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温依欣的挑战
千花海早有传闻,说百花城有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医术奇才。
并且这位医术奇才并非科班出身,而是自民间来的凡人。
论及医术,这名不曾修炼,对世间万般功法和修行一道全然不知的凡人……甚至拥有让明月阁弟子都不由叹服的技巧。
温依欣总觉得那不过是千花海弟子们的夸大其词。
凡人何德何能触及医术之根本?
又如何能够洞察人体繁复经脉,从根本上解决病症?
说到底。
无非那些人以噱头博取众人注意,刻意在故事里添油加醋,以此来将某个稍微对医术略懂一二的凡人捧上神坛。
温依欣尤为不齿这般自我吹捧的行为。
可饶是心中对那位陈大夫早已下达了判决书,认定他就是个胡闹的江湖骗子。
温依欣还是来了这座百花城。
因为她的师父。
因为千花海的医仙。
别人再怎么相信陈大夫的医术高明,再怎么在温依欣耳边吹捧这位凡人大夫,她都不会受到半点动摇。
耳旁聒噪的微风吹不动这棵桀骜的苍松。
唯独她师父不一样。
就连那位千花海的医仙,温依欣发自心底崇敬着的师父,都认为有必要派人去谈一谈那百花城陈大夫的深浅。
所以她来了,以千花海的名义。
她至始至终都对整座百花城产生不了过多兴趣,毕竟这不过是大烈皇朝的一座偏远小城。
温依欣的目的仅仅是找到陈安宁,然后戳穿他蛊惑众人的把戏,接着回到千花海,骄傲地告诉师父——
那陈大夫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
就这么简单。
……
向街上行人问了路,温依欣朝着陈家宅邸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景色倒也不值得温依欣留恋,不过闲来无事,她倒也是随意地瞥了几眼。
让她心中颇感惊讶的是,这平凡的百花城中竟是有不少道剑山的门人。
温依欣以前也曾作为师父的助手,接待过几次道剑山修士,对于他们身上那独有的道袍,她并不会感到陌生。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她还注意到有些孩子口中的对话,她竟是完全听不明白。
“上次段老师的课你去听了吗?”
“哪一节?”
“就是连发式真气箭矢的连发构造那一节。”
“哦,听了啊,怎么了?”
“我有点听不大懂,尤其是真气回流的角度限制那段。”
“没事,挺简单,回头我把计算过程写给你看一遍就好。”
“真哒?谢谢粟子哥!那我能再求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
“明天要交的那份新式飞盘手雷图纸的作业借我抄一下……”
温依欣迷惑地皱起眉头,这些孩子口中的名词她竟是一个都听不懂。
其中甚至还提到了真气,可这些孩子都是十三四岁都未曾踏入修行之道,早已错过最佳修行时间的凡人孩子。
他们怕是连运行真气都不会,又怎会去大谈特谈与真气有关的理论?
温依欣想不明白。
片刻过后,她晃了晃头,撇去了脑海中这些繁杂的思绪。
她将这些对话当做是【不能修炼的孩子们幻想出的一种全新修炼体系】,是凡人孩子们之间流行的一种游戏。
如是想来,倒也真是可怜。
因为无法修行,所以不得不幻想出一些能够让自己踏入修行之道的事物,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幻想之上。
“唉。”
温依欣无奈摇头叹息,对这些无法修炼的凡人小孩感到十足的惋惜。
思索之余,温依欣已然来到了陈家宅邸的大门前。
抬头看了眼这间算不得多宽阔的宅邸,温依欣皱起了眉头。
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走错了路。
毕竟陈安宁乃是百花城的名人,似乎又和大烈皇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是想来,他的地位在百花城中应该是极高的。
可眼前这栋宅邸虽说还算不错,但远远未到宽阔奢华的程度。
反倒是隔壁这家府门……显得各位阔绰大气,更符合那陈大夫的地位。
“难道是那路人指错了路?”
站在陈家宅邸和旁侧的府门中间,温依欣来回踱步,神色犹豫。
最终温依欣还是选择暂且相信那路人的话,先去宅邸里看看。
咚咚。
轻轻敲了敲门。
哪怕心中怀揣着对那位陈大夫的不屑,温依欣依旧秉持着千花海医仙唯一亲传弟子的风度。
她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尽可能地伪装成前来看病的病人。
——如果夜凌霜在这里,定然会低呼一声:“这活我熟。”
然而。
陈家宅邸内,一片沉寂。
“没人?”
温依欣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神色微肃,稍稍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咚咚咚。
依旧无人响应。
宅邸大门前的清风扫过路边落叶,温依欣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显得和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烦躁的心情,又再次抬起了手。
“来了来了!”
