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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

    我伏在床沿,冯斯乾背对我取出衣柜内的睡袍,他披上,腰带垂在膝盖要系不系,开冰箱拿冰水。

    他不止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我看得出他有点动真格了,不论他是真心想要亦或为了恶心林宗易,一旦怀孕,就如同给我上了枷锁,彻底插翅难逃。现在他眼皮底下我一举一动都受限制,既不敢冒险去买药,更不敢赌运气,万一赌输中招了,就出大乱子了。而且必须他自己打消念头,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长久。

    基于此,我只能玩一把狠的,反向操纵他的心理。假装动了歪心思逼他,以冯斯乾的慎重多疑,必然让这段婚外恋控制在自己能驾驭的范畴里,尽量减少后患。

    我赤脚进浴室,伫立在花洒下,一柱水流喷出浇在身躯,我听见门锁拧动的声响,面前涂满雾气的镜子里逐渐投映出两副轮廓,一副纤弱白皙,一副同样白皙却高大俊挺,犹如一堵遮天蔽日的墙壁,将纤细的轮廓从背后深拥入怀。

    冯斯乾圈禁我在寒冷的瓷砖和他胸膛方寸间,我仰起头,他双手流连过我长发,由额头捋向脑后,热气熏燎,我红润迷离的面庞在苍白灯火下发着光。

    他在我耳畔问,“真想我离婚。”

    我掬起一抔水,扑在脸上,不回答他。

    女人毫无掩饰有问必答,会被男人拿捏住,男人识破了女人的想法,女人便处于劣势,翻什么风浪搞什么花招都很难。我越是不答,冯斯乾越是欲罢不能,渴望探知我的心思,纵容度也越大。

    他贴缠我脊背,嗓音喑哑,“你安得什么心。”

    冯斯乾话音才落,他勒住我脖子,迫使我扬起脑袋,“林太太演戏钓我上钩,似乎很上瘾。”

    我心脏咯噔一跳,故作镇定问,“我钓你什么。”

    他臂力丝毫未减,仍旧牢牢地压住我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殷家接连出人祸,殷怡是我发妻,这个关头你要我离婚,怎么,林太太设局陷害我身败名裂,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我顿时松口气,还好他猜疑的方向错了。

    我任由热水冲击着皮肤,“冯先生也知道她是你发妻。那天在医院,我从殷怡的眼中,察觉到她后悔了。”

    他手拢起我乌黑的发根,“是吗。”

    我凝望天花板海浪一般的装饰,“失去情人又失去孩子,她不懂经商,没有事业,后半生只有依靠你。”我偏头,“女人的醒悟,往往在一刹那。”

    月色从窗柩蔓延,与水色相融,冯斯乾在月色与水色交集的深处,他把玩头发里隐匿的耳环,一颗细小的墨蓝色宝石,是林宗易连同婚戒一起定制的,和我锁骨下方的粉钻项链契合又相衬,“林太太终于学乖了,没再摘下它。”

    我摸索开关调低水温,“殷沛东是你撞的,你要阻止他回华京,又不能草率闹出人命,所以撞个轻伤,即便林宗易出面追查,你也能大事化小。有钱人最怕死,无论殷沛东疑心谁是凶手,他当务之急看重的是自己平安,平安和利益冲突了,他就放弃利益,不然没命了利益有什么用。何况你早在华京扎了根,殷沛东自知不是你对手,他唯一能牵制你的只剩下协议了。”

    我转过身,眉眼千娇百媚却不笑,风韵冰冰凉凉极其拿人,“深谋远虑的冯先生被一纸协议困在了局中,妻子婚内出轨三年,你做不到冰释前嫌,一拍两散又舍不下权势的巨大诱惑,除非殷沛东死了,不过我猜,他死之前一定为殷怡谋划一个制衡你的保障。”

    冯斯乾手臂和腰腹的肌肉被浸湿,线条壁垒分明,他没有回应什么,整个人深不可测的平静。

    我踮起脚,搂住他肩膀,“比如殷沛东手中9%股份,以及章徽荣保驾护航。”

    冯斯乾眼底含笑,“林太太聪明过头了。”他拨开我粘在面颊的发丝,“这样聪明的女人,绝对不能逃出我掌控,放任你去任何男人身边,都是养虎为患。”

    我吮着他胡茬的水珠,“留下我更麻烦,殷怡从前想离婚,如今她不想了,她对你的心态产生了变化,导致我的存在很碍她眼,你如果求稳妥就该割舍我,先安抚她,争取把股份骗到手。”

    冯斯乾笑容愈加深邃,“林太太很为我考虑。”他手骤然一发力,紧紧摁住我在他怀里,“可惜我不领情。安抚她并不妨碍我纠缠林太太。”

    我笑意在这一刻完全敛去。

    我试探了一下冯斯乾占有我的决心,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多,这意味着林宗易要花费非常大的代价才能帮我离开,就看我挖到的工程内幕值不值这价了。

    我清洗干净走出浴室,一名酒店员工敲门,冯斯乾开门接住一盒药,返回里间扔在床上,我瞥了一眼,是紧急避/孕药。我按捺住内心奸计得逞的激动,表面不动声色,甚至流露失望和自嘲,“我一提离婚,冯先生怕了?”

