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槐将夜宴设在后院桃林,众人已等了半晌,晏娇到时,见郡王府请的不只是乡绅,男男女女都在临水花树下低案前跪坐,喧笑声顺着风传来。
晏娇无意听了听,谈的都是些诗词趋赋,她没半点兴致,悄悄偏过头。
慕淮身姿如竹,紧跟在她身边。朦胧的灯火映在如烟水面,灯下的慕淮神色清和,仿佛只是她一人的影子。
晏娇移开目光掉头走。
见慕淮与晏娇过来,姜衡在几步外举了酒杯,哈哈大笑:“师弟怎的才来!快!自罚一杯。”
晏娇看过去,见姜衡冲她一笑,便稍稍颔首。再抬眼时,却见他身旁坐了个有些面熟的书生,晏娇脱口而出:“曹公子?”
曹韦是曹先生之子,先前在江陵府曹先生帮她四处奔忙,晏娇也就记下了曹先生子女。
曹韦这会见到她,也稍稍惊讶,从座上起身:“晏大小姐?你还……”他喜不自胜,“活着”二字还没说出,就见晏娇身旁那白衣公子不动声色地把晏娇拉至身后。
晏娇还来不及看他一眼,就被慕淮挡住。
慕淮握住她的手紧了些,晏娇不解抬头,他却不看她,越过同样不解的曹韦,同沈言槐和姜衡:“沈世子好兴致,喝了不少酒罢?”
“不多,寥寥几杯罢了。”沈言槐带着几人连同曹韦一起往林深处走,低案旁的宾客自然知道慕淮是沈世子贵客,一路上点头朝慕淮打招呼,慕淮却一直与沈言槐和姜衡说话,没有搭理。
晏娇松开小阎王的手,没精打采地跟在几人身后。
曹韦退了几步,惊喜地打量着晏娇,眸子里透出晶亮的光。
他想了想,又疑惑道:“我从家中出来时,晏大人和父亲正寻遍了江陵府城也找不到你,大小姐,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晏娇犹豫了下,心底涌上一阵为难。
难不成要告诉他,自己是被救了,又被当成人质,被沈言槐锁在院子里了?
她恨恨地叹息,没有出言。
曹韦接帖子之前便知道这场宴会是沈世子为府上贵客办的,刚才见晏娇和那贵客在一处,想必她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
曹韦不再多问,他上前一步,望着晏娇澄澈的眼眸,拱手道:“我与父亲可一直都在寻大小姐。大小姐曾救过父亲一命,无论如何,在下会将大小姐下落告知晏大人,让晏大人前来接应姑娘的。”
晏娇听他说一直在找自己,不免有些感动,叹气道:“我是被沈世子困住了,不过现在还好,已经给爹爹写过信了,爹爹应该明日就能到了吧。”
曹韦心中一震,“困住?沈世子可有冒犯小姐?”
想起方才跟在她身边的慕郎君,又问,“还是那慕郎君,可对小姐做了什么?”
晏娇“啊”了一声,才知道他是想歪了,连忙解释:“放心,也没对我做什么的。”
曹韦放了三分的心,道:“虽是如此,在这未免夜长梦多,我这就带大小姐离开。”
宴会也不再留恋,存了心要带晏娇走。晏娇还没应呢,就被他拉着欲走,因碍着男女大防,曹韦只拉了她的衣袖,晏娇正要出声。
走在最前面的慕淮阴郁着脸,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他与沈言槐、姜衡都听见了二人谈话,沈言槐气定神闲地顿住脚步,就见他终于终于忍不住回了身。
“我师弟的性子,怕是有好戏看了。”姜衡对沈言槐道。
曹韦刚要拉着人走,一眼便瞧见了慕淮。
他知道这人是贵客,又见他面色不快,因着读书人有的规矩,松开晏娇衣袖,弯身作揖行礼。
晏娇这下也瞧见小阎王面色,阴戾得能吃人似的,她本能地挪了身子,将身形挪到曹韦身后,看起来倒像是刻意躲着慕淮。
慕淮一手负于身后,蓦然攥紧,未多给曹韦眼色,目光幽凉地落于他身后的少女,声色阴沉低哑:“你过来。 ”
连大小姐也不屑喊了。
晏娇知道他是在喊自己,这恐吓命令的语气让她莫名窝了一团气,忽然不愿理他。
慕淮几步上前,晏娇还没看清便被他擒住手腕,慕淮目光冷了些许,停在她困惑的脸上:“我们走。”
说完竟真要拉着晏娇离开。
“我不走 !”晏娇不明白他的转变,抬手想挣脱他的桎梏,却被他握得更紧。
曹韦急急上前拉住晏娇,不明道:“慕郎君这是何意?”
两人似无声对峙。
慕淮忽地一笑,略恢复几许君子模样:“大小姐回与不回,自有人为她打点,无须你费心。”
曹韦被他说的一怔,心里恼怒腾起,可碍于对方是沈言槐贵客,在别人府里,也不好发作。
“我方才听晏姑娘说,她是被困在这府中的,慕郎君可知整个江陵府都在找晏姑娘,你这番动作又是何意。”
慕淮逼视着曹韦,“你怎知就是我不愿放她回去?”
多少被隐约戳中心底未敢道出的想法,他冷笑道,“我自会送她回去。”
“慕淮……”晏娇蹙眉望向他,他才敛了方才阴戾之色。
曹韦听了他的话,在对这人身份猜疑之下,眼前忽然浮现出每月晏府垂花门前停着的乌盖马车。
之前江陵不少与晏家来往的士族都猜过那马车主人,如今看着这白衣公子,心底忽然有了隐隐猜测。
他眼神有些飘忽动容,终是松了手。
“你们这是何必。”沈言槐方才在一旁看了出好戏,这才出打圆场:“今日只为品酒,不说其他。”说完这句,便垂首轻咳两声。
“曹公子。”晏娇是越不顺着就越逆反的性子,见曹韦不敢多言了,她心底火气更盛,又想挣脱慕淮,换来他手上更紧的力道。
她几乎是被慕淮扯着往桃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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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年前埋的酒,都快忘了。”沈言槐端起白玉酒杯,令人将酒倒满,“原先埋一个冬时,只是不巧生了场病,拖到如今。”
“前些日子这棵桃树正好死了,下人们兴起将它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