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
花翥照旧去演武场与朱曦飞切磋。
今日她前后换了两种兵器。虽说早已熟悉朱曦飞的进攻套路, 却还是两次败北。能力上依旧欠缺,兵器也不称手,不是太重使用不便,就是太轻接不住利器。
试过许多, 花翥更觉女子在马战上以灵敏为优。
“猪妹妹何不找东方先生帮忙制作趁手的兵器?”
花翥自找过, 可东方煜道自己擅谋擅断、不擅制造器械, 帮不了她。她记忆中东方煜也的确从未制造过任何武器。
“猪妹妹何不问进之?”
花翥嬉笑, 问林安默?那她也得先找到林安默不是?
林安默来天靖城多日,也就在初来那日与花翥见了一面, 当夜找朱曦飞喝过一次酒吐了一番苦水便在温柔乡销声匿迹。
此番林渊欲促成他与天靖城一位小姐的婚事, 他若不愿自会百般找借口,千种寻不愉快。此刻大概又在秦楼楚馆与姑娘厮混, 以此断了天靖城那户人家结亲的念头。
“进之的算盘却是打错了。”朱曦飞笑道。
此番与林安默结亲的人家在京中空有名声, 无地位,也无家财万贯。林家是军中南方派系的首领,占据蓉县、铭县,有权,有粮,也有钱。
“听军中将士们说那家小姐还有个弟弟,若她嫁给进之得了大笔彩礼,便可助她弟弟娶官宦人家小姐,与林家结亲, 也有利于仕途。”
“嫁女儿为了儿子仕途?就不问女儿的意思?况且以进之的性格, 若他的确不喜, 那家女儿嫁给他能得一个好?”
“东方先生常说天下之事七分天意,三分人愿。若碰巧那家的小姐就让进之便转了性呢?”
“不会,他可是林安默。说来就无人给兄长提亲?”
“有。只是都不喜欢。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心悦谁,不心悦谁,岂能不知?”歪着头,朱曦飞抱臂盯着花翥看,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七分天意,三分人愿’?猪妹妹,你我二人千里迢迢于明荣相见,岂不也是有缘?”
花翥莞尔:“故而你是我大哥。”
“猪妹妹真是同东方先生学得一手糊弄的好本事。”
“多谢夸赞。”
花翥寻机与朱曦飞说起阮飘飘为她制作了军服之事。她作为校尉名义上被分在朱曦飞麾下。平日在军中各自为政,互不相干,可此种事总得先告知上司。
朱曦飞反问花翥可有拿得出手让皇帝偏袒她的功绩?
花翥摇头。
“若拿不出,陛下却又格外照顾你,猪妹妹,旁人又会如何说?”
花翥醍醐灌顶,对朱曦飞行了一礼。
而天靖城的戒备愈严。
褚鸿影成日板着脸带人在城中巡逻。他长相本有几分偏西域,头发、眼睛又带着轻微的血红,若是不笑,泠然可怖。他风头大盛,在城中有富丽堂皇的住所。他从不问阿柚的事,只在城南买了一间小酒馆和一间小院。
与花翥擦肩而过,褚鸿影只微微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他与花翥关系渐冷。
朱曦飞曾问原因,褚鸿影只道自己不愿记起明荣城的那些事。
花翥却记得,在覃风寨时两人关系并不像现在这般。
她绕路去云袖坊接苏尔依。
云袖坊初开后便有不少人来卖女儿,大的十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六岁。
“众人依旧认为云袖坊是妓.院。认为舞蹈不过是暖床前的游戏,认为唯有相貌端庄、纤瘦的女子方有资格一舞。我偏要改改他们的看法。”阮飘飘总这般说。
今日云袖坊依旧无恙。
商朦见到花翥点头哈腰,畏惧深深。
阮飘飘曾私下告诉花翥自己所带财物相加约有五千两白银。买云袖坊花了两千两,给了她两百两做军费。所剩不少。
花翥一度怀疑商朦便是奔着这钱财来的。却又觉得说不通。天靖城中有的是大富大贵之人,阮飘飘那点财物与他们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若不是为财,花翥却也想不出第二个可能。她只让苏尔依来教云袖坊的女子跳蛮族的舞蹈,顺便帮她盯着商朦。
对方意图不明,不可打草惊蛇。
与苏尔依一道归家时渐近黄昏。
依旧燥热。
紫藤花树繁茂的枝叶中传出一两声清脆的啼叫。苏尔依说今日飞来了几只画眉鸟。人一靠近,鸟儿的叫声便小了,很快又扑棱着翅膀飞走。
“可惜。”
花翥叹息着放下买来的熟食,贴心留下给东方煜与青悠的那一份。
东方煜房中有声音,闹得比平日还厉害。
那两人今日似乎兴致很高。
花翥也不打搅。只与苏尔依坐在紫藤树下斟酒小酌,东拉西扯,笑言天下事。
偏偏房中闹腾得更厉害,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少年口中说出的话渐不堪入耳。
花翥面红耳赤,寻思着带苏尔依避避。
却觉古怪,青悠素来沉静稳重,怎么今日像换了个人。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房中少年的声音——不是青悠。
正是手足无措。
偏偏响起推门声。
青悠带着一头汗归来,鞋上,头上、身上布满灰尘,身上、手上皆有血迹,肩上扛着一只狼。见花翥怔怔然望着自己,指着狼笑道东方煜一早说想吃,他废了不少神才弄到。
房中声音又响了几分。
青悠的笑意僵上面上,唇角耷拉,手脚、嘴唇都颤抖得厉害。
丢掉手中的野兽,抢过花翥的佩剑便冲向东方煜的卧室。
头一遭遇见此种事,花翥不知所措,壮着胆子欲进屋,苏尔依却一把将她拉住,正色道:“在阿古玛部落,背叛家中女人的男人也会被女人的兄弟揍。”
房中闹得愈厉害。
争吵声,打斗声。
青悠撕心裂肺的吼声。
情义一点一点,碎裂无痕。
花翥记起与青悠初见时,他被雨淋湿,恶意森然,用刀抵着她的喉咙,问她是否是东方煜的新欢。
花翥心中一紧。那时她年纪还小,品不透这番话。
新欢?
