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秋枫带着夜皎月提着大包小裹的礼品来到墨府,给墨竹君拜年。
墨竹君亲自迎了出来,将二人带入府中。墨府跟秋府比,自然是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放眼一看,就觉得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简单。
夜皎月第一次来墨先生的府邸,好奇的四处张望。墨竹君看着她好奇的样子微微一笑,问道“静玥可是发觉了什么?”
夜皎月摇了摇头说道“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哪里都有些不太一样。”
墨竹君微笑着将二人带进室内,这才说道“静玥眼力不错。”
夜皎月好奇的望着他,半晌,秋枫才道“墨先生是墨家后人。”
墨家?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墨家?夜皎月瞪大了眼睛想起了秋静玥给自己讲过的故事。墨家不光在哲学上有自己突出的造诣,在机关五行、天文器械方面,都有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墨竹君看着她那副表情,微笑道“怎么?很惊讶吗?”
夜皎月缓缓地点着头,崇拜的抱拳道“先生!先生…能做先生的徒弟,真是静玥的荣幸啊!先生,您教我一点玄术和机关吧?”
秋枫连忙说道“静玥,不可胡闹。”
墨竹君抬了抬手,笑道“等你先叱咤朝堂再说吧。”
朝堂!一提这个,就不由得想到科考,秋枫和夜皎月这两个人一下便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怎么了?”墨竹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枫便将昨日她入宫的事情说给了墨竹君听。本以为墨竹君会愁眉不展,却见他神态轻松自然的品了口茶,淡淡道“怎么,那就去考啊。”
秋枫和夜皎月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墨竹君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父子,淡淡道“你爹也就罢了,你对你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夜皎月愣了愣,小声道“我从未考过,有些忐忑…”
“不必,去考就是。”墨竹君直接说道。
额…这么简单?这么淡然?夜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缓缓道“那…先生既然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那先生就等着科举之后,便教我点玄术机关吧。”
“好。”墨竹君爽快的答应了。
“竹君?”秋枫看着墨竹君,有些心里没底。
墨竹君垂首摸着茶碗上的花纹说道“秋老兄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的底吧?你这儿子本就一点即通,病愈之后又几乎过目不忘,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我的点播自己便明白了个通透。他刚刚病愈去上课的时候,我仿佛以为他是失忆了,很多以前讲过的东西她都一脸的莫名。不过没过上几日,便都能对答如流,可见你这长子之天资。无碍,区区科举,不在话下。”
秋枫惊讶的看着一脸无措的夜皎月,心中仿佛一瞬间开始波涛汹涌,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接下来的两个月,除了必要的骑射锻炼身体之外,夜皎月都在秋静玥的陪同下每日苦读。
秋净兰经常会做一些可口的小食送过来给长兄补身体,自然也是忘不了她四兄的。
夜皎月一边翻着书,一边摸了一块糕饼送入口中,秋静玥就在边上伸手将她嘴边的碎屑捏下来。他最看不得自己脸上有异物了!
秋净兰红着脸看着长兄长嫂恩爱的模样,实在觉得自己多余,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房间,跑到秋净凉的住处。
秋净凉正在舞刀,看到秋净兰动作之时顿了一瞬便在教习师父方天成的怒喝下继续练习。
好不容易等到整套招式结束,秋净凉才擦着汗向秋净兰走了过来。
秋净兰怯怯的看了一眼边上凶神恶煞的方天成,小声问道“我只知长兄要考试,没日没夜的看书,四兄这又是做什么呢?拼了命的练刀法,我昨日还见你练长剑和长矛!”
秋净凉温和的笑了笑,“长兄让我考武试,这事儿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了,你别跟别人说啊!”
秋净兰惊讶的捂住唇,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四兄,点了点头。“长兄真是厉害,若是说看书写字,四兄自是不成的。可若是舞刀弄枪,四兄绝对最厉害!”说罢还举起双手,比了两个大拇指。
秋净凉被她夸得脸都红了,摸着后脑说道“哪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秋四郎!过来!”方天成突然一声怒喝,“一盏茶到了,接着练!”
