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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血布条落在尚未冷却、却已没了起伏的胸口,再度被鲜血浸透,再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天地间变得格外寂静,耳畔仿佛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剧烈喘气声、利齿撕扯拒绝血肉的恐怖声响,以及如擂鼓般的咚咚心跳声!

    ;怎么会这样?它,它为什么不去咬他们……

    ;这这这,这畜生莫不是中了邪?怎么办?二少爷,要不我们跑吧?一个仆从哆哆嗦嗦道。

    白宗柳退后两步,将说话之人推到身前挡着,恶狠狠骂了句蠢货。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刚刚那蠢狗奴已经喊出了我的名号,今天绝对不能放他们走!

    他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两下,狰狞一笑:;那畜生没驯好,用不着了,你们去把它处理掉!再把他们绑回来,带上家伙,他们刚刚肯定受了伤,跑不远!

    白宗柳今天带了四个仆从出来,死掉那个是负责替他训狗的,其他三人都没亲眼见过恶犬吃人的可怕场景,这会儿便被吓得两股战战。尤其是刚刚逃回一条小命那个,脸色白得跟鬼似的,直接扑到白宗柳脚下死活站不起来,脸上眼泪鼻涕流作一团,看上去既恶心又可怜。

    仆从们犹犹豫豫、心生退意之际,清脆的一声啪响传来,却见刚才停滞不前的大黑骡忽然调了个头,四蹄飞扬地往县城方向跑。不过短短几个转眼,骡车就飞速越过他们藏身的林子离去。

    带伤恶犬依旧忠诚地追着骡车狂奔,只在经过大黑狗和尸体时停顿了一瞬间,似乎犹豫了下,但大黑狗一个冷厉眼神扫过来,它们就没敢凑上前,屁颠屁颠又跟着骡车去了。

    ;不好,他们要回去告状!一定要拦住他们!

    白宗柳脸色愈发难看,一脚踹向哭哭啼啼那人:;给老子站起来!快去拦人,不去我就杀了你们!说罢翻身上马,还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镀金黄铜嵌宝短刀,眼神阴鸷恶毒。

    几人只能按主人指示分头行事,两个瑟瑟发抖地靠近正在享受美味佳肴的恶犬,另一个则紧跟白宗柳之后上马去阻拦骡车。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方才明明看着大黑骡疲于奔命,速度已经明显下降,这会儿居然跑得飞快,都快能赶上下等马匹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哦,原来骡子左右两侧后臀上被扎了极对称的俩血口子。

    白宗柳骑出门的是自己心爱的宝马,平日只用来充门面,鲜少有狠抽鞭子逼它狂奔的情况。但,今时不同往日,这种时候不抽也不行了。

    他发了狠,不多时便追上前头的骡车。

    就在他甩着鞭子要从左侧抽向魏渠时,李絮刚刚重新给魏渠的伤手换上另一条裹伤的布条,方才那条情急之下用来跟大黑狗斗智斗勇了。

    魏渠正要应付,不料李絮反应比他更快,眼睛一眯,直接出手抓住马鞭,大力往右侧一拽。

    白宗柳猝不及防,身子竟朝右歪倒,险些没被李絮扯下马来。但他很快稳住身形,用力回扯马鞭,恶狠狠骂:;贱人!遇到你就没一件好事!今天,你休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说着,左手便去拔腰间的华丽短刀,右手却要借着马鞭上李絮的力量跳上骡车。

    李絮哪能让他得逞,立马松手,白宗柳再次被惯性害得身形一歪,刚抽出的短刀尖险些没划破自己的腰。

    因另一仆从的马脚力不及白宗柳,此刻距离骡车还有一个车身的距离。而白宗柳却操纵着马儿稳稳跟在骡车左侧,甚至还体贴地比大黑骡退后小半个身位,这样正好能跟他们两人齐平。

    若非他脸上洋溢着阴恻恻的笑、手里提着刀,双方俨然是并驾齐驱探头说话的好友。

    白宗柳回头看了眼手里同样抄着刀的仆从,暗自庆幸今天准备得足够充分,得意道:;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看在你这张小脸蛋的份上,本少爷可以给你们个全尸,你们也不想死在那几条畜生嘴下吧,哈哈哈……

    李絮心里啧了声,一边默念着反派死于话多定律诚不我欺,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掏出个巴掌大的土陶罐子,冲白宗柳露出个和善的笑。

    白宗柳正琢磨着李絮要闹什么幺蛾子,就见她毫不犹豫将罐中液体往马头上泼去!

