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无意中听父亲同徐公使说起了舒次长携带的机密文件在火车上被盗一事。联想到金昆廷亦正亦邪、行踪不定的作派,郑征西觉得这像极了他的手笔。
父亲又向徐公使气咻咻地抱怨这帮人来到国外也不肯消停,看见他烦心的样子,郑征西脑子一热,就想打抱不平。鬼使神差的去了金昆廷下蹋的格林酒店,结果扑了个空,听到前台说他已经退房回国,当时她就半信半疑。
“这人果然还在伦敦。”郑征西心想,“他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样子的角色?”
不在乎他要放什么大招,但是涉及到父亲的安危,郑征西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从徐家出来,急不可待的又去了格林酒店。
虽然格林只是一间小型的酒店,离白金汉宫很近,拥有市里除皇宫外最大的私家花园,也沾染了皇家的尊贵。酒店由格林家族经营,相当注重维护客人的。
不知为什么,郑征西觉得格林酒店很适合金昆廷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住。
酒店门口的待者把郑征西带到前台。还是那次那个中年英国男子接待她,这次二话不说,直接把她带到吧台区。
走到门口,就看到金昆廷仍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
见她走近,金昆廷站起来,给她拉椅子。
郑征西也不和他客气,一边坐下来,一边摘手套,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果然还在伦敦。”
金昆廷失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来找我,等得我头发都要白了。”他的坐姿很随意,却依然不失优雅倜傥之态。
“胡说八道,我以前明明来找过你,结果你让我扑个空。”
“那上次你来找我,有什么指教?”
郑征西的眸光里迸射出几分怀疑和审视,和他对望,“舒次长装文件的箱子,是不是你偷的?”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好人做不得呀。”金昆廷皱了皱眉头,开始发牢骚,“怪不得人家说,’一日是贼,终身是贼’,看来这话深入人心呀,连你这也是这么想的。我就甘心被你利用过一次,不遗余力的帮你偷过一个仪表盘,结果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赖到我头上。”他这一张嘴,还真不肯吃亏。
想想还真是,郑征西怔了一下,强词夺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那是我利用你么——那是你主动要求的。”
“哦!”金昆廷很夸张的一扬眉,慢条斯理的说,“那是我的错啦!当时你怎么不拒绝呢?”
一时语塞,觉得同金昆廷讲话很费嘴,郑征西差一点忘了来找他的目的,不想再同他扯皮,烦躁的奔向主题,“昨晚你真是大放异彩,我原来不知道你竟然还有那等本事,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郑征西冷嘲热讽的语气,金昆廷并不在意,略显冷傲的眉宇之间反而添了几分温润,“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像个天生的戏子。
见他不肯承认,郑征西懒得跟他绕弯子,干脆把话题挑明,“那个,昨晚是不是你代替了容世华上台表演?”
金昆廷嘴角微翘,“你想多了。”
郑征西有些疑惑,“你昨晚在哪里?”
“你是我什么人,我去哪里要同你汇报?”金昆廷神态放松的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你——”
“我什么——”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金昆廷寸步不让,毫不客气的打断她,“怎么,在家里什么也问不出来,就跑到我这里来撒火啦。”
郑征西一听他这样说,心里明白金昆廷似乎什么都知道。硬要说他昨晚不在现场,她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只好换了一副温软的口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多嘴问一句你在担心你的父亲的安危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郑征西不肯露怯,“我父亲只是一个爱国华侨,他能有什么危险?”
“你可知道,他不但是一方财阀,还是海外洪门帮派的一个头儿。”金昆廷问。
郑征西没说话,沉默地看着金昆廷,从来没人告诉她这个。她听说过洪门,钟和不就是宝安洪门的帮主么。
“几乎八成的华侨捐赠,都要经过洪门转手,到了华夏,又要由五洲华侨商会的郑会长来分配。”
对于父亲拥有五洲华侨商会的会长这个名头,郑征西是知道的。
“前几年,没有华侨和华侨的捐赠,革命肯定不会那么快成功,皇朝也绝不会那么快垮台。”金昆廷说,俊美的脸上有一股冷笑,“你父亲还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口气里却听不出敬仰。
郑征西警惕的看着金昆廷,“皇帝还在的时候,任由列强宰割,每一位爱国人士,难道不应当齐心协力、奋起抗争么?”
“结果呢?现在国家四分五裂,要想统一,难免兵戎相见,几时统一,那得看天道儿,不是由谁说了算……”金昆廷不想去说下去,又把话题转到郑宝安身上,“你父亲的心大着哪,眼瞅着这一时半会儿也统一不了,又在暗中鼓动推行什么各省自治。”
“你别忘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虽是这样说,郑征西心里却堵得慌。
“所以呢,难道他不该有危险?”
郑征西神色一凛。
“昨晚有人想要舒昕昱的命,他就坐在你们的正前方。”金昆廷悠悠地说,“这次是个意外,下次郑会长就不一定有这么好彩了。”
郑征西又是一怔,瞪了金昆廷一眼,“你是到底人还是鬼?”
金昆廷嘴角冒出一个邪魅的笑,“我是半人半鬼!”他这副说话的神情,竟和山淼有点像。
郑征西突然有些失控,恼羞成怒的说,“你想得倒美!”之前竟不知道金昆廷还懂得一些广东话。
是广东人的冷幽默,管西人叫生番、鬼佬鬼婆、鬼妹鬼仔,管欧亚混血儿叫半人半鬼……山淼就说过自己是只半人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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