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别院的四个人才从马场回来。听说了今天的大事,夜皎月和秋静玥对视了一眼,便沉默着不再开口。
石乘风喝了口茶,淡淡道“你们秋府这下也多了个靠山了。”
夜皎月翘了翘唇角,不发一言。
石乘风看了看她,不由得问道“怎么?你妹妹进做贵人你却不高兴?”
夜皎月挑了挑眉,淡淡的品了口茶。“高兴,怎么不高兴?”
石乘风撇了撇嘴,“没看出你高兴来。”
夜皎月放下茶碗,“川柏,这茶没什么味道,换白毫银针来。”
等川柏重新沏了白毫银针来,她品了品,才道“你明不明白何为喜怒不形于色?”
“切!”石乘风瞥了她一眼,不屑道“就你还喜怒不形于色呢?”
“形于色吗?”夜皎月眨了眨眼,看了看谢必安,又看了看秋静玥,而后点了点头,一把搂住秋静玥的肩膀,笑道“我是挺形于‘色’的,是吧皎月?”说话间加重了色字的音量。
石乘风看他搂住了秋静玥的肩,立马竖起眉毛吼道“你松开你的爪子!”
夜皎月得意的笑了笑,倒是真的放下了手,道“别老说我说的那么肤浅,我会忍不住真的肤浅的,知道了吗?”
石乘风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干掉杯子里的茶水,重重将茶杯摔在桌面上不再说话。
谢必安盯着茶碗里的清茶看了许久,才道“你觉得庶女入宫,对你这个正房嫡子有没有威胁?”
夜皎月笑了笑,“现在没有,以后一定有。”
“那你想到应对之策了吗?”谢必安问道。
夜皎月摇了摇头,“除了尽快考取功名,给自己多加几重保障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应对之策了。”
石乘风抠着茶杯上的花纹转过脸来,“就你,能考上吗?”
夜皎月笑得更深了,“石乘风,我若是考不上,立马就娶了皎月。榜单一下来,我都不等到第二天你信不信?”
石乘风噌的站起身来,“跟我有何关系?你威胁谁呢你?!”说罢原地转了两圈,又道“你赶紧去给我看书!”
夜皎月得意的哼了哼,对秋静玥说道“皎月,陪我去看书吧。”
“你看书就看书,还要别人陪着作甚?”石乘风不满。
夜皎月叹了口气,又坐回到垫子上。“冬日懒怠,若是没有皎月的督促,我就看不进去。算了,不看就不看了,为了早日娶到皎月,考不上又有何妨?”
“你!”石乘风愤怒的指着夜皎月的鼻尖,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静玥叹了口气,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成天周而复始的争吵斗嘴,开口道“走吧,回屋把墨先生赠与你的两本书熟读。”
“不,我不回屋。”夜皎月坐着不动。
秋静玥无奈,只得也随着她坐回到垫子上。“那你想如何?”
夜皎月眼珠转了转,吩咐道“川柏,你去搬六个火盆,静心亭亭角一边一个,再将我的书桌搬过去,也将皎月娘子的茶桌搬过去,再把余下的火盆一桌一个,将夫人昨日给我的雪山含翠拿到静心亭。”见川柏去办了,她又对川谷说道“川谷,你去我房里将墨先生昨日给我的《盐铁论》和《博物志》拿来放书桌上,再把云锦被拿两床,支上小炉烧上水,备好了上好的黑炭,把火盆烧的旺旺的。静心亭四周都挂上纱幔,下角压实了别让冷风吹进来太多…”
“你要做什么?”石乘风不解的问道。这大冷的天,这位秋大郎君究竟要折腾什么?!
夜皎月也不理他,继续道“麦冬,你去我屋里将我那个银丝缎面的两件披风拿出来。山楂山药,你们把娘子最喜欢的那套茶具拿出来摆在静心亭的茶桌上。”
她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懒懒的起了身,顺带将秋静玥也拽了起来。满面春分、无限温柔的说道“皎月,陪我去静心亭,一边赏梅花雪景,一边煮茶。”
“一边读书。”秋静玥简直要绷不住脸上淡雅的神情笑出声来。最近她和石乘风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了,一开始还会被石乘风气到分毫,现在已经能圆满的将石乘风气到疯癫了。
说到这,他真想告诉石乘风自己其实才是秋静玥。可就石乘风那个大嗓门和粗心眼,怕是说过不超过半盏茶,整个秋府就听到他的咆哮了。说来也怪,他那个点火就着的个性也就只有在夜皎月面前才会绷不住,对待他人,这个道长高徒还是很冷静自持,一副不食烟火、就要羽化成仙的样子。不过秋静玥多少还是能够理解石乘风为何如此,当初自己不也被夜皎月气的咆哮鬼叫过么?