    嘶嘶——

    座下马儿忽然有些躁动不安,胡乱晃动着脑袋,似乎想把方才泼过来的液体甩掉。好在这匹马儿性情温驯,又跟了他好几年,哪怕觉得不舒服也不敢挣扎得太剧烈。

    然而,这样小幅度的挣扎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股淡淡的清冽酒香传来,白宗柳下意识觉得不妙。

    马鞭再度抽出,卷向那张还带着得逞笑意的嫩白小脸。美则美矣,但看在他眼里却是剧毒无比。

    这一次,稳稳攥住马鞭的人换成了魏渠。

    白宗柳以为他们又要故技重施,将自己拉下马,格外警惕地回扯马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李絮居然趁着这个空档又掏出一小包不知什么东西,手一扬,灰白色的粉尘就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

    剧痛伴随着身后仆从的惊呼声、狂乱的马蹄声、嘶吼声传来,白宗柳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他的温顺马儿居然真的把他摔下了马背!

    然而,还来不及深入思考其中缘故,他的眼前蒙上一层血红,紧接着,意识陷入深沉的黑。

    ;二少爷,二少爷你醒醒啊——怎么会这样——走开,你们这些畜生,啊啊啊,滚开——

    骡车速度不减,很快将这曲狗吠声、哭泣声、马嘶声组成的合奏曲抛在身后。

    ;石灰粉就算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往马头上泼酒水?魏渠看着狂乱奔跑至野地里的马儿,很难得地露出点好奇之色。

    李絮高兴得顾不上处理手上的鞭伤,只扒着车厢的小小后门看好戏,边看边回答:;哦,就是之前偶然听人说过,马儿不喜欢酒和醋的味道。这不是刚好袁掌柜送了两小坛子梅花酒给咱们年夜饭时一家欢嘛,这次他立了大功,回头我可得反过来给他送谢礼了。

    ;唔,那香料又是怎么回事?

    被抛在后方的演员们纷纷变成小黑点,李絮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心满意足钻回前头。

    ;跟马儿一样啊,很多动物都不喜欢太刺激的味道。只是狗跟马不一样,它们对薄荷、橘皮、香料之类的味道反应更大些,用酒没效果。要不是今天车上刚好有磨成粉的白胡椒等香料,刚才还吓不住那几只恶狗呢。

    她本来只是想着用香料逼退恶犬,形成对峙之势,这样一来藏在林子里的幕后主使肯定会心生疑窦,出来查看情况。虽然未必会全员出动,但至少能猜测对方大概带了几个人出来,评估下他们两只弱鸡添上两把匕首、一根铁簪子能不能搞过对方。

    没想到,辛辣的胡椒粉效果比她想象得更强大,不仅吓得三条恶犬不敢上车,竟还将大黑狗刺激得跳了车,冲着白二少的人发狂!

    李絮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好在她总是会随身带一些乱七八糟的防身道具,这石灰粉本来是用来对付人的,没想到最后竟是通过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不过也好,万一把白宗柳弄瞎了说不定又要惹出麻烦,现在嘛,他是被受到双重刺激发狂的马儿摔下去的,死伤就不能全赖她了。真要她负责也不是不行,你先让他解释解释恶犬伤人和挥着刀追车抽人的事?

    见魏渠脸颊上已经被冻得干涸的血印子,方才心头那股莫名情绪再次叫嚣起来。

    ;咳,你还是先擦擦脸吧,别一会被城门口的小兵拦住,以为咱们是哪里来的土匪。

    她从袖里抽出一块干净帕子,想了想,没递过去,而是问:;你有带帕子吗?

    ;有。魏渠掏出叠得四四方方的蓝色布帕。

    李絮点点头,指了下他的脸颊:;哦,那你沾点酒液擦把,血都干了。忽然又拧起眉头:;不对啊,你有的话刚刚干嘛不说?这身裙子我才穿了五次!

    魏渠垂眸,这话叫他怎么回答,难道还能说刚刚她撕裙子的举动太一气呵成,快到他来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拒绝吗?

    他略一思索,很快找到了个理由:;这个不够长,缠不了两圈。

    ;也是。怪不得……

    李絮胡思乱想着,怪不得古装剧里的人受伤了都爱这么干,也没办法,谁会带个裹脚布那么长的手帕在身上呢,袖袋也塞不下那么大一团东西啊。

    魏渠飞过去个疑惑眼神,她却不肯再说了,还懊恼地一拍脑袋。

    ;啊!我刚刚忘记给你伤口消毒了!我是什么绝世大蠢材啊!快快快,换我赶车吧,你自己用酒液洗洗伤口!洗干净点,最好挤一挤伤口的污血,别留下什么脏东西。不够用就开另外那瓶,别怕浪费钱,反正也是白拿的。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接过缰绳,把他赶到一旁,懊恼神色中再添一抹担忧。

    魏渠从善如流地挪到另一侧,解开布条清洁伤口,心里愈发好奇。

    明明刚刚受伤时她反应都没这么大,怎么现在倒挂心起来了?总不至于得了感情迟钝的怪病,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吧?

    殊不知,此刻李絮满脑子想的都是——

    完犊子了!

    堂堂一个科举文大男主,连举人都没考上,如今难道要因为得狂犬病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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