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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终章

    三年后

    大盛仁宗三年

    正是酷夏,天气炎热,寻常百姓可以不出门,就是苦了那些行脚商人了。

    距离云州还有百十里路的郊外,官道旁搭着个茶棚,供来往行人歇脚喝茶。

    茶棚里放着几张破旧桌子,零散坐着七八个行脚商人。

    有个商贾要了茶水以后,见是个年轻妇人招呼送茶,本来想要占点便宜,可是待妇人到了近前他看到面容后就失了兴致。

    原因无他,这妇人穿戴破旧寒酸,偏偏容貌还寒碜,长的实在是不敢恭维。

    商贾就好奇这妇人的丈夫又长何模样呢,就伸头往后厨看,只见一年老的汉子,满脸褶子,还驼着背,窝在灶前正满头大汗的在烧火。

    商贾“啧啧”两声,轻笑了出声。

    同行的伙伴见了笑道:“老兄,你这是何意?”

    商贾一拍自己的大肚皮笑道:“你看这送茶的娘子,年轻不假,可是貌丑,配的丈夫少说得有五六十了,也算是相衬。”

    伙伴一听哈哈大笑,他了解这商贾的秉性,知他好色,就打趣道:“只怕你是又犯老毛病了吧?你小心又被人告到官府说你调戏良家女子,当心又挨官司。如今朝廷法度可是越发的严了。”

    旁边有茶客听了搭话道:“那可不,别看我们皇帝陛下年纪小,可是治国可是有一套呢。虽然南方反了靖边侯,镇国大将军去平乱打仗,一去两三年,这朝廷可是一次税收都没加收过。

    我们陛下登基反而还免了我们老百姓的两年赋税徭役,这都哪找的好事啊。”

    有人称赞皇帝仁政,旁边的人纷纷附和:“要我说,这小皇帝还是个奶娃娃,他懂啥啊?还不是摄政王治国有方,携理的好啊。”

    天下人都知道,小皇帝没满月就登基了,那吃奶的娃能理政能批奏折吗?当然不能,一切都是摄政王盛卿安代为打理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茶棚里一时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先前说话的商贾突然惊叫着拉了一把自己身边的伙伴:“哎,兄弟,你看,你快看,那小娘子长的可真够漂亮的。”

    这位仁兄回头,顺着商贾手指的方向看去,泥土路上缓缓驶来一辆破旧的青布马车,赶车的人是个俊秀的青年,最多二十出头。

    而马车里,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来。

    马车到了茶棚外,那赶车青年见有人盯着自己的妻子看,锐利的眼神像把刀一样狠狠地盯了一眼那色眯眯的商贾。

    这商贾被青年不凡的气势所摄,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看那美貌的小娘子,低头用余光偷偷的打量赶马车的二人。

    从马车上下来的光光见盛靖川这样,噗嗤笑出声来。

    盛靖川皱了皱好看的一对剑眉,不悦的瞟着光光说道:“你这丫头,好生没道理。我替你挡去登徒子不怀好意的打量,你反而笑我。”

    光光无语极了,这在后世里又算什么?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面对醋意大发的盛靖川,她不得不赔礼道:“是了。多谢相公相助。”

    听到“相公”二字,盛靖川就是一呆,转而狂喜,他一把握住了光光的手激动道:“你肯承认我了?”

    这几年,二人是聚少离多,就算能够见面,也是恪守礼仪。

    她是深宫中,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他是雁州的番王,二人之间明明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不仅如此,已经大权在握做了摄政王的盛卿安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每每自己进京来,他就百般阻挠他们二人相见,让他憋屈的狠。

    光光拍掉了他的手,笑道:“你好歹是掌管雁州的郴王,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盛靖川黑脸,他哼着转脸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我毛毛躁躁,要不是我千般算计,废了这好大劲,你能被我拐出来吗?”

    想到这个光光就生气,她不放心的念叨:“也不知道澄儿如何了?有没有哭闹?你真是莽撞,怎么能私自掳我出京?”

    她本来在宫中好好的,每日陪伴着儿子上课听政玩耍,谁能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就被盛靖川掳掠出京来了。

    盛靖川听了脸色更黑了,他回头气道:“我不这么做,我们何时才能够在一起?我每次说带你走,你都说孩子小,舍不得娘亲,照这样下去,再过十年八年你都不能出京。

    他已经三岁了,得学会独立才行。不然非变成你说的那什么妈宝男。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当初就不该同意盛卿安和解。

    那厮包藏祸心的把我安排离你们娘俩那么远,我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你们一次。”

    光光被盛靖川说的嘴角一阵抽搐,三岁的奶娃娃,你让他学会独立,你是认真的吗?良心不会痛吗?

    二人嘟嘟囔囔的进了茶棚,盛靖川高声要了两碗茶。

    光光坐在简陋的茶棚里,四下打量,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地方莫名有点熟悉。

    盛靖川察觉她的表情变化,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小声的询问:“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发现有刺客?”

    光光白了他一眼:“别乱喊,我可是当朝太后,谁是你娘子。”

    盛靖川傻笑了一声:“嘿嘿,当什么太后,跟我去了雁州咱们再也不回来了。省得我每次进京,盛卿安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光光斜眼看他,觉得作为一个爹,他是真的不称职,她不想跟他掰扯这个,于是就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我来过。”

    盛靖川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南北官道,从淮阳府往京城去,大多要经过这里的,没准你们以前就走过。”

    光光还想再说些什么,有个年轻妇人送茶水上来了,她猛然一抬头,然后就是一愣:“韩喜儿?”

