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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岁月(双更合一)

    帝陵开启的时候,  湫十还在研究妖月琴上的一首古曲,琴音才响第一下,屋外的雨突然下得极大,  像是半空中有人端着一盆水兜头盖脸地倒下来,落在小木屋窗边宽大狭长的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

    大地震颤起来。

    湫十抱着琴往外看了一眼,  正碰上秦冬霖进门,  他往门框上靠了靠,  模样显得散漫,俊朗的脸庞上是被突然惊醒的烦躁和不耐烦,看向湫十时,  带着一种罕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晦涩难懂,  意味难辨。

    湫十似有所感,  往外探了探头“外面怎么了?”

    “帝陵开了。”秦冬霖啧的一声,惜字如金“走吧。”

    湫十怔了下,  下意识问“不是说要三五日吗?怎么这么快?”

    这才过了两天。

    她一边说,一边将妖月琴收起,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朝外走。

    门外,  皎皎和淞远等人也都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不对,  他们从小木屋里出来,聚集在湖边的芦苇荡丛中,半人高的芦苇随着风势晃动,惊起簌簌的声响,  像极了踩上秋天地面上铺开一层的落叶时绵密而细碎的摩挲感。

    天穹呈现出压抑的深灰色,阴云层层叠叠将天光遮尽,一道道粗壮的闪电扯着声势浩大的动静,  从天边炸开,又游蛇一样盘踞到天的尽头。

    张牙舞爪,声势尽显。

    雷电最密集的地方,隐隐约约呈现出一座宫殿,巍峨雄伟,神光灿灿。

    一根长而悬的玉石小道从离地百米处悬空,遥遥直通天穹。

    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天道,秦冬霖眉梢微动,他想,中州时的人对这种考验方式倒是情有独钟。

    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这里,你们能否守住?”自从秦冬霖取回了剑道,脾气比从前还要恶劣,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跟皎皎等人说话大多都言简意赅,平铺直叙,问话跟命令似的,带着点不容人抗拒的意思。

    就好比此时,这句轻飘飘慢悠悠的“能否守住”,听着像是询问,落在涑日等人的耳朵里,其实跟“这都守不住的话,要你们也没什么用了”这话没什么差别。

    刺得人耳朵生疼。

    “问题不大。”淞远是三人中唯一能理解他这种心性变化的,他望着远方压过来的阴云,朝着秦冬霖颔首,好脾气地回“剑冢底下有你们设置的禁制,赵招摇还在棺里镇着,即使地下的人有心使绊子,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

    “只是有一点。”淞远看着天穹上随着炸响越来越清晰的宫殿,眉心微皱,长话短说“中州尘封前,凡得了公子和姑娘赦令的人这会也都该醒了,帝陵启动,他们必定会赶来剑冢。届时,公子和姑娘的身份瞒不住。”

    中州末,世界树坍塌之前,鱼龙混杂,得知此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秦侑回和宋玲珑算到有中州再现的一日,便提前在可靠的人手心写了“赦”字,像皎皎,涑日,垣安,赵招摇等,都可以提前醒来。

    除此之外,便是中正十二司和长老团的一些人,都是活了许多年的老怪物,经此一事,只怕对秦侑回和宋玲珑感激敬佩到了极点,帝陵一开启,他们便会赶过来护驾,就那股嚷嚷劲,全天下都得知道。

    过来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摩拳擦掌,慷慨激昂地建议强行搜除血虫,并且立刻将当初不得以分裂开的地界收回。

    秦冬霖想想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皱眉。

    不耐烦,不想听。

    他自己能察觉到,自从走了剑道,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对这些人,这些事,已经到了压根不想给半个眼神的程度。

    而受前世的影响,不受控制的,秦冬霖对宋湫十,几乎可以用黏这个字眼来形容。

    两人跟从前一样吵架拌嘴,互相拆台吵闹也行,安安静静聊起前世的事也可以,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定要宋湫十在他跟前,在他抬眼就能捕捉到身影的地方,他的心才能蓦的落到实处。

    一种心有归处的安定感。

    秦冬霖要面子,这些东西,他说不出口。

    宋湫十不缠着他,他就不动声色地到她眼前晃悠。

    他性子清冷,本就冷言少语,这段时间宋湫十不知道从哪突然生出了一种压迫感,开始奋发图强,妖月琴谱接连就进阶,这闲暇时间少了,玩闹的心思便自然而然的淡了。

    一个根本不爱说话,一个精力全在修炼上,这样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其实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大多数时候,湫十霸占了二楼的那张大床,布置个结界,在里面昏天黑地摸索曲子,秦冬霖也不打扰她,就坐在小阁楼外间,自斟自饮,闭目养神。有时候他想起什么不好的事,眉心一皱,睁开眼,往里面一望,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躁怒。

