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陈安宁目之所见
陈安宁睁开眼,却没见到萧念情的身影。
再环顾四周,视线中只存在数之不尽的黑暗,无论是苏子舟还是晚饭,活物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仿佛远离了天选大陆,如域外灵魂般飘荡在天际。
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对于这种飘忽不定的状态并不会觉得恐慌,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舒适和熟悉感。
这让陈安宁想起了曾经看【纪录片】时的感觉——他就漂浮在空荡无垠的寰宇虚空之中,以绝对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那虚空巨人被一把利剑刺死。
接着便是大日降临,明月坠落,古魂诞生。
陈安宁本能地认为自己又一次进入了【纪录片】状态,然而他此时此刻顺畅的呼吸以及那时而灵敏的第六感都在告诉他,他仍然身处天选大陆的某一片区域。
要知道在那【纪录片】状态中,陈安宁甚至连呼吸都不是必备的,生命的运作仿佛只需要依靠他本身。
迷惑迟疑之际。
有如黎明缓缓而升。
四周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再次望向周遭景象,陈安宁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片竹林之中。
只是身边的人却都不见踪影。
陈安宁低声呢喃道:“青云洞府的幻阵么……”
胸口的杀魂锅微微颤抖两下,旋即便有一道残魂飘然而出。
王玄兵那五官模糊不清的残魂在半空转了一圈,紧接着飘到陈安宁肩膀的位置:“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你了。”
陈安宁瞥了眼王玄兵:“而且看这样子,这幻阵是把我和念情他们都分开了?”
“青云设下的幻阵极难破解,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幻阵既是整体,又是各自独立,因而多人破阵时,难度其实更大。”
陈安宁眯起了眼:“既是整体,又各自独立?”
“你们入阵的是六人,哦,还有只小狐狸……你们每个人都会被传送至千花海的某片区域,被送入幻阵的内部,除非你们每个人都能打破幻阵,否则所有人都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
陈安宁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还是个团队副本。
并且陈安宁还觉察到了王玄兵话语中的某个关键词:“被传送至某片区域——也就是说现在我可能已经不在云月岛了?”
王玄兵的残魂点了点头:“虽然你此刻看着仍然站在云月岛的竹林内,但实际上你目光所见却未必是真实。”
“如何破阵?”陈安宁也不跟王玄兵闲聊。
王玄兵迟疑几息:“我觉得你不该问一个【在幻阵内被连续干翻八次】的人这个问题,要知道每次我都是在幻阵里被困住,最后被青云扛着出去的,那是我这辈子最虚弱的时候——我家娘子都做不到,至少那时候我还能扶着墙走路。”
颇有经验的陈安宁立刻就听懂了王玄兵的最后一番话。
接着他又小声嘟囔一句:“合着百花城城主必被榨,这传统是你留下来的……”
王玄兵茫然地转了个圈:“什么意思?”
陈安宁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现在确定了王玄兵也只是有被幻阵耍得团团转的经验,至于破阵的具体方法,王玄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想要破除幻阵,还得靠陈安宁自己。
“总之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有任何的线索,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危险。
继续留在原地显然不是破阵之法,陈安宁只能选择向前行进。
没过多久,这片密林便被陈安宁走到了尽头。
他一步跨出了密林,视线前方却突然一阵恍惚。
待到恍惚白光消失之后,呈现在陈安宁眼前的,俨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热闹的街道。
来往的行人。
道路两侧吆喝的小商贩,穿着麻布衣,挂着菜篮的妇女正在讨价还价。
远处华贵的城主府高高耸立,作为这座城池的中央领导建筑,它似乎建得有些太过豪华,也太过孤高了。
起初,陈安宁还以为这是百花城。
但在望见这座城主府后,陈安宁便确信此地绝对不会是百花城。
罗青峰不会造如此显眼的城主府,也不会把钱财和人力都浪费在【把自己的家装点得更加奢华】这一方面上。
这里是其他的城池,一座陈安宁认不出的城池。
“我建议你小心行事。”王玄兵的残魂提醒道:“我曾经在幻阵内被敌军围攻过数次,属于刚突围出去就看见外头还有一圈人围着的那种——幻阵的内容往往是由布阵者设定,天知道那个医仙想让你跟什么东西干一架……”
“那如果在幻阵内死了呢?”陈安宁问道。
“死不了,至少肉身死不了,只要你意志力够坚定,保证自己神魂不散就没问题,最多就是承受点痛苦而已。”
懂了,老折磨王了。
陈安宁长出口气,紧接着继续踏步向前。
他倒是也有点好奇了,这位千花海的医仙到底想给自己看什么?
