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市局的审讯室中,对曾敏仪的问询还在继续。
审问室里一时安静,宋文低头画着图。傅临江打破了沉默安慰那女孩道:“你放心吧,案子到了我们这里,就会把他找出来的。”
描绘画像需要个过程,宋文把画好的男人轮廓给曾敏仪看了看。曾敏仪小声提了一些特征,宋文就又低头继续开始画。
陆司语正好把之前的记录总结好,合上了笔帽,他坐在宋文的旁边,转身凑到宋文近前,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宋文专心致志地画着人像。
几条线条勾勒出了脸部的轮廓,画上头发的走势,然后开始描摹五官。
陆司语喜欢看宋文画画,他的笔好像是有灵魂的,那是一种安静的力量,有时候只是几笔之间的勾勒,就让纸上的人有了生命一般,这样的画技让人心生敬佩。
而且这只手不光可以握笔,还可以握枪。手上的温暖让他留恋,仿佛握住它,就有安全感。
笔尖触碰画纸,发出一种柔和的沙沙轻响。
宋文画了一半,抬起头来看了陆司语一眼,眼前的人托着腮,清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审讯室的灯光照得他整个肤白如雪,他看得神情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安静得像是只兔子。
宋文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弯,不禁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会面,用纸巾擦了擦小指关节处的铅灰,继续描绘。
不多时,一张画像已经初具了雏形,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普通,却在眉目直接蕴藏着阴郁的男人,只要再为图像的眼睛画上漆黑的眼眸,就像是点睛一般,让一张脸孔印在了白纸之上……
正这时,审问室的门忽地被人打开,一位二十多岁的瘦高男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着曾敏仪走过去:“敏仪,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过来了?我还是查了你的打车记录,才知道你到了这边。”
曾敏仪看到他,有些惶恐地往后一缩,然后低头不说话了,来的人,显然就是她口中的那位男友。
门口的朱晓站在那里一脸尴尬:“对不起宋队,这男人是来找受害人的,问了在哪边就直冲了过来,我实在是没拦住……”
傅临江还有耐心,站起身解释道:“我们这是在办案,是我们把她叫过来的,你女朋友是一位重要的目击证人,有配合我们调查的义务……”
那男人赖着不走,也不敢硬顶他们几个,站在曾敏仪地旁边道:“警察同志们要问什么?我也是昨晚的当事人,我可以作证。昨晚的事都是因为她遛狗太晚了……没有什么大事。”
曾敏仪抿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每天上班回来还要做家务,你倒是好整天打游戏,如果不是你忘了遛狗,我怎么会晚上出去……”
“早听我的把狗送给别人哪儿还会有这么多事……”男人继续和她理论道,“谁让你遛狗还穿那么性感?要不然怎么就搞你不搞别人。昨天在派出所你丢人还不够,今天还跑到市局来!回头要是让你公司知道了,你连工作都保不住!”
眼看这边要吵起来,傅临江皱眉道:“请你们不要影响我们警方的工作。”
面对这位大男子主义,还有点混不吝的男友,宋文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用手里的画笔指着那男人:“你知道吗?在今天早上,有位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死了,如果昨天,那辆出租车没有路过,那么出事的,就是你的女朋友!现在,不要打扰我们办公,马上给我滚出去!”
这三句话说完,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秒怂了:“好好,我是关心她,怕这件事让更多人知道,影响到了她的前途,关心则乱,关心则乱,那……警察同志,我外面等她。”
曾敏仪听了宋文的话却是整个人呆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位警察对她昨晚的经历那么重视,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那个……你们刚才说的事,是在吓唬我朋友的,还是真的?”
傅临江看了看女孩,对她道:“是真的。”
“那我……那我那时候如果被他拉入了小树林,是不是死的人就是我了?”曾敏仪说着话哽咽了一下,她被吓住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同时又在庆幸着自己还算命大。
就在昨晚,她和死神擦肩而过。
陆司语看看本子上归纳出的几点,觉得线索有些不够,又开口问:“我知道,昨晚的经历,是让你痛苦的回忆,可是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关于凶手还有什么细节和特征?”