    宋湫十被人拐跑这件事,给秦冬霖留下的后劲太大了。

    以至于这两天,他每次不受控制去看她的时候,总在杀了星冕和不杀之间徘徊。

    淞远觉得这事有些棘手“帝陵现世动静极大,到了后面几天,整个中州都能看见。这次试炼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许多跟公子、姑娘都是熟人,只怕到时结界一开,六界皆知。”

    “让那些人管住自己的嘴,敢露出蛛丝马迹,从哪爬出来的就滚回哪里去。”秦冬霖重重地碾了下刺痛的太阳穴,在惊雷炸开之前,开口道“我只有一条,谁也别将事情扯到我身上。血虫如何,中州如何,世界树找到新任君主之后,自会有解决的方法。”

    他这话一出,涑日和皎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就连原本被风吹得东歪西倒的芦苇丛也不晃了。

    倒是淞远,看了他半晌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兄你,你说什么呢,哪来的新任君主?”皎皎揉了下眼,有些怀疑自己在雷声里听岔了意思。

    “皎皎。”淞远道“等公子和姑娘出了帝陵,再提这件事吧。”

    皎皎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担忧地往下抿了抿唇。

    又一声惊雷炸开,暴雨将天地间下成了急骤的白。

    秦冬霖侧首,朝着身边的人伸出了手掌。

    “走了。”他道。

    他的手指瘦削修长,玉釉一样的质感,透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的白,湫十将几根手指搭上去,跟着他一起腾空而上。

    半空中,直通雷电中央那座宫殿的小道不算狭窄,正好够两人并肩同行,可落在浩渺天地间,便宛若丝线一样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断,被雨淋跨。

    说实话,湫十看着处在雷电窝里的宫殿,有一种自己即将要渡雷劫的感觉。

    她往秦冬霖身边缩了下。

    这样诚实的反应让秦冬霖侧目,他笑了一下,问“怕?”

    湫十点了下头,又摇头,两条细长的眉皱起来,小声道“也不是怕。只是每次看天上打雷,总是想起小时候,我跟云玄打赌比试,结果白云山那位山主突然渡劫。”

    差点没被烤成肉干。

    从小到大,她是真的没受过什么苦楚,那件事,足够她记上一辈子。

    “怕什么。”

    他在的时候,什么时候让她受过伤。

    秦冬霖牵着她,踏上了第一层台阶。

    相比于他取剑道时所遇到的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这一次,他们走得顺顺当当,就算偶尔有灵力气浪攻击,也都是冲着他来的,半点没落到湫十身上。

    几次之后,秦冬霖慢条斯理地拂开蹿上他肩头的闪电,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垂着眼散漫地笑了下,想,这可真是他的作风。

    专逮着自己劈。

    湫十踏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脑袋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针扎了下,整个人懵了一瞬。

    随后,她的眼前迅速黑了下去。

    黑暗散尽之后,宋湫十第一次看到了秦侑回。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论是中州还是现世,都长了张令人心动的脸。

    那年切磋会,宋玲珑跑去司空门玩,纯属心血来潮。

    恰好那段时间,她的父亲管她很严,再三告诫,不准在外惹是生非,不然回来之后,禁足三年,不准出门。

    宋玲珑是个管不住脚,偏爱自由闯荡的性格,这样的威胁,实在是让她收敛了不少。

    她原本没打算上场。

    直到在场下看到了秦侑回的剑,一场比试,长老们布置的结界被剑气撕裂了三回。

    宋玲珑见猎心喜,她毫不犹豫抱着琴上了。

    上了比试台之后,看清了秦侑回的正脸,即使生于顶尖世家,看惯了各种容貌不凡的男子,她也还是歪着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秦侑回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柄长剑,即使才跟别人交过手,也依旧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剑修大多清冷,眼前之人更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和冷淡。可偏偏,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一垂,便是数不尽的少年风流,霁月光风。

    而比那张脸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他手中那把剑。

    宋玲珑回星宿阁后,将那本记录了跟自己交过手,实力尚可的名册拿出来,将秦侑回三个字,一笔一划添在了首页。

    然而,再怎么高看他,宋玲珑也没有想到,不过万载光阴,再见面,他竟已到了如此高度。

    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他。

    妖族习气开放,实力高强的男子后院可以养无数个美人,相应的,各族圣女公主养男宠面首的事也屡见不鲜,寻常世家尚且如此,更遑论朝圣殿上坐着的那一位。

    宋玲珑嫁入尘游宫的时候,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

    她大度,压根不过问秦侑回的事,性格也好,常常笑着,眼尾弯弯,月牙一样的弧度。很少有人能抵挡住那双眼,那张脸。

    也正因为如此,她跟秦侑回相处得极好。

    秦侑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不管她,就不管她,说放权就放权。有时候看到朝臣递上来各种抨击帝后行为不妥的折子,他会压下来,抽空去宫殿里问她,为何这样做,可有什么益处。