手尚未落下。
宅邸大门便被人从内拉开。
一名身上衣衫略显凌乱的白衣黑发青年喘着气,出现在温依欣面前。
温依欣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没有修为,没有真气,不是已经遁入修行之道的修士。
此刻的青年面色略显潮红,打理着凌乱的发丝,身上那件白衣似是着急穿上去的,扣子和领节都歪了几分,就连那脚下的布鞋也很是皱巴,那脚后跟都没来得及套进去,直接就踩在了鞋上。
温依欣毕竟是位修士,又是感官敏锐的医者,当即就闻到了这名青年身上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用的是十分独特的胭脂香水,至少温依欣没听说过。
再结合眼前这名青年火急火燎来开门,又喘着粗气的模样……
他在开门之前到底和谁在做些什么,也不用温依欣多说了。
念及此。
温依欣望向这名青年的眼神愈发充斥着厌恶和不悦。
用脚指思考都知道,这定然又是个借助自己名望和身份,大肆收揽美女佳人,一个个将其做成自己私房夫人的男人。
“请问你是……”
陈安宁有些尴尬地望着温依欣。
他刚才的确在忙活。
准确地说,是准备开始忙活。
只不过这戏才刚刚唱了个开头,戏台上的老将军刚把旗子插好,正准备翻身上马,提枪入沙场,结果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温依欣丝毫不掩饰自己嫌恶的表情:“你是陈大夫?”
陈安宁点头:“是我。”
“我来看病。”
温依欣随意地落下这么一句,旋即便自顾自地踏入了宅邸内部。
她倒是对陈安宁根本不惧,毕竟这陈大夫说到底就只是个凡人。
况且温依欣也和那些会被名望所束缚的女人不一样,她不可能会被陈安宁所蛊惑。
“来看病的……”陈安宁闻言,嘴角扯了扯。
那你丫倒是去医馆啊。
他老陈又不是不去医馆值班,你倒是等他到了上班时间再来。
这算打扰医生私生活的啊!
况且陈安宁粗略地扫了眼温依欣,也没在她身上看见什么疑难杂症,她自然也不是什么重伤人士,应该也不是性命垂危的类型。
“唉。”
陈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招呼了温依欣进屋。
这也算是陈安宁的老毛病了,只要是个病人,他基本都不会放着不管。
哪怕是在下班时间也一样。
“坐吧。”
陈安宁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依欣坐在陈安宁对面,四下观察一番,发现这屋内大厅比她想象中要狭窄得多,里头也没什么金碧辉煌的装饰。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副棺材。
正常人谁会在家里放棺材?
隐隐之间,温依欣感到了几分不安。
也便是在此时,一道倩影从里屋中走出。
萧念情的神色异乎寻常的冰冷,那双美眸仿佛一片幽深漆黑的死水潭。
那冷彻的视线仅仅是落在温依欣的身上,她便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好似被凝结,有刹那间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令她娇躯本能地震颤两下。
“怎么了?”陈安宁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没事。”
伴随着萧念情缓缓坐在陈安宁身边,视线也移开——温依欣这才感到稍微有些放松。
好可怕的女人。
饶是温依欣也未曾想到,刚才和陈安宁忙活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而萧念情也未曾想到,打断施法的人居然会是温依欣这样的女人。
女人。
坐在陈安宁身侧,萧念情的传音宛若地狱恶魔的低语。
“这个女人,安宁你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
陈安宁的求生欲被直接拉满。
他连忙对着温依欣说道:“这位小姐,你能说说具体的症状吗?”
提出这个问题,是为了让萧念情知道这位温小姐不过是来找自己看病的而已,并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萧念情闻言,脸上的醋味这才少了几分。
温依欣自然是没能察觉到陈安宁和萧念情那细微表情的互动——凭借这二人的默契,一道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有好几句的对话。
她沉吟半晌,回答道:“内伤,体热,头脑昏涨,四肢发力,腰腹易酸痛,持续了五个多月,长久不治。”
简洁,干练的描述。
听完这一席话,陈安宁眉头轻挑。
再看向温依欣的眼神已然充斥了几分复杂。
陈安宁撸起袖管,说道:“把脉。”
“好。”
温依欣点头,有些不情愿地伸出了右手。
毕竟让这样一个男人触摸自己的皮肤,她内心多少是有些不乐意的。
更何况把脉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复杂且漫长的事,很多疑难杂症有时需要把上许久的脉才能加以肯定。
不过为了揭穿这陈大夫的真实面目,温依欣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然而。
不过片刻之后,陈安宁便收回了手。
温依欣愣了愣神:“这就完了?”
“完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接着道:“如果真的需要长时间和女性患者接触的话,我会考虑用丝线探脉。”
不然某个醋坛子真得直接起飞。
陈安宁若无其事地望着温依欣:“不过很显然,这位小姐不需要花费我太长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温依欣神色阴沉下来。
“说说看吧。”
陈安宁倒是没有急着赶人,而是好奇地问道:
“不惜自阻经脉,以针术暂时封闭自身窍孔,就为了装病给我看……”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