    冯斯乾用毛巾擦短发,他答非所问,“你想生。”

    我半真半假,“来得及吗,两三次没吃了。”

    他把毛巾搭在沙发背,揭过昏黄的暖光与我对视,“珠胎暗结,那就是天意。”

    我抠出一粒,也没喝水,舌尖一卷干巴巴咽下,然后不等他上来,探手关灯,漆黑中翻了个身朝窗户。我折腾得困极了,没多余的兴致管他,很快就入睡。

    早晨我被送早餐的服务生惊醒,趴在被子里睁开眼,没动作,冯斯乾拿进房间,随即去卫生间洗漱。

    昨晚那一出戏,演得稍微用力过猛,总体质量还行,我明显占据上风,他也明显萌生了愧疚感,尽管不多,但对于一贯冷血的他也很不简单了,起码今天不出意外,他会有求必应。

    冯斯乾片刻出来,他看向我,“起来吃。”

    我别开头,“不饿。”

    他一边系着皮带一边抵达床边,钳住我脸蛋,“你又犯什么性。”

    我被他禁锢在手心,不得不坐起,也不求饶,反而固执不吭声。

    他压着脾气命令我,“说话。”

    我没反应。

    冯斯乾注视我许久,耐心耗尽了,他松开我,抄起床头柜的打火机和烟盒,走到吧台旁边凹形走廊,叼着点燃,右腿脚尖支地,视线定格在地板上一束摇曳的橘色光斑,“你非要答案,那你离得了?”

    我垂下的眼睑微不可察动了动。

    他一口接一口抽烟,“林宗易费尽心机把你攥在手里,他会轻易撒手吗。”

    “我没想离婚,从和他结婚的一天,我就决意和你断了,是你始终不顾身份强迫。”我身体隐隐战栗,蜷缩在床角泫然欲泣,可怜又无助,“殷沛东和殷怡不能动你,不代表不能动我,你护得住我吗?就算林宗易意图不轨,当初没有他,我恐怕是殷沛东的玩物了!”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蹙眉吐出一团烟雾。

    我眼眶噙着一滩水雾,挺直背郑重其事看着他,“你离了,我就不逃,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有老婆,我无法承受道德的审判和指指点点的唾弃。”

    他沉默抽烟。

    冯斯乾当然离不了,因此我才故意揪住这点借题发挥,强化他心中的压抑和愧疚。他抽完这支烟,我还在落泪,泪痕悄无声息泻了满脸,他再次走过来,食指勾住我下巴抬起头,“跟我这么委屈,处处不如你意。”

    我拂开他手,“你不是曾经打算将我送给你岳父吗。”

    冯斯乾没出声,又重新扼住下巴,拇指擦拭着泪珠,当他指腹掠过我眼尾的泪痣时,他停住,爱怜地磋磨着,泪痣被水渍洗过,越发妩媚动人,“在生这个气。”

    我望向床单上干涸的污迹,“你心狠手辣,我跟不起。”

    冯斯乾掐灭烟,“洗把脸,吃了早餐带你出去。”他说完走向餐桌,我深吸气,后背全是冷汗。

    只要他松一次口,之后在这里待几天我都能寸步不落跟着,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我足以得知第一手黑幕。

    上午十点钟,我跟随冯斯乾下楼直奔停车场,途经一楼大堂的休息区A区,趁他不注意,将存有20万的银行卡塞进沙发垫下。江城不安全,这边安全了,可明目张胆依然不行,我通知她飞来一趟,把照片伪装成外卖交给前台,这20万是我许诺她的报酬,我们全程不碰头。

    去酒楼的途中,冯斯乾接到一通电话,江城那边的人被公务牵绊住了,见面推迟到傍晚。他挂断后,从十字路口调头拐弯,又行驶了八分钟,停在富丽酒楼门外。

    我和他一前一后下来,“什么应酬啊。”

    冯斯乾甩上车门,“考察团。”

    这拨考察团是几个省的考察员合并,负责七座城市的项目监管,其中江城被考察企业是索文集团和广盛集团,这两所集团近期都入手了市里合作的工程,而索文集团的工程正是冯斯乾匆忙撤手并且坑林宗易蹚浑水的那一桩,只不过这伙人不了解上面的内幕,只了解企业的行情,例如投资了多少,从而摸一摸索文的底。

    他们和林宗易都不熟,自然也不认识我,冯斯乾没什么可避讳的,光明正大带我入席了。这顿饭我食不知味,一直等待他们谈机密,可是酒过三巡,冯斯乾绝口不提,再拖一会儿酒局都散场了,我实在等不及了,挽着他臂弯打了个酒嗝,醉得不成样子,媚眼如丝望着他,“他们是来蹭吃的吗。”

    冯斯乾低下头看我,我醉时极度的风情撩人,他又饮了酒,有些难以自持,伸手抚摸过我面容,“还蹭喝。”

    我咧嘴笑,他也无声笑着,又喝下半杯白酒。

    “张组长——”我招呼对面的眼镜男,“索文的工程前景可观吗?”