秋净凉抿了抿唇,不舍得看了一眼秋净兰,便说道“你快回去吧,怪冷的,别染上风寒。”说罢便立马乖乖地回去接着舞枪弄棒去了。
秋净兰看了半晌,正觉得寒风刺骨,可又舍不得离去,就在这时候,麦冬从远处走来,走到秋净兰面前温和的说道“三女郎冷了吧?大郎君让我送来这个给您。”说罢便将手里的狐裘大氅系到了秋净兰的身上,又把一个银灰色狐狸筒套在了她手上,才福了福身继续说道“大郎君说,虽然这个能抵御一时的寒风,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三女郎再看一会,便回去吧。”
秋净兰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一会就去将这大氅和狐狸筒还给长兄。”
麦冬摇了摇头,“大郎君说了,三女郎身体弱,这是特地送给三女郎的。说是前几日夫人送来了天青色的这件大氅,他便觉得适合您,特地给你留着的。大郎君现在潜心诗书准备科举考试,刚刚一时忘了,这会儿特地让奴婢送来的。”
秋净兰顿时觉得比刚刚更暖了几分,欣喜地摸了摸领口处的封毛。“真好看!让长兄好好忙,我改日等他得了闲再去谢他!”
麦冬微笑着福了福身,便转身走了。
“秋净凉!”方天成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吓了秋净兰一个哆嗦。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秋净凉并无异常,努力刻苦的练习着。
面上虽然如常,但是秋净凉心中却更加感念了他长兄几分,知道净兰在这站着冷,自己那么忙还派人送来了衣裳,相比之下,五大三粗的自己就显得……
“专心!”方天成又是一声怒喝,秋净凉再也不敢分心,连忙敛了心神,专心练武。
秋净兰忐忑的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在这太影响四兄习武了,想张口道个别,又胆怯的看了看眼似铜铃的方天成,吓得没敢看口,于是便犹豫着挪着小步子离开了别院。
回去的路上,小蘖一直偷偷去看秋净兰。秋净兰实在被她看得不舒服了,便问道“有何不妥?”
小蘖吓了一跳,小声道“奴婢就是觉得,这大氅真好看!”
秋净兰没有回话,但心里却是高兴的。她一个庶女,虽然平日里母亲不曾短她吃穿,自己的用度与其他庶出兄姊如出一辙,并没有丝毫克扣。可像这些难得的好东西,她哪里能有?就她手上的狐狸筒,也应该是有价无市的吧?
别院的房间内,夜皎月动了动僵硬的脖颈,轻声道“我把娘给你的大氅和狐狸筒给了净兰,她会不会不高兴?”
秋静玥不在意的笑了笑,“不会的,爹娘现在啊,依赖你胜于我。你做的事,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他们都会觉得你有你深奥的道理。”
夜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觉得,天青色更适合净兰。而你最最适合雪白色,纯洁淡雅,符合你的气质。”
秋静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直接说你送我的那件才是全天下最好的不就得了?”
夜皎月嘿嘿一笑,“就是这个理儿!”
“你啊,是不是不累了?”秋静玥坐到了她的身后,温柔的给她捏着肩膀。“这些苦本应是我来受的,难为你了。”
夜皎月侧头看向肩膀上的手,“甘之如饴。”
秋静玥竟被她说的脸一红,“胡闹,这是你该说的话么?”一个女孩子说情话说的竟都不知道脸红!
夜皎月捂着嘴巴笑了几声才道“是是是,是你该说的。哎呀,你给我揉肩揉的好辛苦,本该是我来给你揉的。”
“……”
夜皎月挑了挑眉,“怎么?你不该说那句甘之如饴么?快点,温柔深情的说,快说!看着我的眼睛说!”
“……”就不说!
“快说!”
“……”
“……噗…哈哈哈哈!”夜皎月看着身后傲娇的面庞,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门口的川柏川谷听到笑声,相视着会心一笑。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本来出了正月,秋静玥和夜皎月的亲事就应该办了,可是被这压力颇大的科举考试闹的,哪还有成亲的心思?
秋府四位郎君三位都在今年参加了科举考试,两文一武,一时轰动长安。百姓们都说,堂堂文相秋家,以后可了不得了。
“哎哎,听说了吗?秋家今年一下子有三位郎君参加科举考试呢!”茶馆内一名百姓兴高采烈的说道。
同桌的其余两个人一副瞧不起他的表情回道“都是什么时候的旧事了,你才知道?”
“你们都知道啊?”那人有些失望,还以为这消息只有自己知晓,才急于向同伴显摆的。
其余两人中个子高瘦的那个摇头摆尾的说道“听闻那秋家大郎君是秋府唯一的嫡出,病榻上躺了多年,现下好了,立刻便报考了科举。那三郎君虽是庶子,但自小便是众人口中的神童,这次科举啊,肯定没问题。再说那小郎君,自小弃文从武,厌弃读书,就喜欢舞枪弄棒,你们说说,这秋家本来是书香门第,一下子要是再出个武状元,那秋家可就了不得了!”
