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已敲了快一个时辰,心里急得能冒出火来,忽而听到门外有了动静。
清脆尖利,贴着门传来。
这声音猛地砸下,激得他狂喜不已。
有人在砸锁。
几声脆响之后,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了,柳朝起死回生地挪了个方向,看向来人。
房内晦暗无比,只有隐约光线渗入,一道红色身影站在门口,那身影越走越近,随后在他身前停下,伸手拨开挡在他眼前的发丝。
一张明艳绮丽的脸映入他眼帘。
一个娇娇俏俏、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小姑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柳朝两眼一黑。
他平日里最喜欢生得好看的小娘子,可到了这会儿,他只希望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孔武汉子。
这样的小姑娘,不被那几个人觊觎就好了,怎有能力救他?
柳朝彻底认命。
少女见到他先是微微惊奇,而后面上裹了几分恼意,“原来是你在扰我清梦 !”
“你怎么被绑着了?”
这人真是……丝毫不到危险。
天真的小姑娘。
柳朝两眼更黑。
晏娇皱眉,终于想起来帮他取出那块堵嘴的破布。
门口有身影一晃,高大粗壮的影子,柳朝才松了口气,一见到那人,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那人手中提着一口古铜色的刀,无声无息地从少女身后靠近。
柳朝瞪大了眼睛,这些人连小姑娘都不放过,实在是令人发指 !他讪讪出声,“你后面……”
壮汉身影已移到少女身后,凶神恶煞地将手中的刀举起。
少女自然察觉到危险气息,高大的身影从背后将她笼罩。少女闭了眼,扬起鞭子往身后甩了一下,只听“铮”一声,少女不管不顾地抬手刺了下,也不知刺到了哪儿,冷刀落地的声音伴随壮汉嚎叫声响起。
少女闭着眼,惊恐无比:“啊啊啊 !”
柳朝:“……”真狠啊。
少女手腕不住发抖,柳朝呆滞地看着她又闭着眼给地上那尸体补了几刀。
“啊啊啊啊——”少女浑身战栗。
“那个,咳咳,姑娘——”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是他倒了。”
血溅了一地,第一下她就精准无比地刺中喉管,那壮汉只来得及呼痛一下,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床榻都被他震得抖了几下。
柳朝被这猝不及防的反杀惊到说不出话,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
看着地面上那迅速失去生气的壮汉,居然无端生出几分怜悯。
挺可怕的。
……这少女,挺可怕的。
-
晏泌还在楼下享受几人的伺候,蓦地听到楼上声响。
先是闷响,而后,是少女的惊叫声。
他诡异地沉默了下,忽然想起晏娇还在楼上。
他跟慕淮对视一眼。
几乎是飞奔上了楼。
少女玉白的面上溅了好些血迹,听到动静,回头失神地看向他们。
两人见到眼前景象,俱是在原地愣了一瞬。
“晏娇?”慕淮最先出声 ,三两步走去,才到少女身前,便被少女扑进怀里。
他半边身子都僵了一僵。
她哭过了一场,神色淡淡的,眼中有几分倦怠,不像第一次见血那般无助。
褚梁在门口出现:“大小姐?!”
晏娇终于从少年怀里脱离,神色还有些懵:“把他们都拿下。”
“是 !”
柳朝呆愣地看着少女下了命令,褚梁楼下打了个手势,厅堂里顿时顿时混乱一片。
慕淮带着她走出厢房,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他便定定看着她满上那几道血红。
艳丽到能灼人的颜色。
底下的人哀声告饶,晏娇不为所动,只想着方才若不是她出手,这会儿成为刀下亡魂的,是她。
这些人手上都不知多少条人命了,求饶有何用?
晏娇看了一眼,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都杀了吧。”
那几人垂死之间望了一眼少女,忽地想起之前他们还当她是个暖床的侍妾。
真是太倒霉了。
客栈里的声响终于都止息。
“哥哥,里面还有一个。”晏娇转向晏泌,“继续给他绑着吧,指不定也是草菅人命的。”
她面容上没了惊恐,没了怔然,这会儿都是倦怠,声音清灵甜脆,仿佛在说着什么撒娇的话一般。
晏泌忽然觉得他这个妹妹更有意思了。
明明是娇娇柔柔的模样,下一秒却能将人生吞活剥。
晏泌叹息了声,对慕淮道,“她累了,去哄她睡下。”
慕淮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看向少女,面上如冰雪消融,沾了几许暖意。
晏娇被他牵着走。
临进厢房前,忽然低低叹了一声。
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才发觉小阎王其实很高,只是从前坐在轮椅上无法见到,如今他却是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
晏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转进门扉时,赌气地想抬手给他摸一摸高。
只是刚伸出手,就一个没站稳,向前扑去。
慕淮不动声色地接住她,轻声道:“当心。”
目光触及到她面上几点鲜红血迹,他视线被灼了一下,眸中深沉如潭,缓缓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过了顷刻,才把那点碍眼的颜色抹净。
对上晏娇不解的眼神,他温言出声,“脸上弄脏了。”
他心尖上的少女又沾了血。
慕淮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只能这么看着她又坠入鲜血淋漓。
他护不住她。
-
第二日,晏娇恢复如常,终于想起昨日被绑着的那个可怜人。
柳朝昨晚只知道楼下一片厮杀,正猜着哪方能胜,就见几个男人上来 稍稍问了他几句,好心地给他松绑。只是还没等他好好伸个懒腰,那几人又挟制着他,换了根绳子,将他再绑了一遍。
以为自己苦尽甘来的柳朝:“……”
所以,他不是被救了吗?
晏娇梳妆打扮完,便到楼下同府卫们打了招呼。
“小姐昨夜可真是威风呢。”在她走后,其中一个府兵道,“就是没见过多少血,还过不去心障。”
“自然不同我们。”另一道,“屋内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当然见惯了。”
那府兵往锅里添了把水,嘟囔道,“怪让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