刚念及此。
陈安宁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他看到一个女人。
陈安宁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容颜,仅仅能从那漆黑的散落长发和娇柔的身段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那女人就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和陈安宁身上这件有些类似。
那不可能是萧念情,如果是自家媳妇儿,陈安宁哪怕看不见五官,只通过身材判断也能转瞬间认出她——感受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女人,陈安宁并不会过多在意。
但是对方就坐在那里,手持一根银针,正在为某个气色较差的男人进行针术的治疗。
那模样像极了当初在百花城的温依欣。
陈安宁站定,以旁观者的姿态望着那名正在医治他人的女子。
比起温依欣,她的技术要差上一些,施针时没有从容不迫的淡定,反而有些莫名的紧张,仿佛是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失败。
尽管如此,她还是完成了施针的过程,并在结束后长出了口气。
“三天之后再来找我,回去后切忌多喝粥,其他的东西不要乱吃,再来个两三次,你的病应该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海风。
男人握住女子的手,感谢地弯腰鞠躬,紧接着又说了些客套话,便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开了。
待到男子离开后,施针的女人方才慢慢地收起了银针,收起了针袋。
便是在她准备离开之际,突然有道声音响起。
“你是曲云医馆的人吧?”
女人愣了愣神,表情有些有些错愕。
她转过头,望着那两名突然叫住自己,身着城主府卫兵衣甲的男子。
迟疑半晌后,她点了点头:“我是,怎么了?”
“那就好。”
两名卫兵相视一笑。
那怪异的笑容之中,潜藏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下一秒。
陈安宁眼前倏然一黑。
就像是电影里常常会用到的转场一样。
当视线恢复过后,陈安宁已经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小巷。
除了那刺骨的冰冷在四周弥散之外,空气之中还混杂着浓郁的死亡的味道……
鲜艳的绯红色在地上流淌着,从陈安宁的脚边流过。
他抬起头,便见到一具女尸躺在深巷中。
衣衫不整,浑身是伤,已无生息。
包着银针的针袋就落在她尸体旁边,沾着血,散落开来。
与此同时,巷口还传来男人的声音。
“欸,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哪儿不好了?这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嘛,那姓曲的救谁不好,偏偏去救个通缉犯,这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得也是,那通缉犯好像还是个魔修叻,你说这是不是看病看傻了,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也搞不清吗?”
“当大夫就好好当大夫,胡搞瞎搞算个什么事?这通缉犯晚抓了几天,我们老大都差点遭殃,连带着我们也险些没了官做。”
“但是我们这么做,那姓曲的会不会报复我们啊?刚刚那个是她徒弟来着?”
“怕个锤子!一个破治病的能闹出什么名堂来?走,喝酒去!”
……
画面又是一转。
在陈安宁视线中,他看见星河流转,望见日落月升,循环往复。
数个昼夜过去。
待到时间不再加速流动之时,他便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曲云医馆】
那块写着这四个大字的牌匾从门上掉落。
掉进了火海里,被滔天的大火所吞噬。
有城主府的卫兵正在“极力”抢救——他们的动作比凡人还要缓慢,却仍然表现出一副在努力的模样。
不远处,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低声讨论。
“这怎么了这是?失火啦?”
“什么呀,这是他们自己造的孽!你说一帮大夫,闲的没事救什么通缉犯啊……那通缉犯还是个魔修。”
“魔修?魔修也救?脑子坏了吧?”
“这不是惹祸上身了吗?之前这医馆里魔气冲天,哎哟吓死个人叻……肯定是那魔修要修炼什么魔功,一下子把医馆里的人都杀了,又放了把火消灭证据。”
“啧啧啧,这不就是引火上身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挺可惜的,他们家的针术确实很厉害,我三爷以前在他们那儿看过病,扎了针之后没几天就好了。”
“说再多也没用,现在医馆没了,倒真挺可惜的。”
“作孽啊,作孽啊。”
……
在旁人的议论声中,火势依旧不曾削减。
陈安宁就站在医馆前,感受着那炽热得,仿佛随时都会烧到自己的烈焰。
而另外一位白衫女子,则是站在他的身边,视线始终盯着那在烈火中燃烧着的牌匾。
她回过头来,那双仿佛失去情感的双眸注视着陈安宁。
她轻轻地问道:“陈大夫,这是我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