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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闲聊

    江宁侯夫人拉住了江宛的手“妹妹来得倒巧,厨下刚送了荷花酥上来。”

    江宛便想起,这荷花酥似乎是江宁侯府的一道名点,只有他家厨子做得最可口。

    刚刚听石榴姑娘说了垂花门的“典故”,江宛忍不住想,这荷花酥大约也和老侯爷送出的那池荷花有关。

    这么想着,她便下意识看了石榴一眼。

    江宁侯夫人留意到了,便打趣道“我这个丫鬟最是嘴上伶俐,所以专叫她迎贵客,不贵的她都不愿意去。

    石榴便对江宛道“夫人这样的美人,自然人人都爱看。”

    说说笑笑间,她二人已是各自入座。

    便有婢女上了茶水,江宛端起一看,茶汤晶莹,香气悠长。

    吹了吹浮沫,江宛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入喉回甘,甜味清淡,不由感叹道“好普洱。”

    “早听说你爱清茶,今日可是对了胃口了。”江宁侯夫人笑道。

    江宛低头抿了口茶水,其实是在想,是该先说自己的事,还是先说程琥的事。

    权衡良多,其实不过一瞬。

    江宛放下茶杯“其实我这一趟来,是有事想求姐姐帮忙。”

    江宁侯夫人的笑容立刻变作了关切“但说无妨。”

    表姐这一手变脸的功夫叫江宛咋舌。

    偏偏每张脸都显得极为真诚,这些高门夫人的城府不可谓不深。

    江宛笑道“昨日我的嫁妆从池州运到了,有些东西因年久,不大好辨认了,所以想请曾经手过嫁妆的妈妈帮忙,听说姨母曾派过一位全妈妈来帮忙,所以想请表姐去问问姨母,这位全妈妈如今在何处,是否能借我使两天。”

    江宁侯夫人听到此处,便笑道“表妹来得倒巧,全妈妈今日本就是替我大嫂给我报喜来的,侄媳妇刚刚诊出有喜了,全妈妈想来还不曾离府。”

    “这倒真是巧了。”江宛道,心中暗暗记下要给庸国公府送去一份道贺的礼物。

    “芍药,你快去知会全妈妈一声,叫她先留下,就说我有事要问她。”

    芍药领命退下。

    江宛笑道“这便谢过表姐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江宁侯夫人道,她略带怜悯地看了江宛一眼,“你如今的处境,我心里也有数。”

    江宛在心中暗暗腹诽,我的处境之难,你可不一定有数。

    面上却点了点头。

    “表姐,其实我这次来,不全是为了自己,还有件事,想和表姐说说,是关于琥哥儿的。”

    江宁侯夫人脸上那隐隐的同情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母亲所特有的关切“琥哥儿?什么事?他如今正被我关在祠堂里罚跪,昨日确凿是他不对,我这就把他叫来给表妹赔礼。”

    “我不是为了昨日的事,那件事,我和安哥儿都不曾放在心上,姐姐先别担心,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江宛顿了顿,“也是巧,我那一日回娘家看望祖父,回程路上马车被一伙少年堵住了,我便遣了人去问是谁,这一问却是琥哥儿,说是琥哥儿与一帮别府的少爷们,正要去打人,我不信,就叫贴身的丫头去看,未料得,真是琥哥儿。”

    江宁侯夫人的脸色隐隐泛着青“若是真的,倒叫夫人看笑话了。”

    江宛暗道不妙,她可不愿做挑拨别人母子感情的凶手,于是又道“我见情势不大好,便叫我那贴身丫头,强把他们要打的少年从人堆里拖了出来,也是运气,竟真的拉了出来,那少年也没有受什么伤,因此我料想着琥哥儿也未见得就要打人,兴许只不过是开玩笑,想吓一吓那少年。”

    江宁侯夫人的瞬间失态已被掩饰过去,此时只道“他是不定性子,容易被人撺掇的。”

    江宁侯夫人一副不愿意深谈的模样,江宛怎么看不懂,只是她本就打算日行一善,得帮人处且帮人,表姐和大姨母对她又一贯不错。

    于情于理,她都该来跟江宁侯夫人掏掏心窝子。

    不管成与不成,总算是无愧于心。

    “表姐,我同你说一句实话,我从前认识的琥哥儿并不是个不定性子,容易被人撺掇的人。”

    门外,程琥扬手,止住了丫鬟的通传。

    “我是被他一路护送回来的,不瞒表姐,路上也遭遇了两次土匪……”

    “怎么会!你们从池州……他从没和我说过……”江宁侯夫人急得语无伦次道。

    江宛更加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咱们琥哥儿福大命大,并没有损伤,可这种事,光有运气也是不够的,我看琥哥儿啊,不光有本事,也有些胆气,最要紧的是遇事冷静,脑子转得快,表姐不知道,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可喜欢琥哥儿了,天天嘴里念着他呢,琥哥儿在我心里,原本不该是个在街头像耍猴的一般被人围观的孩子。”

    “琥哥儿确然是极好的,他小的时候,他祖父就喜欢把他抱在膝上,亲戚都夸他最有他祖父年轻时的风范,可是……”江宁侯夫人苦笑道,“哪个父母不盼着孩子能建功立业,可是琥哥儿是我唯一的孩子,表妹,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尽可以安安生生做个富贵闲人,等着袭爵就是了,最多学些庶务,能打理家的铺子就尽够了。”

    “表姐,我明白。”江宛道,“可是他自己……”

    “不,你不明白,琥哥儿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他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要去流血,你刚才说遇到劫匪,我明知道琥哥儿好好的,却也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这还是跟着他表叔,这都已经是九死一生了……”

    江宁侯夫人摇头,钗上的流苏摇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细微响声。

    “我知道他有抱负……”

    在这句低得像呢喃的话里,透出深海般的舐犊之情来,那些流苏碰撞出的声响是深海中急速上升,飞快破裂的气泡。

    至于程琥,那是在深海中逐渐下沉的人。

    江宛觉得无力。

    在江宁侯夫人的反问里,她只觉得无力,这中无力并不是她认同,是她不认同却没办法反驳。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反驳另一位母亲。

    她知难而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