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吃饭的时候。安国庆和李彩凤照例是在楼下。边吃边工作。销售晚高峰的时候。彩票站里挤挤压压的都是人。走动都费劲。空间精贵。安然只好一个人在楼上吃。
并不宽敞的餐厅里。灯影寂寂。人声杳杳。大大的餐桌上。只有一个人在用餐。杯盘轻磕。筷子夹菜。牙齿咀嚼……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十倍。甚至能带起一串细微的回声。摇颤着静默的空气。
也许实际上并沒有那么大的声音。也许是思念和孤单在心理上放大了这些声响。
当初装修的时候。安然特意在餐厅的墙面上设置了一个照片墙。上面贴满家人和朋友们的照片。其中跟江杰云他们三个有关的占了足足半壁江山。大部分都是抓拍的。昂首大笑的。耍宝搞怪的。狂吃海塞的……
她当时的理由是。把他们三个这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展示在餐厅里。让坐在餐桌旁用餐的人随时产生危机感。好似下一刻。这三块料就能跳出照片。把桌上的好饭好菜全部抢光吃光。如果不抓紧的吃。努力的吃。回头就得饿肚子……总之。非常的有助于增加食欲。
是某唯物主义者一惯强调的“心理暗示”。
而现在。一个人坐在餐桌旁。一边扒饭一边看着这面照片墙和墙上那一张张熟悉的。亲爱的朋友们的笑脸。安然觉得她的这番布置简直是在挖坑给自己跳。
一个人的胃口好坏。有时与食物直接相关。而有时。则是由心情和环境决定。
就比如现在。其实她早就饿了。
早上一到学校就不得不一口气塞了好些巧克力。又灌了一大茶缸子巨甜巨甜的生姜红糖水。随后。她为了冲淡口腔和胃袋里那齁死人的甜味。又着实喝了不少水。肚子被撑得涨鼓鼓的。身体稍一动弹都恍惚能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响。混了个结结实实的水饱。
如此一來。中午的时候根本吃不下去东西。等到了下午。來來回回的去了几趟厕所也就饿了。偏偏她心里有事。忘了带加餐。只好一直饿到现在。
但是肚子很饿。不代表胃口就好。
墙上的这些关于江杰云他们的照片无一不在时时提醒着她。他们的缺席。他们的艰难和自己对他们的挂念。
静寂至极的空间里。可以听到楼下彩票站里传來的模糊人声。楼下街道上车子开过的嗡嗡声。以及运河上遥远的汽船鸣笛声。长长的拖曳着尾音……
这样的空寂其实是无益的。它给了人更多的思考空间。可这样的空间对于此时的安然來说。其实很不必要。
有了时间。有了空间。她便会胡思乱想。想着身在省城的江杰云。想着被关了禁闭的姜成卓和赵真旭。想着他们此刻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饭。吃得合不合口味。有沒有挑嘴。他们的心情如何。处境如何。都在想些什么……
这样不好。
挂念本身并沒有错。但不能让这些情感过度的泛滥。一旦这些想念成长得过于迅速。过于庞大。那么它首先会压垮自己。同时。也会给别人造成沉重的负担。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与亲人。朋友等亲近之人紧密相处。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走的路。必须要独自面对的孤独与困境。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学会与自己相处。学会与寂寞和孤独友好共处。甚至享受它们。需要它们。在一个人的空间里和时间里。思考。努力。成长……
……
孤独的安小然同学一路慢吞吞的扒着饭粒一路十分文艺的给自己做着各种心理建设。她觉得目前的她迫切的需要这个。
别的不说。她首先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干。把这种像脱了水的蔬菜一般蔫头蔫脑的劲头儿挺过去。沒听说哪个人。失去了好友的陪伴就跟失了恋似的。
就算是此时的情况非同一般。也不能这样下去。那也太丢人。得是多粘乎的人啊。谁还敢跟她做朋友啊。又不是谈恋爱。得成天到晚的腻在一起。再说。就算是热恋也不能那么干。日久天长。失去自我。弄得彼此都沒有喘息的余地。那样不好。很不好。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人首先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要学会控制情绪。而不是让情绪控制自己。
做好自己。才有能力來帮助别人。让别人可以对你放心的爱护。依靠和信赖。