    韩喜儿看到韩光光后同样也呆了下,她手中的茶碗“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几半,茶水洒了一地,有一些水渍溅到了盛靖川和韩光光的衣摆上。

    盛靖川抖衣而起,关心的询问光光:“光儿,你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转而他就恼怒的瞪着韩喜儿斥道:“你怎么回事?就这么招待客人的?”

    光光拉了下盛靖川的胳膊,尴尬着解释道:“靖川,别恼,她是……”

    她想了下该怎么称呼韩喜儿,然后才说道:“是我家亲戚,大柳村来的。”

    提到大柳村,盛靖川安静了下来。

    那个地方仿佛离几人都已经有些遥远,让他们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这时从灶房那边,冲出来一个老汉,手里拿着半截烧火棍,他装腔作势的强硬道:“你们想干啥?不要看俺们老实就想着欺负我们。”

    光光看了看这个老汉,他有着稀疏花白的头发,牙齿发黄,满脸皱纹,一身粗布麻衣,这不是带着韩喜儿私奔的季家老爷子季连是谁?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韩光光来。

    韩喜儿慌张的拉了一把季连,嗫嚅着说道:“她是韩光光。”

    “啥韩光光不韩光光的,俺不……啊?你说谁?”

    季连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光光,然后后退了几步,像是见到鬼一样:“你?不是说你死在了京……”

    发现盛靖川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季连咽了咽口水,就把话又吞了回去。

    光光见二人处境并不见得多好,就跟着韩喜儿到了僻静处询问他们的情况。

    当初韩喜儿嫁给了镇上的季培林,韩老头和陈氏曾经可是非常得意看重这门婚事的。

    可是没想到那个季培林竟然是个不成事的,那韩喜儿可就等于跳进了火坑,一进门就守了活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同季家老爷子弄到了一起,还私奔了。

    光光想到陈氏,也感叹这世界真小,也不知陈氏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被她知道韩喜儿的下落,估计会很高兴吧!

    韩喜儿一脸的苦涩,也不知从何说起,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后来的事情。

    他们私奔了不假,二人没有户籍,没有其他求生手艺,带着钱一路奔波,后来在路上韩喜儿还小产了,伤了身子到现在都没有再怀过孩子。

    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后来的他们就四处流浪,最近才到这里开了个小茶馆勉强度日的。

    光光听完是唏嘘不已,他们当初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在封建的古代,是万万没有回头路了,要是回去了,指不定会被当地的人浸猪笼呢。

    光光就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金豆子来,悄悄的塞到了韩喜儿的手中:“小心收着,要是将来,他不在了,你也有个后路。要是真的有困难,过不下去了,你可以到雁州雁荡宫来找我。”

    韩喜儿一愣:“雁荡宫?当初我听人家说你死了?怎么你?”

    光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答韩喜儿一连串的疑问。

    二人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临分别时,韩喜儿欲言又止,难为情的对光光说道:“光光,要是见到你奶,别告诉她你见过我。”

    “哦。好吧。”

    光光也没再问韩喜儿为什么不想陈氏得到她的消息。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路要走,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选择不同,没必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有些事,不是你说了就能改变什么的,比如这个社会,比如韩喜儿的事情,她就算告诉了陈氏,又能如何呢?韩喜儿终究是再也不能够回到家乡了。

    也许再过个四五十年,人们淡忘了,没人计较了,他们就可以重返家乡了,以后得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马车走出去很远,光光还在回头看,神情多少有些落寞。

    盛靖川笑着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怎么了?还不舍上了?不是说跟你家人感情都不太好吗?”

    光光朝他翻个白眼,无语道:“你哪里看到我不舍了?我就是感慨唏嘘不行吗?”

    而且,这个地方,她总算想起了,这里不就是当初她们出京被内乡侯追赶包围过的地方吗?

    也是大房韩得昌一家三口的埋骨之处。

    在前方不远处泥土路旁,果真有三座孤零零的土坟,也不知是什么人埋葬,光光想着,这难道就是那一家三口吗?

    可能是有好心人给埋的吧,她晒笑了一下,并没有下车驻足。

    马车慢悠悠行走,越走越远,听到马车上传来轻快的声音:“娘子,这会我陪着你回娘家,也算是正经的新姑爷第一次登门了吧!也不知二舅哥欢不欢迎我?”

    “没个正经,快点赶路,天黑了再错过镇口,又得宿在荒郊野外了。”

    而在马车后面,远远的坠着不少骑兵,有个领头的将军抱怨道:“你说咱们王爷这是啥情趣?拐着太后游山玩水就罢了,还扮起寻常百姓来了,就是苦了咱们兄弟了。”

    那些士兵们个个一脸的好笑,却也没有人真的生气。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夕阳西下,一辆破旧的青布马车,缓慢的自镇子上往大柳村而来。

    路上有劳作回村的村民,偶尔会回头好奇的张扬一下他们,并讨论着这又是谁家来的贵客。

    因为在乡下,马车还真是稀罕物。

    光光掀开车帘,远远的看到大柳村村口的一排大柳树,她叹息着,回来了,真好,却也不美好,要是所有人都还在,就太好了……