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进来,宿岩身上骇人的气势才收起来,沉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怎么了?”游蕊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
看他的样子还不想说,游蕊道:“我还从来没有见你生气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你能这么生气?”
宿岩笑道:“我没生气”,见游蕊看着他,说道:“一些污糟事,不想让你听了污耳朵。”
既然都这么说了,游蕊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我又不是在真空里长大的,有什么事你心里烦,可以跟我说的,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的见解,但好歹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宿岩伸出双臂把她圈到怀里抱了抱,笑道:“行,我记着了。去厨房看看,你要的蛋糕可做出来了?”
再过几天不是游蕊的生日吗,刚入八月份的时候,宿岩就让府里准备了起来,采买各种东西的动静几乎让半个京城都跟着动了。
他问游蕊最想要什么,游蕊就说想和他一起吃块生日蛋糕。
几个厨房的大厨便都接到了做生日蛋糕的命令。
蛋糕需要用的东西,最难获取的就是打发的蛋白和奶油。
没有电动的情况下,打发是能把胳膊累断的一个活计。虽然厨房里人手很多,光是蛋糕胚却是已经做了好几天还没有做出来完美的。
因为游蕊这个想要蛋糕吃的人,根本不知道做一个蛋糕需要的牛奶、蛋、油的比例,大厨们只能一点点试。
不过这是他们出彩的机会,尤其是距离紫极宫比较远的那几个厨房,大厨们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先王大厨一步把蛋糕做出来。
这两天游蕊已经试吃了几种蛋糕,不是太绵软就是太厚实。之前她都是一下班,宫殿内已经放好了厨房送来的蛋糕。
今天没有看见,应该是都惧怕心情不好的宿岩,没敢送进来。
煎炒烹炸的锅铲碰撞声没进厨房就能听见,这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碌,宿岩和游蕊一进来,像是按了暂停键似的。
尽管宿岩来过大厨房几次,厨房里的人还是不能习惯,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见礼。
宿岩抬了下手,“不必见礼。蛋糕可做出来了?”
王大厨赶紧站出来,拿出一个盘子双手托着送上前,“这是今天下午做出来的两款。”
也不敢解释为什么没有送去,因为他们厨房的确是已送了两盘子过去的,那肯定是刘总管那边没敢上。
王大厨把切成扇形小块儿的蛋糕,放到临时腾干净东西的案板上,便退到一边。
盘子边放着银制的筷子,王府里的餐具,一套里总要有一两样的银制的,宿岩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规矩,用银的就是防止餐点里被放毒。
今天的蛋糕只看外形,和戚风蛋糕已经有些像了,再闻香味,的确是那种香甜的蛋糕味。
游蕊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又给宿岩喂了一块。
宿岩道:“吃着的确比之前的口感要好,这就成了吗?”
“嗯,”游蕊觉得够可以了,具体的比例以后可以慢慢试,像是戚风和海绵蛋糕、枣泥蛋糕,各有各的口感,都能吃,“这样就行了。先按照这个方子来吧,之后烤出来的蛋糕不用再切开,打发一些奶油,一层层加奶油水果,然后再把整个蛋糕都涂抹上奶油,点缀些水果,做个成品的我看看。”
大厨房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都长松一口气,大厨房的地位和面子,保住了。
王大厨道:“奶油这两天已经制备了许多,老奴这就准备。”
游蕊和宿岩在大厨房试吃过蛋糕,又点了两个菜,便回到紫极殿,不到一个时辰,这边刚吃过晚饭,大厨房就把做好的抹面蛋糕呈送了上来。
王大厨不愧是能领总厨的师傅,这蛋糕的抹面,整得特别光滑平整,虽然没有裱花,但是搭配着红色的樱桃、绿色的猕猴桃、嫩黄的桃肉,竟然十分美观。
看到这个,小黑蛋就哇了一声,问道:“姑姑,这是什么,看起来特别特别好吃。”
游蕊拿锯齿刀切了两块,装在小碟子里,让小黑蛋和卫不恕拿着吃,又切了一碟,跟宿岩一起吃。
“怎么又皱眉头了?”游蕊用小叉子叉一块送到宿岩嘴里。
以为他还是在为政事烦心,就听这人说道:“怎么是白底的?不好看。”
游蕊笑道:“奶油就是白色的,你嫌不好看,可以让他们加一些菠菜汁调色。”
宿岩摇头:“绿色的也不好看。”
游蕊咬了一口在嘴里,回味过来他不是觉得不好看,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颜色不好?”
“你还觉得这两个颜色好吗?”宿岩侧眸问道。
这无意间的姿态帅到了游蕊,有点像是睥睨的感觉,宿岩从没有这样看过她,要不是顾忌着孩子在,她就要攀上去亲了。
反应过来,游蕊又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抖啊。
“在我们那儿,结婚都要穿纯白的婚纱,白色象征纯洁无暇。”
宿岩挑挑眉,问道:“那你们那儿办白事用什么色?”
