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乾有户籍制度,以籍为区分,分良籍、贱籍。
士农工商属良籍,至于贱籍,在此不细表。
而这籍不光只是区分人身份贵贱,也是指出生地、以及长居之地之意,是官府用来便于管理治下老百姓的一种手段。
在大乾,每个人都有一枚户籍简,一般收在各家户主之手。
因为韩家庄这里是乡下,为了便于统计苛捐杂税以及徭役的人头,则是收在里正的手里。
这东西平时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若是迁挪户籍则必须要用上,以便接受地查明来人的来处。
韩进并不是韩家庄的人,他们一家因家乡遭难,背井离乡,在官府的安排下在当地落户。
之后庄氏嫁入韩家,韩进姐弟二人改姓之后,户籍便挂在韩老栓的名下。
韩进曾提过要迁出户籍之事,可这话刚一开口就被打回来,韩老栓骂他数典忘祖,自己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
而韩家庄乃是姓韩的一言堂,至于韩进这个挂着韩姓却是个外姓人,在村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此事自然被韩里正压了下来。
这事也就是前些年才发生的,韩里正人虽老,但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自然还记得。
此时听见韩进旧事重提,当场老脸就拉下来了。
他并没有痛斥,而是苦口婆心,一副替韩进着想的模样。
“进子,按理说这话不应该我这个做堂伯的来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犟驴,怎么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如此不懂事。
你爹虽不是你亲爹,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在名分上你们就是父子,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你就算不想想其他,也要顾及自己以后的名声。”
韩进心中讽笑,又是这样,只要他想做什么,总有一大堆帽子扣下来。
总会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他这么做是忘恩负义,就是数典忘祖,简直罪大恶极,要以儆效尤才能解众人之愤。
他承认韩老栓是养了他几年,但那几年里他并没有少给韩家干活儿。
挑水砍柴下地做农活,六月的天那么热,韩大山在家里躺着,他在地里做农活。
他那个好继父就是这么‘疼’他的,可关键村里人人都说这是在疼他,对他好,这样以后也不用担心会没有一技之长。
韩进有时候就在想,既然这是疼,为什么他不去疼他那好儿子,偏偏要来疼他这个继子。
当然以劳力换饭吃,韩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想起这些事难免会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个愣头青,凡事都要较真,凡事都要论个输赢的毛头小子。
这些表面功夫他其实也会做,只是不屑罢了。
韩进笑了。
若是胡三那群人就知道,当韩进这么笑的时候,有人会下场不好。
可惜韩里正并不知道,这些年他与韩进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还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做人做事不会拐弯抹角,被人一激就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
到县里打拼这七年来,韩进学会了很多,多到韩里正无法想象。
韩进半弯下腰,一副恭敬地态度:“里正大伯说的对,小子都知道也能明白这其中道理。
不过我周家毕竟只有我一个男丁,当年我娘改嫁的时候,我爹曾说过,等我长大成人后,就让我改回本姓。
我十分感激我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可无奈身为人子,不能忘了传宗接代的大事,所以这个名声我愿意担下,毕竟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
还望里正大伯能通融通融,全了我这份孝心。”
听到这话,韩里正脸色僵硬了一下。
他预料过这狗崽子的所有反应,万万没料到他会来这招,若是自己不答应,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这个做里正还是做堂伯的为人不厚道?
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断了香火,却为了一己之私硬下压来?
这是绝人户头的事情,被外面人知道了,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碎!
年纪大、身份高的人都比较注重名声,不然以韩里正厌恶韩进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苦口婆心’地劝解他。
这也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韩里正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的瘪了,也因此心绪有些不稳,嘴里一个用力,烟子没顺着鼻子里冒出来,反倒岔了气儿。
他使劲地呛咳者,常年抽着旱烟的老人大多都有这个毛病。
听到动静,韩成军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以为韩进对他爹做了什么,双目瞪成铜铃,怒视着他。
“你对我爹干什么了?”
边说,边一拳就向韩进打了过去。
这韩成军别看他个头不高,可人十分壮硕,拳头有沙钵那么大,这一拳头若是挥实了,韩进大抵要被打掉几颗牙齿。
拳头刚到了眼前,就被韩进一把钳住。
“军子,我可没对里正大伯做什么,不信你问问他自己。”
韩进脸上挂着笑,可手下的力道却一点儿也没收,韩成军感觉自己手腕很疼,仿佛要碎了一般。
“你松手,松不松手?”
他一面低吼,另一只拳头也挥了过来。
韩进再次伸手挡住,嘴里却道:“军子,咱们可是亲戚,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韩成军这会儿疼得腮帮子都打颤了,哪儿还记得其他,“谁跟你是亲戚!不过是个挂着我韩家姓的破落户,真以为自己姓韩?”
