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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宛审完宋管家后,余蘅才从宫门出来。

    他身侧是个披着斗篷的人,容貌隐在兜帽里,正是霍容棋。

    宫城高大而坚固,霍容棋走出城楼阴影后,微微转头,似乎想说什么。

    余蘅“若是你想道谢,大可不必。”

    “谁要与你道谢了,我是想问,她没事吧?”

    余蘅心念电转“你说郑国夫人,她自然没事,还讨了不少好处。”

    霍容棋“那就好。”

    余蘅似是好奇“你不怪她?”

    “怪她什么?”

    “拿着信急吼吼去给皇帝看的人,可是她。”

    霍容棋对他微笑,似乎在嘲笑他的挑拨。

    余蘅也不在意“那日街上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她吧。”

    “对,但我一眼便认出了她。”霍容棋微微抬头。

    今夜月明星稀,大约明日也会是好天气。

    她第一次遇见江宛的母亲岑如澜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夜里。

    月光很亮,可巷子里却很黑,她被一伙歹人逼到墙角,那时澜姐姐刚刚新婚,与夫婿出门看灯,隐隐听见她呼救,便来搭救,为此,手上还被刀划了一道,留了疤。

    她那时不知是九岁还是十岁,家里的姐妹多都跟着爹妈在边关,她和孪生姐姐却被留在了京城陪伴祖母,受祖母的看管教导,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舒坦,再加上她没有姐姐霍容琴会逢迎,更是为祖母所不喜,那日之所以悄悄溜出了家门,依稀是因为大姐姐在边关嫁人了,她却没有看到。

    自从被救了一回,她便把澜姐姐当做了亲姐姐,恨不得吃住在江府里,好在她姐夫也不嫌弃她。

    至于祖母,更是懒得管她。

    那真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几年,她每日黏着澜姐姐,照顾小阿宛,还认识了侯郎。

    可惜好景不长,益国公府一朝倾覆。

    不知是什么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为了与侯郎厮守,跪求母亲,设法留在了京城,可她得到了侯郎,却失去了所有家人。

    嫁给侯郎日子也并不如她所想一般快乐,她的身份使侯家蒙羞,她和侯郎的孩子不能入仕,还好她嫁给侯郎四年,一直不曾有孕,不曾生出一个注定悲哀的孩子,而这在侯老夫人口中也成了她的错误。

    她越来越想念娘亲和姐妹们,她的愧疚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藏在湿透的枕头里。

    变心的丈夫,刻毒的婆婆,她在京城里孤立无援,只有一个澜姐姐。

    可一日日过去,就算有澜姐姐的宽慰,她也越来越厌弃这样的自己。

    再后来,澜姐姐难产而亡。

    她终于下定决心和离,而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男子扔给了她一封休书。

    当年嫌弃她是犯妇的侯家已经随文怀太子一道覆灭,一切都过去了。

    霍容棋“她和她母亲很像,当年若非想为我讨回公道,她母亲也不会动了胎气,早早便过世了,别说是她真的想卖了我,就算她现在要我去死,我也是情愿的。”

    余蘅似有动容,淡淡笑了“那你就高兴了,因时间紧,她托人向我传话时,只提了一条,就是得保你平安。”

    “连脾气也这样肖母。”霍容棋感慨道。

    马车已在眼前,余蘅想了想,还是问“你与陛下谈了什么?”

    霍容棋面上的惘然骤然一空,她勾起唇角“一问换一问。”

    这位缰州的女霸王可真是时刻不忘生意。

    余蘅问“你想问什么?”

    “那日宝雨街重逢,我见她身边有几个武功不弱的护卫,本没放在心上,不过,若他们是轻履卫,事情便有意思了。”

    余蘅连想都没想“我不能说。”

    霍容棋紧皱眉头“你别给我故弄玄虚,小阿宛……”

    可余蘅的表情十分认真,不似作伪。

    事情不小。

    霍容棋继续观察着他的神情“被轻履卫团团围住的人,都死得很快,那我不问为什么她身边有轻履卫,我只问,我能把她带出京城吗?”

    余蘅依旧不假思索“不能。”

    霍容棋心中极为震动,面上却半点不露,慢慢说起了与承平帝所谈之事。

    待与余蘅说完后,霍容棋便上了马车离去。

    她十年后归来,京城的一切都不同了。

    那位懦弱的安王已经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人事皆非中,幸而她的小阿宛却没有变。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

    陛下派的金吾卫是巳时到的门口,这时候,圆哥儿已经去上课了。

    江宛拉着阿柔的手,正在给她涂街上买的红色花汁,也不晓得是不是凤仙花,反正近来在京城里很是流行。

    买一小罐花汁便送一只极为细小的木槌样儿的小棒,棒头上包着块棉布,可以蘸着花汁涂在指甲上,只是这操作起来,却要十分谨慎,才能不涂歪。

    阿柔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喘。

    蜻姐儿跟着凑热闹,看了一会儿却觉得无趣,便悄悄把手指头伸进了小罐子里。

    就在这时,梨枝进来传话“夫人,门口来了四个金吾卫。”

    江宛握着阿柔的小手,仔仔细细端详起来,满意道“不错,染得很均匀嘛。”

    蜻姐儿有些小吃醋“娘亲,你看我的。”

    小女孩噘着嘴,把手从罐子里拔出来,胳膊却在桌上撞了一下,猛地把罐子带翻了。

    鲜红的花汁倾翻,顺着桌子淌到了江宛的裙子上,场面极为血腥。

    可江宛却毫不在意,抱着蜻姐儿大笑道“红指甲漂亮,红指头却也不差哈哈哈——”

    梨枝迅速将帕子罩在了桌上,吸去花汁“夫人先抱着小姐儿离远些吧。”

    江宛看着蜻姐儿那半截鲜红的手指头,笑得停不下来,但也没忘阿柔,一把牵住她“你妹妹把这蔻丹汁洒了,咱们罚她今日少吃块牛乳糕,好不好?”

    阿柔却是个宽容的孩子,欣赏着自己鲜艳的指甲,毫不在意道“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江宛便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蜻姐儿不依,也要来亲,江宛便一边搂一个,母女三个亲成一团。

    待江宛换好衣裳,能去见客后,已经不知耽误了多久。

    “久等了。”江宛跨进了外院的小厅中。

    一抬头,便见左边坐着穿着禁军常服的孙羿,右边却是程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