游蕊笑道:“黑色呀。”见他很惊诧的样子,才解释道:“传统文化中白色也是白事用的,后来和外来的文化中和了一下。”
“这是颠覆吧?”宿岩说道,“你们被外来文化统治过?”
游蕊惊异于他的敏锐,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就从小的家庭比方,如果不是一家破败的不行了,他家里原来的习惯,会从头掉个个儿吗?生死、婚姻都是人生大事,在大周这片土地上,王朝几易,皇帝穿的正服颜色变过,却只有这两种从没有变过。你说一个以前成亲时用红色的地方,改了白色,这还不是一方百姓从骨子里的改变吗?”
游蕊:无话可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明的,“我们没有被外来文华统治过,只是被欺压过。还有,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女要俏一身孝,这说明大家也都认可白色的好看。”
宿岩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又不由得笑出声来,可能觉得在小孩子跟前失态了,往游蕊这边侧了侧。
那边,刚才专心吃蛋糕的小黑蛋和卫不恕都看过来,游蕊说他们:“吃蛋糕。”
小黑蛋已经习惯了大人有些事是不给小孩听的,况且他刚才吃蛋糕,都没注意到姑姑姑父说的什么。
卫不恕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后来只是觉得他们话里的内容奇怪,听了几句,有些猜测却并没有追究的想法。
等吃完甜点,两个小孩去写课业,宿岩和游蕊回到内殿,游蕊才又提起蛋糕抹面的事,“不是有樱桃吗?在奶油里加一些樱桃汁儿,做成粉色的抹面怎么样?”
宿岩想了想,说道:“都可以,但除了白色。寿诞之上,白色总不许见的。”
游蕊笑他:“那绿色可以了?”
“没有其他的漂亮颜色,勉强可以,”说话间宿岩已经解开了外衣,一把将游蕊拉到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说道:“对你,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游蕊趴在他怀里,忍不住笑个不停。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点古板的宿岩在游蕊看来竟然特别可爱。
守在殿外的丫鬟太监们,在听到殿内传来的笑声时,对这位平民王妃一星半点的小视之心都再也升不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也放下心,以后应该是不会在王爷怒气时因为差错被责罚了。
回到歇息处的刘丰这时却还吊着心,一摘帽子,满头的头发竟然都是水湿的。不为别的,这次衡省和阳省这两个地方的官员,的的确确是犯了天,王爷此次的怒气非同小可,两个省,从上到下,共六百二十八名大小官员,全都一撸到了底。
刘丰打从到摄政王府,就知道只有奉献全部的忠心才能有活路,甚至是风光的活路,果然凭借一腔忠心,他成了王府的大总管,王爷虽然没有信任十分,却也是有八九分的信任,连暗卫中的一些事也没有瞒着他。
但是人就会有私心,刘丰也不例外,在老家,他还有一个亲兄弟,出头之后,他就派人去家乡寻过,知道当年被继母逼得离家时才三岁的小兄弟,这时候竟然靠着入赘一户商家读了书中了举,他没有去和弟弟相认,却是靠着王府大总管的脸面,给弟弟谋了个衡省府衙的缺。
衡省和阳省均是位于衡阳山东侧的大省,东靠山西邻水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物产更是丰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那句老俗语儿,在衡省和阳省一点都不夸张。
刘丰倒了一杯浓茶,手却是抖得把茶洒一桌子,抖着手捧着茶杯灌进去一肚子浓茶,思绪也并没有理顺。
早前,因为担心别人会拿兄弟做把柄威胁他,刘丰找到弟弟的事连暗卫都是瞒着的,给弟弟谋缺的事儿,自然也是瞒着王爷进行的。
在王府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无亲无故只忠心王爷,没有丝毫缝隙可钻的大总管。
但是现在衡省和阳省谎报灾情、秋粮刚入库就用泥沙替换走的事情发了,两省全部官员一撸到底还只是个前奏,以刘丰这些年对王爷的了解,只怕还要斩一二百。
如果现在他给兄弟求情,跑去跟王爷说,老奴其实还有个弟弟,还给谋到了衡省的缺,刘丰觉得连他也活不了。
可是若坦白,弟弟落到今天都是因为他,且刘家的根,还要侄子往下传呢。
思来想去,还是去只有着落在王妃身上。
刘丰放下不知被攥了多久的茶杯,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被一道闪光照出一片白亮,院子里的芭蕉树在白光中更显出一片黑黢黢的轮廓。
刘丰突然从心里打个颤,弟弟的事,他自以为瞒得好,但王爷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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