另外一个矮胖的不太认同,“说得好听,要是此次都榜上有名,自然光宗耀祖,可要是这秋家三个郎君一个都考不上,那秋相国的老脸可就丢尽了!”
众人听着,便又是一阵哄笑。
秋府正堂,秋枫揉着发疼的眉心不说话。
秋李氏亲自端了一碗银耳羹放到秋枫面前说道“夫君,别愁了,将这羹喝了吧。”
秋枫又捏了捏眉心,才说道“你说说是谁啊?!将我秋府三个儿子考科举的事情传的尽人皆知,这考上了还好,要是都…我还活不活了?!”
秋李氏也蹙着眉叹了口气,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夫君,要不然找…找静玥过来出出主意?”
“不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一点都不能再让他烦心了!”秋枫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期,离考试没剩下几天,每时每刻都是关键,千万不能打扰到他。“这三个孩子最近的吃食上你多费心,千万不能有闪失,特别是静玥,他身体刚恢复也还没多久,千万别吃坏了!”
秋李氏赞同着点着头,“是,夫君说的是,等要考那几日我亲自做好了给静玥送过去。”
“娘要给我送什么好吃的啊?”夜皎月带着秋静玥过来请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什么亲自做好了送过去的话。
秋李氏见到两个孩子,连忙欢喜的迎了上去,一手拽住一个笑道“学的累了吧?娘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夜皎月连忙拽住她,柔声道“娘,您看您和爹这些日子,要考举的是我们,怎么您二老却瘦了一圈?我都胖了!”说罢便拽着秋李氏进了屋。
二人请过安后,便清退了众人,只留下屋内四人。
秋静玥看着父亲的神色说道“爹,您没事吧?”
秋枫一脸的淡然,“没事,爹很好。”
夜皎月摇了摇头,指着秋枫的眉心道“爹,您的川字纹还没下去呢。”
秋枫连忙下意识地抚了抚眉心,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夜皎月轻叹了一声,“爹娘是不想让我分心吧?爹,没事的,我整日里四书五经的脑仁儿都疼,您说些别的让我脑子活泛活泛,还是好事呢!”
秋枫被她逗乐了,一想好似也是这个理儿,便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不想张扬你们兄弟三人一同考科举的事情,可不知怎的,街头巷尾竟全都传遍了!你说若是榜上有名…自然是好,可若是…唉……爹不是对你没信心……我……”
秋静玥看了看夜皎月,笑道“爹,我朝科举都有临时设立的监管官一职吧?不知今年是谁?”
“是薛功…成……是他!”秋枫一经提醒,今日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晰了不少。他不由得失笑道“真是老了,以前这样的弯儿哪能自己都转不过来?”
夜皎月安慰道“爹就是最近事情太多绕在一起了,才不是因为什么年纪的事儿呢!爹还是个小伙儿呢!”
秋枫一愣,随即大笑道“你啊,成天就会逗你爹我开心!”
秋李氏见秋枫脸上都笑红了,便知他是真的心情好了许多,她这心里也宽泛了不少。不由得坐到了夜皎月旁边,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现在啊,我和你爹都愿意听你说话,一听你说话心情就好!”
夜皎月突然竟有些羞涩起来,“是嘛?爹娘喜欢就好!我就怕爹娘觉得我没规矩!”
“哎!”秋枫不赞同的摆了摆手,“你是个极好的孩子,在外头懂规矩,在我们面前便不会那么拘谨,就跟自家孩子一样惹人喜爱,我跟你娘都欢喜的很。”
夜皎月偷偷瞟了一眼秋静玥,垂下头不说话了。
秋静玥温柔的看了看她,随后对秋枫说道“爹,既然已经传出去了,您着急也无济于事。墨先生不是说了吗,她没问题的。而且我看净凉也十分刻苦努力,净远是个聪明绝顶的,自然也不会松懈。尽人事听天命,您不必过于烦忧。”
秋枫点了点头,“与你们说会话,我心情好多了。”
秋李氏一听这话高兴了,便道“那就快把羹喝了吧。我再去给两个孩子端两碗。”
秋枫笑着拿起了桌上的碗,笑呵呵的将莲子羹都喝了进去。
又说了一会话,夜皎月便不敢耽搁,起身和秋静玥回了别院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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