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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时，已是残阳如血。
玄石按了按太阳穴，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难道是喝多了忘记去上课？
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不对，今天他只有一节课，上午就上过了，今天下午是空闲的。
也对，若非这样，他也不会主动嚷嚷着要喝酒，还一时高兴就不小心喝多了。
轻锤着僵硬酸疼的老腰，出去正好迎面遇上玄青，后者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上边刻有嵩阳书院的徽记，是书院统一给夫子们发的。如果自家不开火做饭，也可以去食堂买些饭菜。
“醒了？我想着你应该没胃口，就买了清粥，还有两样小菜，简单吃点。”
玄石有些纳闷，他这闺女做饭手艺虽然比不上李絮那丫头，但简单家常菜也是能做的。这清粥小菜的搭配，她完全能胜任，怎的还特地去食堂买呢？
玄青古怪地看他一眼：“爹，你忘了絮娘走之前你答应过什么啦？”
“啊？我答应她什么了？这跟你做不做饭有啥关系？她总不至于看不惯你天天当做饭老妈子，趁你爹我喝酒了威逼利诱说以后不能这么干吧？”
玄石开始绞尽脑汁回忆，自己是否真的签下了这般“丧权辱国”的条约。
后半段酒酣耳热之际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几个零碎的画面，他费了好大劲地让那些碎片稳定下来，逐渐连成一片，不断拼凑成图。
玄青轻笑着摆碗筷：“那倒不是，是跟你之前送给她的几样小玩具有关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玄石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李絮眉眼弯弯的笑脸。
——“既如此，这事就要拜托您啦。你放心，那发条装置若能成功研制出来并量产，到时候，发条类玩具的盈利咱们三七分，您三我七！除了发条、玩具本身原材料的成本，店铺伙计运输等其他方面成本都由我来出，这样够意思吧？”
发条玩具？
是了！
酒意正酣时那丫头突然跟他说起自家开的玩具铺子，又提到他送过给她的几样新奇小玩具，如拧一下爪子就能扑腾着走几步的大公鸡、小鸟儿等。
先是大夸特夸，几乎要将他夸上天，然后话锋一转，又关心起近来他们父女有无接到像上次范家那样的外快单子。
像范家这样财大气粗的外快自然是不常有的，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类型。玄石性子跳脱，喜欢吃喝玩乐，还喜欢捣鼓各种新东西。这两大爱好都挺烧钱，十足的败家。于是，当初从范家那里拿到的千八百两，现如今只剩下一小半。
管钱的玄青据实以告，李絮就顺势提出了发条玩具的设想，并暗戳戳地激他。
他一时热血上头，就拍着桌子说了句“不就是发条嘛？有啥难的？我一定给你做出来！”
然后，李絮就大喜过望，好像从身上摸了张写着字的纸张出来，甜言蜜语哄着他签了字。
“我对那发条装置很感兴趣，今天下午一直在屋里琢磨怎么改良，所以没时间做饭。”玄青冷静道出原因，又补了句：“接下来这阵子就吃食堂吧，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玄石眼睛瞪得老大，将饭桌拍得啪啪响。
“混账！你当时没喝酒，怎么不拦住我？啊？有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吗？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那丫头提前准备了契书，明显是早有预料！我居然被那小狐狸骗了！”
玄青面无表情：“签字前，我有问过你要不要再想想的，你忘了？”
新的记忆募地又浮现出来，果然如玄青所说，当时她确实出言劝过，只是他压根没听进去，还骂她看不起老爹，对自己十天内肯定能把那劳什子发条做出来。
玄石老脸一红，低头默默喝粥。
玄青摇摇头，也加快速度，效率很高地解决掉晚饭，洗过碗筷后，又钻进屋里继续下午未完的研究。
嵩阳城，欢乐玩具铺分号。
李絮指尖轻弹，看着墨痕尤新的契约文书，笑得自信满满。
魏寅也很高兴：“玄老先生真答应啦？太好了，这样咱们铺子又能领先别人一步了。说起来，先前咱们仿着老先生的玩具拿出来卖，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现在好了，今后都是一家人！”
得知表姐是在酒桌上哄得老头儿七荤八素迷迷糊糊签了“卖身契”，魏寅恍然大悟，忽然又学到了新知识。
“怪不得张大哥让我练好酒量呢，说是酒桌上好办事，原来是这样！以后，我一定——”
话未说完，就见李絮板起脸，敲了他一个大板栗。
“胡说八道什么？你才十四岁，练什么酒量？张大宏怎么跟你说的？”
虽说魏寅长得人高马大，跟其他十六七的小伙子差别不大，但毕竟年岁还小，这年纪正是身体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怎么能丢了西瓜拣芝麻？
李絮隔空骂了张大宏两句，磨着牙决定回头扣他点奖金，又给表弟重新洗脑，确认他打心底接受了科学养生、理性经商的观念后，才放下心来，叮嘱他接下来多往山上跑，多给玄石压力，争取让发条玩具真正面世。
在后世，发条设计一点都不罕见，甚至被划分到古老机械装置那一类，但在这时代来说就算是先进技术了。
那会儿发条玩具一抓一大把，李絮小时候就收到过家人买的发条小青蛙。转几圈把手，青蛙就自己蹦蹦跳跳起来了。虽然对成人来说有点无聊，但小孩们还是挺喜欢的，尤其是在物资和娱乐同样匮乏的年代。
得到那些小玩具时，李絮就发现了其中商机，并暗暗为玄石没有把这项技术变现而扼腕叹息。当然，更多的还是庆幸，大抵是他没送过外人这玩意，也就没能流到市场上去。
她让魏寅帮忙拆开过其中一只最丑的，用来研究内部结构，收获颇丰。
不过，他在这方面并不精通，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大致结构组成摸透，也就前阵子才拿出第一只合格样品，是模仿着玄石的设计做的。
刚好那会儿欢乐玩具铺要将分号开到嵩阳，李絮就拍板决定，分号开张时顺便上架一批会动的小动物，外壳是用木头制成的零部件拼凑而成，内里放自动小装置。
但，魏寅和老木匠也只能模仿到几分神似，做出来的效果没玄石原版那么流畅。
饶是如此，动作时不时卡顿一下的小动物们依旧受到广大宿州孩童的青睐，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问题是，看中了这款自动玩具中蕴藏商机的人不止他们一家。
其他竞争对手嗅觉灵敏，分号刚开张没几日，竟都偷偷摸摸过来买了些自动玩具回去，先拆解后仿造，而后纷纷推出类似商品抢占市场。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为了抢生意疯狂压价，这就有点恶性竞争的意思了。
要摆脱困局，最好的办法还是升级产品。
接到表弟来信讨主意后，李絮就决定来嵩阳时顺便找外援。
今日前来拜访玄家父女，一为叙旧，二来也是为了谈生意。
玄石的设计相当于初级发条，他的小玩具们最多只能走三四步，但后世的发条玩具分分钟蹦个十来下或咻的一下窜出去一两米远，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李絮并非理工科出身，之前也没研究过发条原理，只知道转几圈把手，里头的发条拧紧，玩具就自己动了起来，而转得越紧，持续时间就越长。
在看到玄石出品的自动玩具前，她都没想过自己能复制生产那玩意挣钱。当时她手里资金也不够，拉不起这么大的摊子。现在就好了，有人有钱，想搞什么新玩意都不成问题。
她不能百分百确定后世的发条装置就是玄石设计的升级版，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当前基础上进行改良。就算方向错了，只要有所提升，跟竞争对手拉开距离，研究就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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