    她说,他就安静地听,她不说,他便不问,但是会说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推行的事,可以去差使婆娑,中正十二司同样效命于帝后。

    说来说去,大费周章转这么一圈,就是为了问她要不要帮忙。

    秦侑回脾气不算好,剑修么,大多清冷,不爱说话,生活又单调,除了朝圣殿,就是密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遣了。

    宋玲珑有时候看不过去,或是兴致大发,会将他桌上的折子扫开,拉着他说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这种情况,饶是对她嘴里那些新奇的玩意毫无兴趣,秦侑回也会不动声色扣下一些重要的事宜,抽出时间陪她出去玩。

    他知道,她是个爱玩爱闹的姑娘。

    等回来之后,她拍拍手钻进密室修炼去了,而秦侑回还得摁着眉心,点着灯在书房里处理事情。

    岁月倥偬,时光荏苒。

    若说之前,宋玲珑还对这位少年成名的君王存了一点敬畏之心,那么千年的相处之后,她已经能够脸不红气不虚地指使他做事了。

    有时候,妖月和皎皎溜到尘游宫找她,说外面新出了怎样漂亮的衣裳,什么地方新编排了怎样有意思的戏曲,亦或者六界有怎样的盛事。宋玲珑会趁着秦侑回不在,不动声色地去书房走一趟,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折子塞到他未处理完的那一堆里面。

    秦侑回捏着那明显不一样的折子,会问身边伺候的从侍“帝后来过了?”

    “来的时候,将你们支开了?”

    宋玲珑要做的事触犯了世家的利益,有些老东西会倚老卖老,仗着辈分足够高,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往上递折子时,不是哭诉就是卖惨,甚至有的言语极为不满,十分不客气。

    宋玲珑懒得听他们哼哼唧唧,无病呻吟,她一早到书房处理完了所有的事,离开时看对面桌上的人蹙着眉,还在处理事情,也不刻意说什么,只将自己没处理过的那几本留在案桌上,轻手轻脚地出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而往往第二日,那些朝臣看到发回到自己手里的折子,上面的字迹遒劲,笔走龙蛇,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赤、裸裸,明晃晃的撑腰。

    两三次之后,那群老头唉声叹气,再写折子时便非常注意用词,生怕被君王记住名字,头一个拿自己开刀。

    有时候,这人心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磨化的。

    关系,也是这么一点点拉近的。

    =====

    两人正儿八经第一次吵架,是在千年之后。

    因为那只妖月从高级兽斗场提回来的小崽子。

    宋玲珑最听不得这样的事,这千年来,对这方面几乎是零容忍,接连查封了不少家兽斗场,所以在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她就派了人前往调查,结果被中正十二司拦下了。

    她气得要死,当即甩袖子表示这个帝后她不干了,第二天就回了星宿阁。

    秦侑回哄她回来的时候,宋玲珑哼哼唧唧提了许多要求。

    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被收拾了。

    成亲千年,秦侑回都充当了绝对的正人君子,一次也未曾碰过她。

    宋玲珑一直以为这人不近女色,甚至常常想,他是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还是自控力真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却怎么也想不到,男人真要失控起来,她怎么呜呜咽咽地撒娇,亲昵地试好,含糊的用话取、悦,都统统不管用。

    困极欢愉,芙蓉帐暖。

    天道的力量难以承受,秦侑回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根本不放过她,宋玲珑被逼得丢人至极,咬着手指哽咽着掉眼泪。

    秦侑回便俯下身,一下接一下亲她的眼角,力道缱绻,气息缠绵。

    而男人和女人,剑修与乐修想法上的差别,便在这时展露出来了。

    秦侑回以为这样的亲昵,这样的爱重,比千万句情话都管用,而宋玲珑,她只以为这是夫妻,道侣之间水到渠成的事,旁的半点也没多想。

    以至于一次,宋玲珑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又受了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的影响,跟秦侑回说的话,让他咬牙切齿足足记挂了上百年的时间。

    月明珠的光亮下,她散着长长的发,趴在床上,两只脚丫嫩生生地一点一点晃荡,秦侑回原本还正儿八经地听她说话,可渐渐的,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勾人的腰线和臀上,清正黑瞳中的欲、色一点点漫上来。

    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他伸手去撩她的长发,指腹摩挲过白玉一样的后颈,声线沙哑地配合她“接下来呢?嗯?”

