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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魏清死之前,亲口承认永州堤裂之事有他的谋算在里头,而为他办事的便是在堤上管事的章怀山。”

    萧渐鸿淡淡道“既然知道是谁,杀了便是,这又有何难?”

    “杀了是容易,但这治水要略当初被萧渐玄烧了最关键那页,我实在有些不放心。恰章怀山与魏清皆是姚庆池之徒,乃是治水好手。若能物尽其用,岂不妙哉?”

    萧渐鸿看了她一眼,道“只怕此事不容易吧。”

    以顾雪贞这事事谨慎的性子,若此事容易,只怕程一凡未入城,她便将章怀山策反了。

    顾雪贞眨眨眼,歪头道“章怀山的事儿都是你查的,容不容易你不知道吗?”

    萧渐鸿一怔,才想起来这些时日虽然他未曾联络上顾雪贞,但柳文翰还是一直都听她命行事的,一时间心中那种郁气又起了几分。

    “我只顾查事,不善筹谋。”

    “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顾雪贞轻笑,“章怀山确实是块硬骨头,对萧渐玄的愚忠比起魏清来有过之无不及。魏清被我活剐才吐那点东西,想要章怀山为我卖命,确如天方夜谭。”

    虽然萧渐鸿之前就已了解到,那个被他误会了很久的月夜,她应该是去做了别的事。

    现在听她亲口提起细节,心中依然震动不已。

    那晚,他怀疑她与萧渐玄藕断丝连,还为此冷落她试探她,又闹出了那么多没必要的事情来,可事实上,那夜她却是去杀萧渐玄手里最得意的客卿。

    一切,都是为他。

    他初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心中只觉得甜蜜,如永夜中的人见到了光,狂喜又难以置信地恍惚。可现在,却忽然从心底深处翻涌出惶恐和后悔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纳妾,没有误会,没有后来的种种,那么,在他离京的时候,她是否就不会那么孤注一掷,舍身杀人。

    思绪已然飞出十万八千里的太子殿下,被自己的脑补虐地肝肠寸断,脚底都不由得微微打晃。

    顾雪贞吓了一跳,忙扶他坐下,“先生?你没事吧?”

    心里想柳先生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只是说他搞不定章怀山而已,至于么?

    此时正好楚凌风进来了,顾雪贞赶紧招呼他给柳文翰把脉。

    这位气性大归大,本事也是真的大,以后她还有好多事需要仰仗他,可万不能出事。

    萧渐鸿有口难言,只好满头黑线地拂开楚凌风的手“我没事,你给她看看吧,紫鸢说她近来也没好好休养,你且看看,后续治疗方案需不需要调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雪贞也不让把脉,“楚先生乃药王谷高徒,我虽未好好休养,却也按时吃药了,自无大碍。眼下我还有一桩要紧的事要烦先生帮我。”

    楚凌风被喊来诊脉,结果谁的脉都没摸到就要领新任务,小药箱一抱,就有点不高兴了“老子除了诊脉看病,别的都不会!”

    萧渐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眼刀又利又冷,剐地他顿时改了主意“不过看在你人美心善的份上,倒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为你尽绵薄之力。说吧,要我做什么?”

    顾雪贞低笑一声,道“那请先生附耳过来。”

    大堤上,程一凡望着堤坝下涛涛江水,脚边堆着好几个湿漉漉鼓囊囊的麻袋。

    他脸色都十分难看,胸口也在剧烈起伏,几乎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这比他来之前预想的情况要糟糕多了,兰瑟江的水位比往年更高,而堤坝需要补的地方也比想象的多。

    良久,他几乎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质问秦长陵,“侯爷,永州堤若是溃了,你的永安城首当其冲,你难道都不在乎吗?”

    秦长陵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前朝曾有武将叛国,炸堤淹城之事发生,所以我朝在此等工事上的管理十分慎重,我为武将,有守堤之责,却无过问堤坝维修之权。这些——”

    他指了指程一凡脚边的麻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了。”

    大堤有裂之事,被人恶意地隐瞒了下来,现在堆在程一凡脚下的那些沙包,都是用来临时堵漏用的。

    这种临时堵漏的法子,能让江堤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破绽,可一旦汛期到来,只怕都不用等到洪峰过境,这长堤便能顷刻溃散。

    最可怕的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这种粗糙的堵漏手法到底有多少处。因为这种方法堵漏后,只要稍作掩饰,表面上就会看不出来。

    程一凡却觉得,他这不过是借口,便是修补养护之事有水事的人负责,他们也有守军在堤上巡逻,这么大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呢?

    他心里怄的很,有一堆的脏话要骂,可这时候天边隐隐响起闷雷,隐约是要下雨了。

    汛期将至,大坝却危如累卵,那这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雨就是催命符呐!

    程一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压下了所有情绪,沉声道“侯爷,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上至负责水事的所有官员,下至大坝维护的所有工人,请全都抓起来。”

    顿了顿,他又神色严肃地补充“最好全部活捉!要快!否则这其中的关键之人若得了消息跑了,我们不可能找出大坝上所有有问题的地方。这坝,就守不住了。”

    秦长陵抹了一把脸,“按理,我是没权利……”

    “秦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程一凡大声打断了他,“您没权利,太子殿下难道没有吗?请了尚方宝剑,别说是地方水事的官员,便是水部郎中亲至,也得听令!”

    神色更沉地招来了亲卫,直接按程一凡的意思下了命令,分三方人马,一方回府请尚方宝剑,一方去为了水事衙门,还有一方去了劳工所在的营地。

    水事衙门在城中地位超然,因为他们不归地方管,是能直通京城的。

    是以,衙门中的人向来傲慢,现如今忽然来了一波大兵将他们包围了,官员们当然不干,纷纷嚷嚷说秦长陵是要造反。

    好在那尚方宝剑来的及时,大人们还没喊几嗓子呢,就哑火了。

    但是当程一凡问起补堤之事的时候,这群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细细追根究底一番后,程一凡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发现永州堤出问题的时候,没想着怎么积极补救,而是层层推诿,最后将堤坝养护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一个叫章怀山的小吏。

    但眼下,这小吏不知去向了。

    有人说他去了劳工营地,也有人说他今日休沐,还有人说他出城探亲去了。

    然而,劳工营地无他,城中住址无他,至于出城册上,也无他。

    他就像是一道水汽,凭空就消失了。

    “这可如何是好,平时可都是章怀山负责补堤修堤,具体哪些地方补过了,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知道的全面。”

    水事的主司大人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心里直骂章怀山找事。

    程一凡脸色漆黑,拍着桌子将水事的所有官员都骂了个狗血喷头,一个个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秦长陵有些烦躁地抓抓头“现在骂也没用,程大人,都这样了,那你还有没有什么章程?”

    “问劳工!”程一凡道,“便是每一处都是他找出来修补的,也不可能全都亲自补,肯定是劳工帮忙的。让他们回忆着上堤指认。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上堤干活!”

    他扫了一眼水事的各位同僚,冷冷道“堤保住了最好,保不住你们就先殉城,也算死得其所!”

    这位程大人虽然为人有点迂腐,但着实是个干实事的,人也耿直的就跟二杆子一般,此时竟还真有些魄力,就连秦长陵,也不由自主地按着他的吩咐去做。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上堤的时候,永安侯府又来人了。

    来报信的小厮是秦长陵平时的长随,他伏在秦长陵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之后,秦长陵脸色就变了。

    “这等节骨眼,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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