再说。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她总不能拿“江杰云他们一日不回來。我就一天沒有心情学习”向老师申请免考吧。
好不容易考上的一中。还是踏着线进去的。努力了一个学期。就是为了不要让期末的成绩太难看。友情重要。学习也很重要。你得打起精神來。安然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必须的呀。
……
身边沒了可以尽情念叨的人。所以。安小老太太百无聊赖。只好改变方向。自个儿对着自个儿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
心理建设做了一萝筐。接下來就是要落实转化到实际行动上。
第一。我们拒绝无声的空寂。我们要听英语。
第二。因为我们的心情比较低落。现在需要一点活泼的东西來调节一下。
于是。安然拿出了一部夏微夏老师专业推荐的英文电影放了起來。
并不是为了看。只是为了练习听力和口语。事实上这部电影她前前后后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某些台词差不多都会背了。有时听着听着还会模仿电影中演员的语气。跟他们一起念出某些段落的对白。
不过。安然的目标不仅仅是某些台词。而是全部台词。不是差不多会背。而是必须全部听得懂。最好做到全部都可以跟着复述下來。每一字。每一句。
所以。沒事就拿出來放一放。是很有必要滴。
听着电影。安然开始收拾着碗筷。扎上围裙的时候。居然还带了点委屈……她好久都沒正经地做过打扫战场的活儿了。平时这种活儿都是江杰云他们干的。
唉。人果然是不能惯的。
心情再度猛然低落下來的安小老太太。大声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叫了起來。“听英语。听英语。”
后來想想。这场景要多傻冒就有多傻冒。她又改为在心里默默念叨了。
当一心向着学习。努力成长的安大厨听到客厅里电话铃响的时候。并沒有太过着急。觉着应该是小周姑娘或是另外几位好友。八成是來打听江杰云他们的事。就算他们不來电话。她也打算一会儿给周芳华和郑晓打一个。通报一下最新的情况。
尽管刚才又做了一回心理建设。也在努力调整心态。打起精神。可接电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免不了有些沒精打采。懒洋洋的。“喂。你好。我是安然。”
意料中的声音沒有响起。电话那端却传來一阵低低的笑声。那是从胸腔里发出來的声音。声音不高。却很愉快。稍稍带了一点疲惫和懒散。很放松的笑法。
“江杰云……”刚刚还脱水的声音突然扬起了來。就像是被一夜春风染绿了的枝头。一下子就饱满鲜亮了起來。安然同学张大了眼。那叫一个惊喜交加。
电话这端语气的鲜明变换似乎很让那端的江某人开怀。立刻洋洋自得的灿烂了起來。“唉呀呀。声音很惊喜嘛。看來安小然同学对我滴思念是非常深刻滴呀。嗯。本帅哥表示。十分滴欣慰啊。”
安然忍不住白了一眼。后來想想。这白眼真是翻给空气看。白费力气。于是。直接转为口头鄙视。却是笑容满面的鄙视。“唉呀呀。可了不得了。江小云同学。你是不是自个儿觉着自个儿像庙里的菩萨似的。”
“什么意思。解释。”
熟悉的声音经过电话的线路变得有些陌生起來。听起來就像是一个十分熟悉的陌生人。你可以在心里轻易的想像出他此刻的神态。举止。一颦一笑。甚至嘴唇扬起的角度。微眯的含笑的黑眸。以及胳膊腿儿摆放的位置。仿佛这人就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捏住他的腰侧。使劲的一拧。
独有这通过话筒传过來的。带着几许陌生的声音提示着他们空间上辽远的距离。然而那呼吸却回响在耳畔。又时时给人以一种过于亲密的错觉。
安然想到这里。就觉得耳朵有一点点痒痒。好象电话那端的那个总喜欢调皮捣蛋的家伙这会儿就站在身边朝她的耳朵吹气似的。很傻气的就把手里的话筒往一边让了让。“解释就是。你太喜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哪里哪里。庙里的那些满头长包的家伙们哪有我帅。安小然。你的审美很成问題啊。”
要跟他沒营养的斗下去。只怕再过一个小时也说不到正題上。先不说这么做有沒有意义和营养。单说这样说下去的长途电话费就很让人肝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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