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贵妃从脚踏上起来，绕到后边一边帮苏太后捶肩，一边又劝道，“当年臣妾入宫第一日，老祖宗是怎么教导奴才的，您还记得吗？”
苏太后笑笑，反问一句：“怎么教导的？哀家老了，脑子糊涂，可记不住那么久远的事儿了。”
毓贵妃慷慨陈词道：“您说，奴才入了宫，自然跟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的话，臣妾一时一刻不敢忘，斧凿刀刻一般印在脑子里。
阻止临安嫁给裴松，您以为奴才是为了自己考虑？那您可真冤枉奴才了。
奴才不过晋阳一个闺女，以后嫁到谁府上，凭着她的容貌和地位，也是受不了欺负的。
可是，如果咱们不把晋阳的婚事筹谋好，让王家钻了空子，岂不等于下了一步错棋，等人家大局已定，咱们一盘散沙一样，到时候可就擎等着挨打了？
奴才虽不姓苏，却时刻牢记着入宫的使命，我额涅当初再三叮嘱，宫里龙蛇混杂，让奴才拼了性命也得护着姨娘的周全。
奴才的一片真心，可是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啊。”
这人啊，年少时听了这样的话容易冲动；等到年老了，却又觉得这样的话简直让人感激涕零。
苏太后不禁想起当年过往，她十六岁嫁入皇家，从小小的贝勒府侧福晋，一步步走来，到如今当上万人敬仰的太后老佛爷，其中艰辛自不用提。
多少次身处悬崖差点丢了性命
，却也一路有惊无险走过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让她止不住地唏嘘感慨。
好容易儿子坐稳了江山，可不能麻痹大意被旁人抢了去。
想到这，苏太后打定了主意，沉目问毓贵妃道：“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毓贵妃大喜过望，却也不敢溢于言表，忍着笑意探身上前，附在苏太后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细细道来。
苏太后皱眉，质疑道：“此番动作怕是不妥，传出去有失皇家体面。”
毓贵妃轻轻摇了摇苏太后的肩膀，撒娇道：“老佛爷，咱们比不得王家的势力，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万岁爷将来也定然能体谅咱们的难处，不会过多追究的。”
见苏太后依旧迟疑，毓贵妃又催道：“我的老祖宗嗳，您给个示下，剩下的奴才自会料理，必定把这事儿办得天衣无缝。”
“当真也没别的法子，你便看着去办，只是终归要当心些，晋阳身为天之骄女，也须考虑她的名节，日后还依仗着在婆家立威，万莫落人口实，给别人抓住了短处，毁了姑娘一辈子。”
毓贵妃一听，拍着胸脯保证，说她已经盘算好了各路环节，必然万无一失。
苏太后又道：“你且去做，遇到什么难题，出了什么岔子，我自然保你无虞。总归咱们一条心，不能让姓王的得了便宜去。”
毓贵妃点头，匆匆别了苏太后，沿着西城墙的小路，往寿安宫后边去了。
***
*
第二日，小翘儿惴惴不安进了文华殿。
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并没有旁人的刨根问底，冷嘲热讽。
文华殿内一切如常。
裴松好像并没有把她私自出宫，天香楼私会乌泰这件事儿告诉旁人。
小翘儿分析，裴松如果是大嘴巴，大抵也只会告诉太子一人。
太子那张嘴，可是有名的小喇叭。他要是知道了，整个文华殿，上至詹大学士，下到扫地太监，必然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现在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小翘儿吊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詹大学士在前边讲得热闹，讲到有趣的地方，把裴松叫起来考问一番。
裴松不负众望，对答如流。
詹大学士望向裴松的眼神，少见的露出几分慈爱。
众人看向裴松时，便也透出几分仰望和羡慕。
小翘儿暗暗撇嘴。
裴松这人，看着人畜无害，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昨日在天香楼四目相对，她那般惊恐失措，差点喊出他的名字。
他却像是不认识一样，目光从容从她脸上扫过，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演戏尚且还会有露出破绽的小动作，而他的表演，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小翘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直到裴灏喊了他的名字。
可见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城府深得很呢。
小翘儿对裴松满满的鄙视，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她坐在最后一排，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
眼睛。
短短半个时辰，临安和晋阳两位姑娘，有意无意朝裴松身上瞄了几十回。脖子差些落枕不说，两双眼珠子也恨不得长到裴松身上。
女大不中留啊！
小翘儿暗暗叹口气。
姐妹争抢一夫，反目成仇，两位天之骄女，为了一个臭男人搅乱朝堂风云的戏码，大约就要上演了。
小翘儿深深地为大綦朝的江山稳固捏了把汗。
裴松这人，必将是一盆红颜祸水，在大綦朝的青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按理说，裴松不论娶谁，都是他裴家无上的荣耀，应当求之不得才对。
可裴松偏偏一副唐僧入定的禁欲模样，别说回应两位公主的眼神了，连看也懒得看她们一眼。
当真是不解风情？
还是玩的一手欲擒故纵？
小翘儿胡乱一分析，不由心头一颤。
裴松不做任何回应，对两位公主同样的不冷不热，就顺理成章把自己摘了出去。
临安和晋阳，日后不论谁赢，谁抱得美男归，只会让输的人，把新仇旧恨都记到姐妹身上，而越发觉得裴松无辜可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偏渔翁还是个玩权术的高手，到最后还落下一个好名声。
裴家四小子，你行啊。
小翘儿识破了裴松的伎俩，便想着提醒临安和晋阳两句，谁知刚散了学，便见玉彤急匆匆小跑了进来。
玉彤刚想张嘴，却被小翘儿一把拦住，“回去再说”。
主仆几人在众人的惊讶中，急匆匆离开了文华
殿。
一迈进寿安殿，就见韦福海正在屋内等候，迎上来冲小翘儿打个千儿，道：“按照主儿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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