傅临江也在一旁道:“也许你多想起来了一点,就可以帮我们救下下一个女孩。”这些细节会随着时间流逝,哪怕现在曾敏仪想起一分一毫,都有助于他们尽早破案。
曾敏仪想了想,把头埋在双手之中:“那个人……开始打我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假人一样……”然后她又补充道,“他在不停地喘着气,发出哈哈的喘气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是你被一只大狗追着跑,它吐着舌头,就在你的脚边……”
她现在说话的时候,那种哈哈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仿佛能够感觉出,男人抽打她时伤口的痛,男人拖拽她时,她心底的害怕与绝望。男人带着老茧的手,从她的丝袜上慢慢地摸过,那种感觉,让她恶心!
宋文敏锐地从女孩的反应里发现了什么,他开口问:“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就是不太合乎常理,让你害怕的地方?”
傅临江起了身,去给女孩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的面前。女孩有些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曾敏仪喝了两口水,找回了一些力气,她有些痛苦地抱住了头,回想着这些,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袭击了我的头以后,我有半分钟左右的时间是有些神志不清的,等我恢复意识,就觉得他在拖着我的腿,往小树林里面拉,那时候……我听到,他在和别人说话……我很怕,他在树林里有同伙。”
和别人说话?!
听到这句话,几位问询的刑警都十分惊讶,难道真的如同庄易所说,其实凶手是有两个人?
因为另外的一位凶手没有到位,所以这位受害人得以逃脱?
“你确定他不是在打电话?”
曾敏仪点了点头。
“他在和谁说话,你知道吗?”宋文继续追问。
曾敏仪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没看到,我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说话声也有很浓重的喘息声,那种声音夹在话语中,有点呼呼的。”
她试着模仿了一下,可以让人想象出来,如果在寂静的暗夜里听到了这种声音,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然后她低了头说:“别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宋文把改过的图拿给曾敏仪看,女孩点了点头:“已经非常像了。”
终于有了一张嫌疑人的画像,又有了一些其他线索,傅临江把女孩送出去,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你很棒,做的很对,也很勇敢。昨晚的事情,只是你运气不太好,和其他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再想到什么,或者遇到什么难处,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曾敏仪听了这几句话,看着远处等她的男朋友,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傅临江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掏出纸巾递给她:“唉,昨晚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哭啊。”
曾敏仪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我才不是因为那个哭呢,我后来和家人朋友说了昨晚的事,他们都怪我不该那么晚出去,所有的人都在责怪我,没有一个人安慰我……”
“我的爸爸……平时对我很好的爸爸,听说了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没出什么大事,要不你以后在亲戚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男朋友昨天就开始责问我为什么不等他来,而要选择报警。他说报警一点用也没有,反而会让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我,让我成为别人嘴里的八卦和笑话,他说……人们都认为,只有不检点的女孩才会招惹那些坏人,如果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连着他这个男朋友都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养个男人还不如养只狗,回去我就分手!”
傅临江道:“是他配不上你。”
这边把唯一的目击证人送走,田鸣看了看自己记下的几点特征,其中喘气的声音大这个特点被曾敏仪提及了数次,他和宋文打着商量:“唉,宋队,这‘哈哈’声是不是因为凶手有一些疾病,比如肺结核或者肺气肿?”
宋文摇摇头:“得肺病的人,身体很弱,如果凶手有肺部问题,不可能有足够的体力实施暴力。”
田鸣问:“那你觉得,那种喘气声,是什么原因呢?”
“可能是喉部天生畸形,也有可能是后期的一些原因造成,也许沙哑的嗓音是为了掩盖什么,总之正是这样的缺陷,让他从小被人嘲笑,他很自卑。”随后宋文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这个人就是凶手的话。”
田鸣道:“等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就可以确认。”他又看了看记录道,“我开始还觉得那庄易有点故弄玄虚,现在想想,真是神了,居然分析出来凶手可能有同伙。等下我就把这些情况报告给顾局和庄教授去。”
说到这里,田鸣自觉收获到了不少线索,喜笑颜开道,“宋队谢了!我们这回强强联手,一定可以早点把犯人抓住。”
一旁的陆司语听了这话,看了看宋文,清秀的脸上没有表情,合起了手里的本子。
宋文倒是没在意田鸣抢功,张开口还想说句什么,就被傅临江打断。
“是啊是啊,大家通力合作。”
刚把受害人送走的傅临江一边笑着,一边把宋文拉走,他特别怕宋文刚才接一句,“只是我们这边比较强而已,和你们队没啥关系。”虽然这是实话,可是若是真说出来,这办公室怕是没法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