    宋玲珑怕痒,笑着躲了一下,不甚在意地问“你要不要纳个妃啊?”

    一瞬间,旖旎的氛围散尽。

    气氛冰凉到了极点。

    秦侑回坐在床沿边,垂眸去看她,小小的脸,大大的眼,说话的时候笑起来,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好听得不行,轻易就能让人心软。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样子。

    这是他的道侣,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过门,在天祭台饮过酒,受过万人朝拜的帝后。

    他不得不承认,宋玲珑急着将他往外推的模样,实在让人挫败不已。

    秦侑回凝着她,半晌,“嗬”地笑了一声,拿起外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殿。

    可宋玲珑这个人,太知道怎么哄他开心了。

    接下来几日,一向爱玩爱闹的人老老实实做了几天勤劳的样子,太阳还未升起就到了书房,三更半夜还在正儿八经磨磨蹭蹭批折子。

    秦侑回真正冷下脸的时候,对她明里暗里的讨好视而不见,十分难说话。

    别人怕极了他这幅君威深重的模样,可宋玲珑被他纵坏了,脾气也养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越冷着脸,她越要往跟前凑。

    一日深夜,月上柳梢,她在对面的书桌边坐着,看着一本正经,实则转着笔玩,时不时弄出点动静,可对面坐着的人岿然如山,压根不为所动。

    她耐不住性子,索性将笔一丢,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

    “觉得无聊了就回去。”秦侑回眼皮都没掀一下,声调落得有些冷。

    “我不。”宋玲珑使了个小术法,将自己的那张黄梨座椅搬过来,她坐在案桌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竹简上一点一点的。

    “你都三日没理我了。”她推了推他的手肘,还好意思说:“君主气量小了哈。”

    “说说看。”秦侑回是真的被她那一句话气得如鲠在喉,此刻,他撂了手头的笔,身子往后一靠,眼眸阖着,带着点难得的脆弱的疲惫模样,“这么想让我纳妃?”

    宋玲珑喊冤:“我怎么会想让你纳妃,我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我当日,就是随口一问。”

    “玲珑。”他打断了她,“跟我说实话。”

    他一字一顿:“我想听实话。”

    话音落下的一瞬,剑修出身,人生从未有过败绩的秦侑回头一次觉得自己败了,在对方还未认真应对的时候。

    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说起这个事,宋玲珑也是真的冤枉,她在秦侑回面前向来没什么遮挡,想说就说,怎么也没料到那一句话,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前几日出去游玩,去了趟人间,恰巧帝王选妃,皇后做主,留了好几个貌美的秀女下来,民间便都夸皇后大度,有国母的风范。”宋玲珑说完,指尖点了下他的手背,诶的一声:“我都没说委屈,你怎么还生气上了。”

    “我虽然很强,进来的人可能都打不过我,但说不定就有心眼多的,爱撒娇爱告状的,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做么。”

    她一边讲道理,还要一边彰显自己的能打和强悍。

    这就是宋玲珑。

    秦侑回看着自己搭在扶手上,漫出黛色青筋的手背,一双时时刻刻潋滟着风情的桃花眼往下垂了垂。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唯独没有说一句,她不喜欢他身边有其他女子。

    “宋玲珑。”他的声音透着沉沉的哑意,出口却很轻:“因为你不喜欢我。”

    笃定的,陈述的语气。

    宋玲珑怔了下。

    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她凑过去,小鸟一样在他的颈侧啄了一下,声音含糊着,带着难得的不好意思:“谁说不喜欢了。”

    “你让芦苇出去问问,像玉面,锦绣,长河,这些人,哪个不喜欢你。”她泄气般地将脑袋磕在他的肩侧,慢悠悠地抱怨:“君主走到哪,都是块香馍馍。”

    在她第三次贴在耳边软绵绵喊他名字的时候,秦侑回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将人往腿上提了提。

    他拂过她轻轻起伏的脊背,音色里透着种刻意压制的燥乱:“再敢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间就别去了,那些不知所谓的戏本,也别听了。”

    彼时,秦侑回忍耐着一遍遍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同看云卷云舒,观潮起潮落。

    ====

    谁也没有想到,早就解决过的血虫事件,在万载之后,再次爆发了出来,而且尤为严重。

    世界树常年游走,根系遍布每一寸土地,通常都在小世界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一睡就是上千年,踪迹难以捉摸,就连秦侑回也探测不到具体位置。