韩进笑着道:“看来军子你没拿我当亲戚啊,我也知道我不姓韩,这不,便来找里正大伯要自己户籍简,好认祖归宗。
里正大伯,我知道您为人仁厚,可强扭的瓜不甜,看来这庄子里这么想的人不少,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夹在其中为难。”
最后这几句话是对韩里正说的,此时他已经停下了呛咳声,瞪视着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没有那个本事,还要逞那个能。
这韩进可是在外头做地痞打手的,军子能打得过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韩里正自然不能自打嘴巴,便说了几句自己也是为韩进着想的话。
而韩进也是一本正经地和对方打太极,话里话外都咬着韩成军说的那句话,让里正大伯不要为自己这么为难了,何不放了他,彼此两全。
韩里正眼见说不过韩进,只能道这事他做不了主,还是得韩老栓说了才算数。
韩进表示继父肯定还记得自己当初所说的话,于是韩里正便让韩成军去叫韩老栓来。
韩老栓很快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庄氏、韩大山、韩大树等人。
另外庄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也都来了,一看就知道是韩成军请过来的。
至于来做什么?
自然是人多欺负人少了。
韩进心中自嘲的想。
果不其然,这里很快就上演了一出三堂会审的大戏,审的人自然是韩进。
这几个老头一口一个韩进忘恩负义、数典忘祖,以怨报德,反正说出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而韩老栓站在一旁,也一副心死若灰、受尽委屈与屈辱的模样。
韩大山更是满脸同仇敌忾的愤恨,若是情况允许,恨不得上来一口咬死韩进的模样。
这种场景韩进曾经历过,当年韩大山在外面偷了村民家的鸡,或者做了什么坏事往他头上栽赃,就会上演这么一出。
不过并不像此时这样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说他从根子就坏了,反正就是坏得没法形容,并让他继父把他领回去好好教导。
而韩老栓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他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只会在他娘面前唉声叹气说她养了个好儿子,并加倍让他干活,以示惩戒。
回忆并不美好,所以让韩进失去了继续和这些人耍着玩的心思。
他将方才对韩里正说的话,对着韩老栓说了一遍,并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诺言。
韩老栓没料到当初自己只是顺口说一句,就被韩进记了这么多年,可让他当着人面说自己没说过,他也没这个脸,毕竟当时庄子里许多人都在场。
眼神扫过站在一角面色苍白的庄氏,韩老栓跺跺脚,气急败坏道:“看你教的好儿子,我是没办法了,你来教他,也免得以后他在外面名声坏透了,谁还敢跟他打交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站在角落的那个妇人身上。
在韩家庄这个地方,从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并没有什么地位,尤其是韩里正家里,韩族长是个封建食古不化的性格,所以在韩家,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至于这种男人议事的场合,女人连露面都不能,更何况是插嘴。
不过因为来之前,韩老栓知道会用上庄氏,才将她一并带了过来。
这是他对付韩进一贯的手段,有人可以压制,他又何必浪费力气。
他以为庄氏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做,只可惜这次庄氏让他大失所望了。
“这事你确实是答应过我和两个孩子,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咱们还是全了他一片孝心吧。
我如今虽是韩家妇,但也曾是周家妇,当初进儿他爹死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他要照看着进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为周家传承香火。”
庄氏半低着头说道,这是她在庄子里一贯的形象。
北方这边虽不拘寡妇再嫁,可韩家庄这边与其他处不一样,村里立着几个贞洁牌坊,那都是韩姓一族的女子用悲苦的一生换来的。
更何况是庄氏一个外姓的寡妇,待她更是苛责,当初庄氏刚嫁进来的时候,没少被人指摘,稍微行举有些出格,便被族中的长辈妇人叫过去教训一番。
时间久了,她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出门也是避着男人们走。
可这次庄氏不能沉默了,这是她儿子唯一能彻底逃离这个地方的机会。
她不能离开,她不能让她儿子一辈子也困在这里。
上回那次进儿还小,力量薄弱,所以她并没有出言支持儿子,想必经过了这些年又重提此事,定是孩子有了把握。
不管怎么样,庄氏都决定要赌一把。
这么想着,她抬头起来看了看韩老栓,又去看韩里正和那些长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哭道:“还望各位叔伯长辈们成全孩子一片孝心,我庄氏来世做牛做马都记得各位的大恩!”
庄氏的行为让人很吃惊,这些年来庄氏恪守妇道,以夫为天,所作所为虽大家没有当面说过,但也是打入人心的,所以这些年来,庄子里很少有人再会针对她。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突然上演这么一遭。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棘手万分,难道真要外面人骂他们处事霸道,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着让人绝了户头?