两个人来到距离刚刚喝茶的房间不远的静心亭中,今日本就无风,加之六个火盆烧的正旺,又有纱幔遮挡,根本感觉不到有多冷。
夜皎月走到正对刚刚房间的地方想了想,又将垫子拾起,放到了背对房间的方向摆好。“皎月,坐这边。”
两个人排排坐好,麦冬立马从川谷手中拿过锦被,将两人的腰腿裹盖上,又将两件银丝缎面的斗篷为二人系好。山楂山药也取来了秋静玥喜欢的茶具,夜皎月拿起桌上的《盐铁论》,故作清雅的说道“皎月,你来练习茶道,我来读书品茶,可好?”
秋静玥憋住笑,无奈的点头。“好,你看书吧。”
一开始,夜皎月还老老实实的看书,可后来,便慢慢暴露了本性,开始顽劣起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石乘风一定在看着这边,邪恶的小心思早已控制不住。
她清了清嗓子,挪了挪身上的锦被,便懒洋洋的拿着书躺在了秋静玥的腿上,还加大了读书的音量
“汉桓宽撰。宽字次公,汝南人。宣帝时举为郎,官至庐江太守丞。昭帝始元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之士,问以民所疾苦。皆请罢盐铁、榷酤,与御史大夫桑宏羊等建议相诘难。宽集其所论,为书凡六十篇,篇各标目。标榜,此亦世变之渐矣。迨托克托等修史,以道学、儒林分为两传。而当时所谓道学者,又自分二派,笔舌交攻。自时厥后,天下惟朱、陆是争,门户别而朋党起,恩雠报复,蔓延者垂数百年。明之末叶,其祸遂及於宗社。惟好名好胜之私心不能自克,故相激而至是也。圣门设教之意,其果若是乎?今所录者,大旨以濂、洛、关、闽为宗。而依附门墙,藉词卫道者,则仅存其目。金溪、姚江之派,亦不废所长……”
石乘风简直要爆炸了,作势便要冲过去教训那个登徒浪子。
谢必安此时冷冷开口道“你若打搅他读书,他便考不上。他考不上,便要即可娶那皎月娘子,一日不缓。他若是提亲,皎月未必会拒绝。皎月不拒绝,就会嫁给他。嫁给了他…”
“行了!我不去了,不去打搅他还不行吗?!没发现,你这么絮叨!”石乘风气哼哼的瞪了谢必安一眼,决定要不见为净,哼着冷气离开了房间。
谢必安慢慢将茶碗放下,唇角好似苦涩的弯了弯,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嫁给了他,我们便都死心了。”
秋静玥看着腿上懒洋洋的她,无奈的叹了叹气。“怎生还是如此顽劣?”
夜皎月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你生气啦?”
秋静玥笑着摇了摇头,“我都习惯了。”
夜皎月嘿嘿笑着,从山楂放下的盘子里拿出一颗葡萄,送到秋静玥唇边,小声道“这是新域来的葡萄,这等天气,葡萄都冻了,却特别好吃。你这几日就快到日子了,只许你吃一颗,来,尝尝,可好吃了!”
秋静玥的脸红了红,想到那无限麻烦的几天又要来了,真是有些难以招架。“我不吃。”
夜皎月的头在他腿上动了动,“怎么,嫌弃我喂的?”
秋静玥叹了口气,无奈的张嘴含住了那颗葡萄,却也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她的手指。
一瞬间仿佛电流穿过一般,夜皎月手一抖,慌乱的抽出了手指,便想立即坐起身来。
可她此刻躺在秋静玥腿上,也等同于在他怀中,起的太急,秋静玥也正好是垂着头咬住葡萄。她这一起身,一下子前额撞到了秋静玥的下巴。
“哎呦!”夜皎月无助自己的额头,连忙去看秋静玥的下巴。
秋静玥捂住下巴猛烈的咳嗽起来,头都被那一下撞击震的嗡嗡直响。
“你怎么样?咬到舌头没有啊?!”这要是咬到舌头,还不得跟咬舌自尽似的血流不止啊?!
秋静玥稳住呼吸,慢慢松开手,看了看夜皎月通红的脑门。“我没事,就是一开始有点晕。倒是你,撞疼了吧?”
夜皎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没事,好在你没咬到舌头。”
秋静玥无奈的说道“舌头是没咬到,倒是这葡萄的汁水差点呛死我。”
“咳…呵…哈哈哈哈!”夜皎月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倒在了秋静玥腿上。
秋静玥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静心亭欢快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别院。
山楂看着笑的开心的那一对儿,对山药小声道“妹妹你看啊,简直就像是天上下来的一对神仙眷侣一般,好美啊!”
山药也认同的点点头,“觉着他们就像前世就是夫妻一般,看着再没有更登对的了!”
不远处独自品茶的谢必安,看着书都扔在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夜皎月,淡淡的柔和,不自觉的荡漾在他一向冷漠的眉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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