    因而谁也没有提前发觉异样。

    最开始的端倪,是南疆频频爆发山洪,北域冰山崩塌,人间十年旱灾,颗粒无收。一件两件可以说是巧合,可太多巧合堆叠在一起,其中必定出了问题。

    结果果然是世界树出问题了。

    世界树树灵飘回来的时候,虚弱得只剩下半个身体,在秦侑回和宋玲珑凝重的目光中,他说起了事情始末:“当年被驱逐出世界树的血虫,被人用域外的大神通保留了十条,这种东西不声不响,悄无声息蚕食世界树力量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察觉。”

    世界树的能量太庞大了,整个六界生灵汇聚而起的繁茂枝叶,随意一点,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灵力汪洋。

    世界树的树灵毫无所觉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力量已经被蚕食了大半,许多枝干都断了,原本苍翠欲滴的树叶黄了至少一半。

    血虫这种东西,被人用逆天的苛刻手段创造出来,如烧不尽的野草,生生不息,潜伏起来极其难寻。

    而且世界树的本体太大了,想要将血虫全部找出来,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极长的时间。

    此后数载,秦侑回几乎一头扎进了世界树里。

    宋玲珑盛怒,直接给中正十二司和长老团下令,挨个世家搜查,凡是沾染了血虫的,通通关押,一律打为叛族。

    最终,血虫逃了两条,留了八条。

    但这都于事无补,失去了八成力量的世界树,根本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生灵运转。

    世界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

    这样的衰败,同时体现在山河冰川,天地灵脉,以及万物生灵上。

    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最热闹的中州都城都变得清冷下来。

    世界树枯死那一日,山河寸寸崩裂,海水比墨汁还要浑浊粘稠,大地裂开千百丈长的口子,天穹上,雷蛇狂舞,天光不再。

    人们抱头奔走,街头巷尾,小孩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秦侑回和宋玲珑站在高山之巅,看着这宛若末日来临般的一幕,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看了多久,秦侑回取出了婆娑剑。

    “玲珑。”他侧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敛着细碎的寒霜,声线极浅:“我下去一趟。”

    宋玲珑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她如往常一样,伸出小指勾了勾他的手掌,亲昵的,带着点点纠缠的意味。

    “去吧。”她笑得好看,依稀还是未嫁他时那样天真烂漫的样子,声音也甜滋滋的:“我在这里等你。”

    秦侑回俯身,不带任何情、欲意味地亲了亲她的唇瓣,这才解开结界,对身后以淞远为首的人肃声道:“保护好帝后。”

    他只身一人,从山崖跃下,素白的衣角被山风吹得鼓动,就那样头也不回地闯入了哀鸿遍野的人世间。

    他是君王。

    世界树认命了,他的臣民认命了,这片山河也碎尽了,他却不能认命。

    他要用手中的剑,挽救眼前的人。

    镇噩于地底,救民于水火,这才是秦侑回的剑道。

    山巅上,宋玲珑抱着琴,问淞远:“妖月还没回吧?”

    “没有。”

    “给她传音,说照我的命令,冬末之前,不准回。”说着,她转身,看着身后面带悲戚的众人,朱唇轻启:“今日,吾以帝之名,赐尔等赦令。”

    说完,她也没解释其中的深意,只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等人都散去,宋玲珑抱着琴,也从山崖跃下。

    在陡然燃上了神魂之火的滔天剑意中,一首同样燃烧了神识才奏响的《镇乱曲》,悄然化为一股生机洪流,化为苍天的巨树,化为人间春日跃上枝头的第一抹春意,荡进了每一个人的胸膛里。

    巨剑斩断恶念,摈弃腐朽,琴音安抚山河,平定江海。

    一夜之间,整个中州被剑意和琴音包裹着,陷入了亘长的沉眠中。

    为此,秦侑回和宋玲珑将自己燃尽,烧透了。

    星冕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他停在了世界树那粒才冒出来的嫩芽前。

    开始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看昨天的评论区,有些说副cp占比太大,说节奏太慢的,这里也跟大家解释一下,副cp我还没定,番外应该也不会写,所以没什么副cp。

    节奏的问题,其实是因为要交代的事很多,就打个比方说,不可能帝陵开启了,之前大费周章搞的遗迹图我就突然不写了,或者说是三言两语带过去。

    这篇文,我其实一直在着重描写感情戏,以男女主为基调,但这也不代表说,剧情就半点没有了。

    一章三千字,能兼顾的东西不多,所以我如果有时间,会尽量加更。

    笔力不足,躺平任嘲。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