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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絮也震惊了。

    她只是听这小厮提及白老爷时语气格外恭敬谨慎,又想到苗氏告诉她的白家那些事,如明明内里污糟一团表面还要装慈善人,上行下效,可见那白老爷多半也是爱面子的人,就想着挑拨一二,好让那小厮惊慌失措之下失言,方便给他主子定罪罢了。

    万万没想到,这小厮也是个狠人,居然能想出这种鬼扯借口!

    白马非马,白宗柳不是白二少?

    白太太的两个儿子都不受白老爷喜欢,白二少就是剩下的儿子里头最年长的,哪怕不格外受倚重,可在新平县这种小地方,他这张脸应该是很有认知度的吧?

    李絮很快从刘官差诡异的面部表情中看出端倪,再看白宗柳居然也不辩解,心里居然浮上一点莫名的同情。

    牛车跟在马后缓缓前行,一行人心思各异,唯有主动跟来、不肯先回村的张婶子面上的焦急紧张最为真实。

    见她神色怔忡,张婶子按捺着心里的担忧,还反过来故作镇定安慰她:;别怕,这事跟咱们都无关,去衙门问几个问题就能放人了。

    李絮笑着点点头:;婶子说得对,没什么可怕的。我就是想着,难得去一趟玉佛寺,居然没能吃到他们的素斋。听说他们大寮的厨艺很不错,能把豆腐做得跟肉一样。腊八粥也没能喝上,怪可惜的……

    王氏白她一眼,嗔道:;就顾着吃!骂过却说:;回头顺便去趟干货铺子,买点杂豆回去煮腊八粥。

    李絮笑得更真诚了:;舅母真好。又凑过去跟王氏咬耳朵。

    王氏本以为她想偷偷跟自己就今天的事再通气,补充细节什么的,以防上了公堂应对不好,不料,她却来了句:;虽然没能吃到素斋,不过,我突然有了几个灵感,我觉得咱家的生意还可以拓展下新方向……

    魏渠看着两人叽叽咕咕,眼底透出点笑意,但很快又被前方哒哒哒骑着马过来的人驱散。

    ;咦,这不是刘大哥、郑大哥吗?你们这兴师动众的是要做什么?出啥事了?

    魏渠眼神微动,忽然起身跳下车,迎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新平县衙。

    孟知县亲自审理此案,高坐堂上,面沉似水地。

    由于郑官差在火灾后现场发现,本该只在两侧轩室安放、专门用来煮茶的炭炉少了一个,左轩室的仍在,但右轩室的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正屋一角,而这只炭炉旁边又无茶壶茶具等物,反倒有许多燃烧后的幔帐布料碎屑。

    郑官差还发现,正屋里散落了些陶瓷碎片,经比对像是左轩室里的酒坛子,刚好屋里未烧尽的幔帐一角还沾了同种酒的香气。

    此外,炭炉所在位置离死者头部极近,而死者脑后还有明显的重物撞击伤痕,地面也有被烧过的血迹。

    种种迹象证明,是有人故意将酒液洒到帷幔上,又将炭炉挪至帷幔旁,可能还在竹制的墙壁上泼洒了些酒,这才导致火势迅猛,短短时间内险些没将竹四院烧成一片废墟。

    总之,竹四院已经可以定性为人为纵火案,还导致一死一伤,严重程度远超竹三院的抓奸伤人。故而,孟知县先把王氏、李絮等人挨个盘问一遍。

    关于出现在竹林里的动机,他们已经通过气,都隐去烫伤求药那一节,只说李絮二人不耐烦跟着长辈上香,就去了后头随意闲逛,偶然去了竹林,而王氏也是追着她们踪迹去寻人的。

    三人回答起来稳如泰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李絮隐约觉得,孟知县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带着点不明显的狐疑。

    正好有人擦着汗从外头跑来,孟知县便问:;寺中在册僧人排查结果如何?可有少了何人?

    ;回大人的话,正好少了一人。此人法号悟元,年十八,是十年前被方丈带回收养的孤儿,性情温和,与人为善,暂未发现他和什么人结仇。

    来人犹豫了下,又道:;这个悟元生得容貌清秀,火场里幸存的又是个年轻女子,或许起火缘故跟男女之事有关。当然,这只是属下的个人看法。

    李絮瞳孔微缩,心中侥幸彻底落空。

    居然真的是那个少年僧人!

    可,他不是早就借着帮小和尚收拾碎瓷的机会离开了吗?他怎么又回去了,还进了屋里,又被人打伤烧死在里头?

    今日,她进屋后闻着香味不对,第一时间就灭了那炉可疑的熏香,又从荷包里摸出提前备好的提神醒脑香料咀嚼,才没有中招。

    而后,秋月独自前来,慌慌张张地找上魏渠,说什么王氏在大殿外香客撞伤,要魏渠去照顾王氏,俨然是调虎离山之计。魏渠将计就计,追问几句就;相信了,匆忙离开。

    秋月暗喜,正要让尾随的曹林出来,不料黄雀在后,魏渠提前找好、潜伏在竹林里的帮手已经悄悄制服曹林,将其迷晕过去。

    这位帮手不是旁人,正是后来最积极救火的黑和尚悟色!

