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迟脱离世界的时候,废了很久的功夫才彻底从衰老僵硬的身体中挣扎出来,她看见他的碎魂飞出来,在她周围转动一圈,然后循着指引进入现世之中。
知知趴在她肩膀上蹭她,可怜兮兮的说“母亲,您又要丢下我走了吗?”
她上一次没有带它去,这一次,它有预感她也不会带它去。
江栖迟摸了摸它的角,说“你要帮着看家。”
知知其实不想去,但它不想被她丢下,它在‘看家’跟‘见小混蛋’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看家。
知知可怜兮兮的说“您要早点回来。”
江栖迟说“好。”
六月,小雨沥沥。
一大早的,陈夫人就带着侍女仆从赶到了芷兰院,今天是陈夫人的女儿成亲的好日子,陈夫人心里高兴,陈二姑娘心里也高兴,哪怕天一直不停的下雨,她们的好心情也没有减损一丝半毫。
“秀秀,来,让娘看看。”
“哎哟!不愧是要做侯夫人的人!我们秀秀真真是标致!”
陈夫人拉着陈秀看个不停,看她柔美的脸蛋,看她精致华美的嫁衣,一边看,陈夫人一边直点头,看得陈秀满脸通红,害羞不已。
“娘~”
陈秀撒娇似的喊了一声,然后抓着陈夫人的手摇了摇。
“娘,您莫要笑话我了。”
陈夫人可不认这话,她说“娘说的是实话,咱们秀秀就是比那个强!要不然广宁侯府怎舍了她选了你?秀秀嫁到了广宁侯府,可做不得这样的谦虚样子,你身为侯夫人的架子可要端起来!否则谁服你?”
陈秀思索了一会儿,乖乖点头,“娘,秀秀知道。”
陈夫人满意了,她牵着陈秀到梳妆台坐下,对陈秀说“娘给你梳头。”
陈夫人一动,满院子的侍女仆妇也跟着动了,一时间,芷兰院热闹不已。
这个时候,位于陈府偏远角落的无名院子的主人也起来了,院里唯一的小丫头一边捧来喜服,一边不停的抹泪。
“姑娘,姑娘命可真苦,怎么就摊上了陈夫人这样的后母?顶顶好的亲事被抢了不说,还被陈夫人定了个这样的亲事!姑娘以后可怎么办?”
江栖迟——现为陈府大姑娘陈瑜,她接过小丫头递来的喜服,一边换,一边说“把泪擦一擦,去门口等着,等薛家的人来,你叫抬花轿的直接进来。”
她顿了顿,说“要是正门拥挤,就走侧门。”
小喜一边抹泪一边跺脚,“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您是打定主意孤零零上花轿了?这让薛府的人看了,可不得低视您?还走侧门?她陈二攀上广宁侯府可以风风光光从正门走,凭什么您要走侧门?”
小喜咬着唇帮她理了理喜服,倔强的说“薛府以前不比广宁侯府差!要不是……哪里由得陈夫人算计?奴婢今儿就是要闹得她没脸!”
江栖迟说“你那是要闹得我没脸,行了,按我说的做,我可不想被人当猴子看。”
小喜还要说,但她已经不打算听了,小喜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天越来越亮,江栖迟坐在屋里等,她听到似远似近的喜乐声,还有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喜急匆匆跑进来了。
“姑娘!薛府的人来了!陈夫人不准他们进!说自来都是兄长族弟背新娘子出门,哪有直接抬花轿进女方家门的?她、她说您没有兄长族弟,那就自己出去!“
“还有,她让您走侧、侧门,说是广宁侯府看到会不高兴……”
小喜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江栖迟踢了踢裙摆,红色的绣鞋晃动了一圈儿,稳稳落了地,她站起来,将喜帕勾到手里,顺手将床脚立着的纸伞抓起,然后就朝门那边走去。
“姑娘!”
小喜急了。
“喊什么喊?又不是缺手断脚,走几步路怕什么?”
她说得淡淡,好似浑不在意。
小喜又哭了,她一边跟过来,一边小声抽泣,“老爷偏心!老爷一点不管!还是朝廷官员呢,也做得出来这样的浑事……宣扬出去,还不是他没脸……还说什么诗书之家,连商户家都不会这么做……”
“姑娘!盖头盖头!您快盖上!奴婢来扶您……”
江栖迟只当她说的耳旁风,根本不带听的,她走出门,撑开伞,踩着小小的水洼往侧门走。
她走得飞快,小喜咬着唇跺脚,连忙跟着追。
陈二姑娘大喜,府中侍女仆人全跑去了她那边,这一路过去她就没遇见过人,她很快走到侧门,看门的仆妇仰着脑袋斜她一眼,看到她素着脸盖头也不盖上,小小声的‘嗤’了一声,慢吞吞的把门打开了。
老旧的门发出一阵‘吱呀’的响声,急急的风从门外闯进来,拂动了她的衣摆。
江栖迟抬起伞,隔着一道门槛看向那顶孤零零的花轿。
来迎亲的是薛家二少爷薛茂,他今年才十岁,小小的一团,可怜巴巴的缩在花轿边,看到门开了,他抬头望过来,然后就是一呆。
薛茂小声嘀咕“新娘子好看……”
他说完,大概是知道自己说话不对,脸顿时就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急急忙忙跑到江栖迟面前,朝她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薛茂见过嫂嫂,哥哥不方便,请嫂嫂原谅则个。”
他伸手做请,恭敬道“嫂嫂请。”
江栖迟朝他点了下头,打着伞走到轿门边,她收了伞递给小喜,然后才坐进轿子里去。
隔着半个府邸的正门那边,喜乐欢快的响,广宁侯府的主人打马在前,领着一长串的送亲队伍往广宁侯府方向走去。
跟在队伍后的长长嫁妆队伍引来了无数艳羡的目光,无数小儿稚子跟在后面跑闹,时不时的弯腰去抢新人撒的喜钱,几乎半城的热闹都聚集在此处了。
侧门这边,只有顶小轿,四个轿夫,还有一个无知幼童,这样的配置,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纳姨娘呢,真真是半点风光也无。
轿子被抬起来,江栖迟觑着晃动着飞扬起来的轿帘看了眼绷着脸十分严肃,也十分小心的薛茂,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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