在乡下,绝人户头是互相有深仇大恨才会这么做的,那是双方打算不死不休才会下这种狠手。
几个老者不禁望了望韩里正,韩里正面色沉肃。
韩老栓气得脸发青,冲过去拉起庄氏,就要给她一巴掌。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钳住了。
“爹。”
韩进笑得讥讽,让人能感觉出他的这声爹,没多少尊敬的意味。
“你当着我面就打我娘,是不是没把我这个当人子的放在眼里。”
“你想做什么?
难道你还想忤逆不成?
不怕我去县衙里告你忤逆?”
大乾以孝治天下,有十大恶,其中第四条和第七条皆是指为人子孙后辈,不敬长、不孝之罪。
若是父母去官府告子孙忤逆,轻则鞭刑流放,重则砍头都是轻的。
所谓十恶不赦,就是如此。
所以官府一般都是极为重视这种事的,那是一告一个准。
这也是为何韩进在外头名头不小,韩老栓却敢在他跳嚣最重要的原因。
他虽是继父,但韩进从他姓,并对其有养育之恩,若是他去告韩进忤逆,虽到不了砍头的地步,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哦,告我?
衙门就在那儿,你赶紧去,我不会拦着。”
“你……”
“好了,闹什么闹!”
韩里正突然出声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还有栓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庄氏也为你养了个儿子,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你让小海如何自处。”
韩里正可从来不是一个会替一个妇人说话的人,此言此举不禁让人惊诧。
韩进却了然在心,这韩家上下,韩族长已经老糊涂了,若论聪明,还是要数里正。
韩进望了默默流泪的庄氏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他十分想看到这些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人,是如何的气急败坏、跳脚不已的。
可打了老鼠碰碎了玉瓶,终归究底她是自己的亲娘。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一纸文书,递到韩里正面前。
“这是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您看看。”
韩里正惊疑未定接过那文书,看完之后,面色十分难看。
他眼中隐含忌惮地望了韩进一眼,态度不明道:“进子如今有本事了。”
韩进呵呵一笑,“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托我姐夫的鸿福。
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夫要升调去府城了,所以刘知县愿意给我姐夫这个面子。”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拿银子出来收买的事情,也是怕自己走了以后,韩家庄这些人欺负他娘,有个威慑,他们就会投鼠忌器。
之后事情很顺利,韩里正很利索地拿出韩进的户籍简交给他。
期间自然又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怪韩老栓的话,毕竟他对韩进有养育之恩。
韩进也就是听听,过耳就忘,他知道韩里正在怕什么,可他若是想报复,也不会等到今日。
所有人都走了,韩里正将韩老栓留了下来。
韩老栓依旧显得有些忿忿,言语之间颇有些埋怨韩里正没为自己做主,怎么就那么顺畅的就把户籍简给那小子了。
韩里正早就是一肚子火,又听他这么说,自是气急败坏,当即就给了他一耳光。
“合则老子为你操心,反倒落了不是了?
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你觉得咱们能置之不理?
你莫是仗着老子的势,在庄子里横行惯了,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了吧?
你去和刘知县跳嚣,信不信他一手都能捏死你!这里正虽是咱们庄子里自己选的,可刘知县乃是父母官,想罢免不过是一句话,你想害我丢掉这个官?”
韩里正气得旱烟也不抽了,来回在炕前走来走去。
“当初不让你娶庄氏那个女人,你非不听,不过就是一张脸,能当饭吃?
那时候我就看出这小子以后不是个简单的,是个简单的能一个人带着寡母姐姐走这么远的路,来到咱们这里?
为了帮你扫除后患,我硬压着让他们姐弟俩改了你的姓,你倒好,儿子不好好教,非要把彼此的矛盾闹那么大。
日子不好好过,竟弄些有没有的,还要让老子给你擦屁股!这可好了,把那小子逼了出去,人家不但没有走上绝路,反而自己混出了名堂……”
“人家大姐也是个有本事的,嫁了个捕头不说,还能在知县面前说上话,现在马上就要升调到府城里去了,一个掌管多县缉盗的总捕头跑不掉。
放着这么多可利用的东西,你不要,成日里跟个妇人似的和人斤斤计较。
好啦,这下便宜儿子便宜女儿都没有了,失去了这个软肋,你以后就在家里好好的把庄氏供起来,别再作了。
没有这个父子的名头,你觉得他还会忌惮你!”
韩里正这车轱辘话说出来,把韩老栓说得头昏脑胀,不过他大抵还是听明白堂兄的意思,埋怨他没有把那两个狗崽子供起来。
可他一个大男人,将别人的儿女当自己孩子养,他又不是傻,别人儿子能和自己儿子比吗,肯定是没有比的。
“我总是养过他几年,他娘还在这里,他能拿我怎么样?”