    悟色遁入空门才几年,从前是个镖师,跟苗子林有些交情,因为得罪了人,搞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虽然后来肇事者被惩治,但他心灰意冷之下就出家了。因为力气大,做菜手艺还不错,如今是个火头。

    这回魏渠找上苗子林求帮手,本来只是想借两个人提前进寺埋伏,不想竟有悟色这个意外之喜,索性改变计划,让他借职务之便紧盯这两日有异动的僧人,尤其是管着茶水、熏香或往竹林走动过的人。

    悟色盯了一日,果然发现悟元有鬼,偷偷摸摸找茶房的悟静说话,交代他今日让人往竹林里送茶水。

    事实上,这边每一间院子都备有独立的茶具,完全不需要千里迢迢端茶过来。所以,今天小和尚一出现,李絮两人就能断定,那个悟元有问题。

    悟色带走曹林,秋月找不到人,回来敲门。当时,李絮假装中了熏香昏迷,秋月看了顿时放下心来,嘀咕了句:;大好的机会,不能便宜你!白家你是不能进的,堂兄不见人影,看来只能找那小光头来顶替了。说罢转身离开。

    李絮知道,她说的小光头八成就是那个悟元。

    她本来想让秋月多发挥一会,等白宗柳来了,再将他们俩送作堆,没想到秋月竟生出这般毒计,只得临时改变计划,悄悄起身尾随。

    趁魏渠折返回来吸引秋月注意力,二人合力将其放倒,又将秋月捆成个粽子扔到屋后竹林里冻着。而魏渠的袖子就是在那时混乱中撕破的。

    解决了秋月,他们俩猫在暗处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白宗柳这个冤大头,发现事情有些脱离计划,刚好悟色找过来,一脸憨厚地告诉他们,刚才他看天寒地冻的,不忍心让曹林在外头冻着,经过竹三院时就顺手把人扔了进去,刚好那边也是空的。

    悟色说,到来时路上遇到个锦衣少爷和两个小厮,他们还跟他问路说竹三院怎么走。又描述了一番形容,问他们打头的是不是那个白二少。

    三人调头去竹三院找白宗柳,然而,那时白宗柳和曹林已经;难舍难分……

    因为被白宗柳的两个小厮发现,他们只能顺手把人打晕,好在屋里头那两人十分忘情,并没听到屋外的动静。

    悟色;好心办坏事,惭愧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为防两个小厮突然醒来示警,索性全都捆了粽子,堵了嘴,扛着他们穿过竹林,扔到了秋月身边,让他们做个伴。

    又因先前和王氏约定过以白布为碰头标记,李絮怕王氏在那边找不到他们担心,便拉着魏渠在竹三院外守了会,结果一直没等到王氏,索性调头离开。

    结果,还没回到就远远看到一条黑烟升空,正是竹四院的方向!

    僧人和女眷的不伦之情果然引爆了众人的八卦之心,饶是今日并没公开审理,但堂上乌泱泱的一堆人,一人一句也足够嘈杂了。

    冯婶就在小声碎碎念:;该不会是相约殉情吧?要死也不挑个没人的地方,这不是专门膈应人嘛?

    ;不对!不是殉情,估计是那僧人觊觎女客美貌,强迫人做了丑事,结果被砸破脑袋。那姑娘可能是个性子烈的,想着失了清白,自己也不想活了,索性点火,两人同归于尽……

    明空脸色不大好看。

    孟知县拍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转头又问明空,那悟色人品心性如何。

    明空言之凿凿,表示从未见悟色与女眷有逾礼举动。

    因唯一的幸存者受伤过重,至今仍未醒来,而最早发现火情赶到现场的王氏等人就成了重点盘问对象。孟知县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细小线索,连已经回了家的袁家母子都派人去请来问话。

    就在孟知县打算先搁置纵火案,把其他人盘问一遍时,王氏突然开口:;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犹豫再三后,她终于将救火前偶遇方姝和一青年男子的事如实道出。

    孟知县看了眼魏渠,沉声问:;既有此事,先前为何不说?

    王氏老实回答:;民妇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方姑娘是遇到旁的什么事。姑娘家闺誉最重要,民妇不想因为个人的怀疑让无辜之人惹上麻烦。不过,现在案情没有进展,民妇自然不能再有所隐瞒。虽然未必有关,或许也能派上点用场,没准他们看到过可疑人员离开现场呢。

    魏渠、李絮不约而同地看向王氏,神情都有些呆滞。

    他们俩可是一五一十都跟她说了,路上那么多机会,她居然半个字都不肯提这件事!

    李絮心里酸溜溜地想,舅母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护犊子属性,连她这个有前科的外甥女都能护着,心里认定的好儿媳妇肯定更要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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