难道东方煜曾有许多人?
既然曾有很多人,为何青悠今日这般失态?
花翥留心听着房中的动静,听着夹杂着青悠与东方煜争吵中那个懒洋洋的少年的声音。
那个声音道:“青悠你已老了。不紧。”
房中那人,青悠认识。
喧闹,争吵,刀剑搏杀。
“啪!”清脆的耳光声。
花翥丢掉苏尔依的手欲冲入房中。
门却重重关闭。
“小花猪,不该你管的便别管。”
花翥驻足,立在原地,咬着唇。
耳光声。
只有耳光声。
听不见青悠的一声哼。
房中又忽然静寂无声。
片许,絮絮的说笑声,衣衫滑落声,欢愉声。
开门声。
关门声。
青悠背靠着门,捂着耳朵。
花翥想劝,又不敢。
片许,青悠起身。
开门。
收拾东西的声音。
关门。
花翥这才看清他面上那鲜红的手指印,他眼中布满红血丝,唇角有血痕,手中提着行囊,面有戚戚。
花翥不是头一次见青悠挨打。
这么重,却是第一次。
咬牙,跺脚,再度想要冲进去找东方煜理论,又青悠一把拉住。他强笑道:“师父本就是这种人,你知,我也知。”
“可这般,总是错了。”
“小师妹,送送师兄可好?”
青悠要走。
东方煜有事交予他做。
花翥乖乖送他,却给苏尔依使了个眼色。
苏尔依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面对东方煜的房间坐着。用蛮语嘀咕一定要毁了那男婊.子的容。
闻言,青悠面无表情。
直到长亭别离,他都不发一言。
花翥早先曾在他挨东方煜的打后问他为何不离开,他总道她还小,不懂。
花翥不懂情爱。
她曾见青悠与东方煜好得像是热恋中的情人,也曾见东方煜肆无忌惮伤害青悠。
林安默总说世上最美好之事便是情爱。
朱曦飞总说他的情、他的爱都刻在她眼中、笑靥中。她只需一笑他便觉冬日也暖。
情爱之事,既美好,既让人心暖,又为何这般鲜血淋漓?
像渐落的夕阳,颓废而悲伤?
长亭到了。
夕阳光笼罩在长亭周边的花草树木上,蝉鸣喧嚣,似乎连蚊虫也比平日多了一些。
花翥驱赶着蚊虫,问青悠此去何方。
青悠却道:“道儿明日就该到了。”
花翥满心欢喜,她已有两年余未见唐道,那青玉耳坠她至今留在身边。
她欢喜,青悠却面冷若霜。
花翥赶紧收敛。
“道儿一直留在汀丘,小师妹应该知晓缘由。司马家族从不相信师父,说来不过是个人质。”
花翥心底一凛。
青悠不多言,只喃喃道:“可笑,鞍前马后,做汤暖床。到底比不过他一个笑。”他眼中无了光。
花翥心惊,欲问那“他”是何人,青悠却拂袖而去。
“师兄,你可还回来?”
“办完事便归。”
咬唇,花翥鼓起勇气朗声道:“师兄,师父——若他一直这般,师兄这般品貌,不如换一个……”
“呵——小师妹,你还小,不懂。”驻足,微微翕动嘴唇,青悠欲言,却又止。
花翥不安更重。
直觉,青悠的愁绪并非来源于东方煜。
他在为她忧心。
“师兄?”
“谢小师妹为为兄考虑——小师妹……当心。”语罢,青悠离开,再不回头。
花翥再也问不出任何事。
只能牵马缓步回城,忽记起当初眠舟的离开。
心中咯噔一声。
东方煜道,眠舟不过是去玩儿。
当真?
若有怀疑,便去查证。
而苏尔依始终未能等到东方煜房中的人露面。
“那男婊.子一定从后门逃了!”
“苏儿,不要这般骂人。”
“偏不!欺负青悠哥哥的就是男婊.子!你们中原人做事弯弯绕绕太过麻烦!我是草原的女儿,若是不喜欢便骂出来!若是喜欢——”她用手勾住花翥的脖子,眸光若繁星:“若是喜欢,你说了我便改!那个坏男人一定从后门逃了!”
花翥莞尔,笑意却转瞬即逝。
壮着胆子敲门,房中果真只有东方煜一人。
东方煜散发,靠着床,手中握着一柄沉香木为杆,羊脂玉为头的烟管,吞云吐雾,胸口隐有红印。
“师兄他做何事去了?”
“耽误为师与美人叙旧。为师将他赶走了罢了。”
“师兄他对师父——”
“小花猪,轮不到你管的,便别管。”
花翥只能退下。
她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房中有很重的香味。花翥过去从未嗅过。
而东方煜说的是“叙旧”。
今日那人是东方煜的熟人,与青悠相熟。
听声音却不是青心。
花翥起身,去找褚鸿影。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之前有个亲从青悠和小花猪说的第一句话中感觉到他和东方煜之间有小三、小四、说不定还有小五、小六耶~~~~恭喜,猜对了……】感谢在2020-12-19 23:54:58~2020-12-21 23: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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