    张组长说,“回本够呛。”

    我咬着筷子头,“为什么呀。”

    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框,“入不敷出,上面拨款太少,索文投入太高,日后盈利平分,根据业内预测,索文至少赔六千万。”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张组,上面和索文对接工程的这些人,是与更上面的人树敌了吗。”

    张组长点头,“据说是,挺复杂的。”

    我慢条斯理夹了一块海参,“不同的圈子搞斗争,关索文什么事。”

    张组长说,“这我不清楚了。”

    我抿唇撂下筷子。

    冯斯乾提前退席了,我们从包厢离开,还是接机的那名下属在电梯口迎接,他开车穿过这条街道,在相距不远的另一条街道泊住,冯斯乾率先下车,我紧随其后,走进一栋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的茶楼。

    一个男人在尽头的私密雅间内恭候,我一眼认出他,见过好几次了,出入澜春湾的人也是他,他是冯斯乾探测外面各界风声的爪牙,这人很有一套。

    我们在正中央的茶桌落座,男人站在冯斯乾身侧,“冯董,昨天下午林宗易联合华京对您有意见的董事,针对殷沛东的车祸进行调查揭露,结果于您很不利,目前拥戴林宗易的董事多达三人,几乎是董事局三分之一席位了,您阴他的货把他逼急了。”

    冯斯乾波澜不惊,还相当有闲情雅致,亲手倒出泉水,在椭圆形的小木桶里涮洗茶具,“看来林宗易打定主意进入华京分一部分权力了。”

    男人说,“您利用刘桐放了假消息,使林宗易翻船,但刘桐这步棋,林宗易没白白浪费,他在出事前就榨完价值了,让刘桐作伪证。您秘书的口供,对外很具有说服力。”

    冯斯乾听出玄机,他指节叩击着桌角摆放的花瓶,若有所思问,“指控证据是什么。”

    “林宗易在董事会出示了一份录音,是刘桐亲口向他揭发您雇凶假扮肇事者撞伤殷沛东。”男人打开手机,调出邮箱里的音频邮件,“按照您的指示,我收买了章徽荣的秘书,这是秘书发给我的。”

    冯斯乾半阖眼眸,靠住椅背养神。一共是一段1分27秒的录音,直到播放结束,我斟了一杯茶给他,他盯着我递来的茶杯,没立刻接。

    男人清空邮箱,对默不作声的冯斯乾说,“刘桐坠楼身亡,当下死无对证,生前的录音不足以撼动您,然而风波已起,三位明确站队林宗易的董事向殷沛东提议,由林宗易担任大股东,制约您的野心,达到平衡的局势。”

    冯斯乾问,“殷沛东什么态度。”

    男人表情凝重,“殷沛东动摇了,孟鹤草拟了股权转让书,林宗易很可能顺利拿下董事的一席。”

    冯斯乾从我手上接过杯子的一霎,反手打落,茶水四溅,陶瓷片也碎了一地,有一片割过我裙摆,剐开尖锐的裂痕,我捂住心口,气息哽住,半晌没有呼出,也一时忘了吸入,僵硬着一动不动。

    男人当即说,“冯董,我先告辞。”他离去,从过道关严门。

    冯斯乾凝视着我,眉间笑纹浮动,却极为诡异阴沉。

    “夫妻同心对吗。”他干燥的手掌温柔扣住我脸,在扣住的瞬间,他的温柔灰飞烟灭,只是无尽的戾气与凶狠,“林太太的演技,一再瞒天过海。”

    我愕然,不知所措面对他。

    冯斯乾问,“商量好了是吗。”

    原来他并非震怒林宗易耍这一招后手反杀了他,而是怀疑我们里应外合联手算计他。

    可我的确不知情,我摇头,“我没有——”

    冯斯乾本就英气的一张面孔此时显露出更为冷冽的寒意,“在码头调虎离山,林宗易失算了。这次呢,他豁得出老婆,林太太竟然也肯上阵。”他一拽,把我拽到他怀中,我鼻尖紧挨他唇,嗅到一股浓烈清苦的茶味,“韩卿,你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你拿我的底线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