诉说他的悔、他的恨，他把余生所有的爱都给了。”
“血浓于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即将永远离开自己，你在最后关头终于放下了吧？”易北岩叹息。
叶千凝哭到失声，好大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重新说出话来，“在他临终之前，我终是原谅了他，在我娘去世后第一次叫了他一声‘爹’。我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让他笑着离开了人世。”
“我原谅了他，我不知道我不恨他了是对是错，我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怪我。他是我爹啊，我不是木头人，我真的没办法恨他到底。也正是因为对他的爱，我本应杀了那对母女为我娘报仇，可那两个孩子毕竟是他的亲骨肉，我没能忍心。”
易北岩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安抚她心中的痛，只得应和，“我理解。”
叶千凝满面通红，眼睛肿得不成样子，“可一看到她们母子三人，我就想起了我支离破碎的家，我恨死了她们。姑姑想必也知道了我的心思，想着眼不见为净，另外怕她们会加害我，就把我叫到这里陪她来了。姑姑是我除了爹娘以外最亲最爱的人了，她向着我和我娘，对那三人恶心至极，也最疼我。”
易北岩轻轻拍着她，心疼万分，“我理解你，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爹事后也后悔了，你就放下吧，不然苦的是你自己。”
叶千凝抽抽搭搭地点头，“嗯，我放下了，在我爹死的那刻起我就彻底放下了。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后悔年幼时少不经事，后悔小时候不懂事气性大，伤害了我爹一次又一次。好在我爹临终前我们父女释怀了，不然我怕是会悔恨终生。”
“嗯，真是难为你了，生活在那样一个家庭，你童年比我还要不幸。”易北岩真的是心疼她承受的一切。
叶千凝故作轻松，“那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易北岩擦擦她湿润的脸颊，认真说道“我答应过你，以后我保护你，你再也不用怕被任何人欺负了。”
叶千凝感动得又要落泪，“谢谢哥哥。”
“不用谢。”
“哥哥呀，其实在没来血歃宫之前我也像你一样，不会笑呢。来到这里之后我不用再面对着那一家人，也不用再时刻防备着被她们迫害，心情一下就放松了。再加上有我最喜欢的姑姑的陪伴，还有我亲爱的哥哥疼我，我就好像回到了五岁之前的时候，就天天好开心好喜欢笑，这才是我的本性。”叶千凝笑颜如花地对他说道。
易北岩低头看着她的笑，情不自禁伸出手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
叶千凝咯咯直笑，害羞地把脸埋到他胸膛。
慢慢地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小，雷也止了风也住了，光线也越来越亮，直至最后完全恢复了宁静。
“雨停了。”易北岩说道。
叶千凝闻言扭头看向洞外，激动地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
叶千凝欣喜若狂地指向洞外的天空，“哥哥，你看！”
易北岩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湛蓝的天空一片清明。在那树梢枝头，一道七色的彩虹低低悬挂，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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