他嘴硬道。
韩里正瞅了他一眼,懒得和这种蠢人说话。
“反正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罢,以后这种事别再来找我了!”
韩老栓气哼哼地走出里正家大门,先被便宜儿子当众打脸,后又被韩里正数落了一番,他心里也很窝火,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另一边,庄氏跟着韩进走出里正家大门,一路缓缓往前走去。
这种情况,在母子之间已经许久未曾发生过了。
到了一条岔路上,一头是通往韩家的路,一头是通往庄子外,韩进停住脚步。
庄氏搓了搓手,小声道:“马上你也要成家立业了,娘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就靠你自己,以后好好过日子……”她顿了一下,又道:“别在外面混了,总是以后要做人丈夫做人爹的人。”
话说着说着,她也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和儿子说些什么。
韩进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你若是不想在这里过了,就跟我一起走。”
庄氏怔了一下,垂下头道:“小海还在这里,他还小,我不放心他。”
可能觉得这个说法说服不了儿子,她又道:“大山和大树不是好相与的,小海又和他们不是一个娘,我若是走了,小海以后……”
韩进打断她的话,“好了,我知道了,我成亲的时候,会让人来给你送信,你若是能来,就来吧。”
庄氏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想哭,可当着儿子的面,她真的不想再哭。
只能局促得点点头,道:“到时候娘一定去,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韩进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半响,他道:“那我走了。”
庄氏嗯了一声。
韩进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来,他没有回头,只是道:“我媳妇是大溪村的,以后我会在大溪村安家落户,你、你若是有事,就来大溪村找我。”
身后庄氏正在抹眼泪,听到这话,她扬起一抹笑,哎了一声。
韩进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韩老栓走出来没看见庄氏,正想着她去哪儿了,远远就看见她的身影。
刚走进就看见她这抹笑容,阴着脸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
“舍不得?
舍不得就跟着一起走啊,你放心我不拦你。”
庄氏回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涌上心间的不是愤怒不是憋屈,而是一种不屑。
她并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韩老栓去拽她。
庄氏停下脚步,一脸漠然:“你想让我说什么?”
韩老栓被她脸上的神情刺激到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屑?
你不屑老子,不还是跟我睡了这么多年,娃儿也生了一个!”
庄氏早知道这人无耻,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要脸,她气得扭头就要走,韩老栓一把拉住她。
“你走不要紧,可别忘了小海还在我手里。”
说完,他甩开庄氏的手肘,得意地扬长而去,而庄氏愣愣地站在当场,泪流满面。
最近二房家里十分热闹。
婚期就在近前,所以二房两口子有些空闲就忙着给卢娇月置办嫁妆。
一家子商量过了,韩进送过来的聘礼一点不留,都给卢娇月陪嫁过去。
另外二房两口子打算给女儿陪嫁一套家具过去,衣裳布料若干,铺盖用新棉花打十床,另有一应器具用物,能陪上的都陪上,另再给三十两压箱底的银子。
二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如今手里也攒了些钱,自然不拘往女儿身上花钱。
若不是想着老大还没成亲,两个小的还在念书,压箱底的银子二房两口子还想再多添一些。
为了这,卢娇月还和父母争论了一番,不想要这么多银子,还是梅氏拉了脸,她才同意下来。
这几天二房家在给卢娇月做陪嫁的家具。
木头是早就备好的,卢娇月过了十岁,每逢有空闲的时候,卢明海便会带着大儿子进山去寻木头,寻回来的木头砍掉枝杈,刨去树皮,然后每逢天气好的时候,就拿出来晒。
这晒木头也是讲究的,不能暴晒,必须有遮挡物,能阴干最好。
完全干了的木头,才能用来做家具。
木匠是从外面请过来的,当年给卢娇月打炕柜就是请的这家的木匠。
手艺好,价钱不贵,人也实诚。
因为备下的木头多,所以卢明海打算给女儿一应家具都备齐了。
炕桌要两个,炕柜虽已经有了两个,但还是再做两个的好,谁家也不会只有一口炕。
还有吃饭的桌子、椅子、凳子、小杌子,以及妆台、衣柜、箱笼、马桶、浴桶,先暂定这些,等韩进那边新房确定好了,再添加也不迟。
所以连着多日,从二房家门外走过都能听到锯木头的声音。
这日,韩进突然来到卢家,他来是说要出门一趟的事。
来二房家之前他先去了大溪村里正家一趟,就是为了户籍之事,如今户籍的事解决了,他还想着有一件事没办,那就是他该去把他亲爹的遗骨挖出来,带回原籍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